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险境(1 / 1)
殷清和马上收回目光,干咳两声,道:“不辱七哥托付给我的使命,含山公主已经安全出府,我也该回宫了。”
殷君泽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头:“我听说父王的旧疾又复发了,这次来势凶猛,你好好陪陪他。”他命烈焰牵来一匹快马,让殷清和即刻回宫。
关于悔婚一事,因为有了程国和离国的支持,又因天花一事欠了宁国一个大人情,奚国不敢再闹,收下了殷君泽的赔礼,就此偃旗息鼓。
生活难得回复平静。
又过了半个月,收到顾知秋的亲笔信,说是婚约解除,打算原路返回奚国。因着公主身份不便相见,仅以信函来道别。
殷君泽将信笺放下,嘴角一弯:“清和这小子也真是沉得住气。”
然而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次日一大早,有人从宫中送来一张便条。殷君泽看了,忍不住笑道:“看来今日我须要入宫一趟。”
我正在喝一碗小米粥,用勺子放了些红糖,问道:“怎么了?”
殷君泽夹过一个包子,道:“清和想去求父王赐婚,拉我去给他壮胆。你猜猜,他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我心里莫名一顿:“难道是…顾知秋?”
殷君泽赞许地点点头:“正是含山公主。人家马上就要走了,非得拖到这个节骨眼才开始着急,父王的身子又不好,也不知今日能否出来见我们。”他说着说着,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我这才开始回想殷清和与顾支秋前些时日相处的点滴,好像是有些端倪,但我对情爱之事素来反应迟钝,只当他们是在沉闷之中彼此作伴为乐罢了,倒是真没看出来有什么情愫暗生。
殷君泽忽又看向我,眼神柔和道:“对了,清和还说,他母亲珑莺夫人想见见你。珑莺夫人与我母亲生前情同姐妹,待我如己出。如今我已娶妻,是应该让你去见见她。而且我与清和去见父王,将你放在珑莺夫人的青阳宫,我也放心不少。”
我一听,敢情这珑莺夫人虽不是婆婆但胜似婆婆,心里顿时有些发怵,推脱道:“这…这就不用了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就好。”
殷君泽刮一下我鼻梁,笑道:“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何况是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放心,珑莺夫人性子最是柔和温婉,绝不会难为你。”
我有点委屈地撅起嘴:“那你要快点回来接我。”
殷君泽拿起湿毛巾轻轻拭净双手,道:“好,最多不过一个时辰,我一定去青阳宫接你。”
我这才不情不愿地回房换衣服。这次是顶着侯爷夫人的头衔进宫,需得换上一品命妇的朝服和首饰。虽然因不是觐见君王而刻意精简了许多,但那些珠宝和厚重的礼服还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殷清和早已等候多时,他身边另有一名年纪稍长的宫女。
我见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打趣道:“清和,先预祝你今日成功,能够得偿所愿。”
殷清和颇有些腼腆,尴尬地笑了两声,将身边宫女推给我,道:“这位