24 春梦了无痕(1 / 1)
“阿绫姐姐,你看!”凉子开心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朵花。
“你这孩子,又乱摘花了。”阿绫点点小姑娘的额头。
“可是,这个很漂亮,我想给阿绫姐姐看看。”凉子委屈地撅起小嘴。
“姐姐谢谢你,但姐姐更喜欢它在原来的地方。”阿绫将凉子搂在怀里,捏捏她的小脸,伸手将花朵接了过来,“一朵花的生命就这么短暂,让它在有限的时间使更多人绽开笑颜,不是更好吗?”
小姑娘想想,重重点点头,“恩!”
“其他也是一样,不止花朵,”阿绫牵着小姑娘的手,缓缓走向花园,“虽然我们有时会为了自己不得不牺牲其他生灵,但我们也要对他们抱有怜悯之心,懂吗?”
“恩,可是——”小姑娘皱皱眉头,“如果有小虫子咬我,会有很大的包,我还要怜悯它吗?”
“怜悯啊,先打死它再怜悯。”阿绫摸摸她的小脑袋,“他们要生存,但我们也要好好保护自己,谁也没有理由要求你去牺牲自己来成全一个与自己完全没关系的人或物,懂吗?”
在平家小住了一个月,阿绫还是回到了源家。源赖朝亲自来接,基盛却始终骑马伴在她乘坐的马车旁直到源家大门口,一路上脸色就没好过。
即使不高兴,也没办法啊。阿绫绞绞手指,毕竟老师的职责还没有尽完,她也不能一走了之。
“阿绫姐姐阿绫姐姐!我又来了!”源家五郎一如既往地来凑热闹,后面跟着亲哥哥赖朝。阿菊看了一眼,立刻放下纱帘。虽然阿绫本人并不计较那些繁文冗节,但她未来的夫家计较,有些事情,虽然不情愿,也得摆摆样子——但仅限于摆样子。这不,等周围和院子里都是自己人了,纱帘马上就撤下来了。
源赖朝坐在一边,手里拿着书,眼睛却不时看向对面那群人:他的弟弟五郎正像模像样的教一个胖小子写字,被教的小家伙很认真,只是一如既往的胖嘟嘟,还会偶尔走一下神;小妹妹凉子窝在一个身着鹅黄色小挂的女子怀里学习诗歌,女子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的秀发,小女孩抬起头,看着女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这样的场景以前他已见过多次,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很温暖,更准确地说,是失而复得的幸福。阿绫在平家住了一个月,他却觉得她住了一年。其间他曾不止一次上平家要人,可每次都被对方找借口挡了回去,什么“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整”了,“朝子夫人要教习礼仪一时回不去”了,“偶感风寒不能走动”了,到最后甚至连“脸上起了疹子无法见人”都用上了,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放,就是不放!如果不是阿绫自己提出要回来,估计还会一直小住下去。
这一个月,凉子闷闷不乐,弟弟五郎几乎每天都要问几遍,“阿绫姐姐什么时候回来”,而他,则总是不自觉地路过她以前住过的小屋,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禁不住失落。
怎么会这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想每天都看到她。
“阿绫姐姐,我困了。”五郎揉揉眼睛,跑到阿绫怀里撒娇。
“你,走开!”看到有人跟自己抢姐姐,吉次郎很不高兴,虽然他现在还不会说很多话,但最重要的几句他还是会的,比如对觊觎姐姐美色的好色之徒表示抗议,无论对方年龄大小。
冲弟弟摇摇头,看向五郎,“困了?”她摸摸男孩的头,“那就去吉次郎房里睡一会儿吧。”
“不要,我要去阿绫姐姐房里睡。”五郎扯袖子。
赖朝耳朵一动,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还不待阿绫说话,他先道:“阿绫,我今天有些不舒服,能否借你的房间歇一下?我的房间有些冷。”
“受凉了?”阿绫不置可否,“那就去吧,就在里面。”
“绫子小姐,这不合适吧。”阿菊有些迟疑,“赖朝大人毕竟已成年,不比以往……”
“他一个半大孩子懂什么?再说我房间里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阿绫哂笑了一下,对着赖朝说:“去吧,自己收拾。”
“阿绫姐姐,哥哥抢我的位置。”五郎不高兴了,眼眶发红。
趁着阿绫哭笑不得地安慰他的弟弟,赖朝伸伸舌头,飞快进了里屋。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进阿绫的房间,却是他第一次好好去看这个房间。与他想象的一样,书香环绕,优雅别致,房间的两个角落摆了一对宋国来的铜鎏金瑞兽香炉,据说是信西入道所赐,里面放的是阿绫自己调制的用鲜花和其他清雅香料配成的熏香,香味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另两个角落里,一个放着金丝楠木多宝阁,边沿和下面的柜子都镶嵌着多宝螺钿,犹如一朵朵盛开的花朵,一看就不是本土之物,阁子上面按经史子集紧凑而整齐得摆放着书籍和阿绫的手抄;另一边亮一些的地方摆着一个三尺高的多层套紫檀多宝妆奁,盒盖子上利用珠宝的天然色泽拼合成一对色彩斑斓的鸟儿,其他地方也是极尽雕工,更显气派。据说这套妆奁是阿绫的母亲请求丈夫所做,留给自己的女儿出嫁用的,图案完全仿照宋国样式,花费十数名手艺人数月时间打造,做工精湛,别说自己母亲,就是统子内亲王也没有这样的摆设。妆奁除了镜匣和梳子盒,其他抽屉都被加了锁,谁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房间正中央的墙壁上挂了一对飞鸟部常则的花鸟图挂幅,对面摆了一条乌木案几,在吉次郎还没有读书识字以前都是摆在外面,旁边摆了几个柔软的蒲团,案几上依次摆放着红色漆木书箱,装有数支宋国羊毫湖笔的黄杨木笔筒,奈良的松烟墨,精致的实木花押印章,只有贵族才有可能接触到的成卷唐纸以及同样来自宋国的砚台。赖朝眼红那个砚台很久了,因为这不是普通的砚台,而是来自宋国的老坑鱼脑冻端砚,砚中极品,紫蓝色的石材透着一丝美丽的青色,石质温润细腻,如同婴儿的肌肤一般,令人爱不释手。就这么一方砚台,价值可达万金。他曾几次想细细欣赏这方砚台,但都被阿绫阻止了,终于有一次他趁其主人不在,偷偷溜进去欣赏名砚,虽然很快就因为阿绫回来中断了,但他还是看到砚台下面有两个字:赖长。
赖长?他心里有了一丝疑惑,虽然那时他年纪尚小,也知道这种东西不是一般的“赖长”可以拥有。
案几和铺好的被褥之间摆着一个六扇绢面荷花屏风,与将里屋和外面相隔的绿竹图案软障相得益彰。赖朝知道,再过一两个月,这个屏风和外面的软障都会换一种样式,包括房间里的熏香,墙上的画幅,都要与季节时令相称。到了冬天,榻榻米上还会铺上一层厚厚的毛皮软垫,这么讲究的生活,也只有这个女人能做的出来。也难怪凉子每次在阿绫房间休息完都会说:阿绫姐姐的房间好漂亮,好暖和,我都不想出来了。
这样的房间,我也不想走了。赖朝躺在柔软的被子里,松了一口气。突然枕边传来一阵幽香,仔细一嗅,像是今天阿绫身上的清香,赖朝心中一动,伸手探向枕头旁边,细腻的触感如同女子的玉肌,拿来眼前,是一个浅绿色缎面香袋,嫩粉的花蕾在上面羞涩地绽放。赖朝不禁又嗅了几下,突然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心里一片慌乱,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能强行将这种感觉压制,告诉自己要立刻闭眼休息。朦朦胧胧间,却仿佛回到去年冬天,那时他还没有行元服之礼,有一天带着弟妹和小胖子吉次郎玩,几个小家伙玩累了就在阿绫暖和的房间里睡了,后来他恍惚醒来,隔着屏风看到阿绫给他妹妹梳头发,两人坐在白色毛皮垫子上,俱身着单衣,阿绫梳理着妹妹的秀发,衣襟半开,女子特有的丰盈若隐若现,颈部优美的曲线一览无遗,胸前雪□□嫩的肌肤如同吹弹可破的花瓣,那时的赖朝只是觉得很美,但是现在,却多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如果,能轻轻碰触一下,哪怕只有一下……
“赖朝大人,赖朝大人?”
从睡梦中醒来,赖朝慢慢睁开眼睛,“阿菊,有事?”
“赖朝大人,北方夫人叫您呢。”阿菊把衣服递给他。
赖朝刚要说“好”,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双腿之间一片湿凉?好似……
不会吧?!赖朝大窘,冷汗打湿了后背。已经行完元服之礼的我竟然失禁?!
“赖朝大人,您怎么了?”见他神色不对,阿菊问道。软障那面的阿绫听到,便让小孩子们到一边去玩,自己走了进来,问道:“怎么了?”
“阿绫……”赖朝咬紧下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敢看阿绫的眼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阿绫觉得事有蹊跷,便支走阿菊,轻抚着少年的脊背,“鬼武者,怎么了?”声音轻柔得如同春天的雨丝。
在这温柔的声音里,赖朝恢复了一丝丝勇气,抬起头,凑到阿绫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女子杏眼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带了一丝好笑意味问道:“真的?”
赖朝低下头,脸红到耳后,极小声地“嗯”了一下。
“咳咳,阿菊?”阿绫强忍住笑吩咐道,“赖朝大人出了一身的汗,要清洗一下,你去叫人准备热水。顺便告诉藤九郎,请他转告北方夫人,赖朝大人稍后就去她那里。”
“是,小姐。”虽然心中存疑,但阿菊还是叫人去办。
“阿绫,”赖朝看着她绞手指,“你不要告诉别人。”
“放心吧。”阿绫拍拍他的肩头,“你去洗洗吧,这边交给我。”
等到赖朝离开房间,确认他听不到之后,阿绫掀开被子一看,顿时乐不可支。正好阿菊回来看到这一景象,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赖朝,赖朝他……”阿绫压低声音,但又指着被褥上一团痕迹笑得花枝乱颤,“这么大孩子了,竟然还……哈哈哈!看来以后不能给他喝那么多水!”
阿菊看了一眼,也禁不住笑了,不过又有些奇怪:这么大孩子了,怎么还会尿床呢?不过这一团怎么说也是要收拾一下的。这么想着,阿菊便要拆洗被褥,不小心触碰到那一团痕迹,愣了一下,回过头,见阿绫没有看她,只在一旁抹眼泪,便小心翼翼地再去触碰那一滩东西,手指放到鼻下,嗅了一下,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有些事情,饶是冰雪聪明的绫子小姐也不会了解,至少现在,还未出嫁的她肯定不会了解。阿菊想。
收拾了被褥,阿菊抱着换下来的东西,要出去的时候却犹豫了。赖朝大人与小姐亲密无间,放在以前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两人都已是成人,尤其今天这样的事情……罢了,反正有些事情小姐早晚都要知道,还是说出来为好,免得将来坏了事。
“小姐,”阿菊下定决心,说道:“其实,您误会了。今天的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嗯?”阿绫秀眉一挑,疑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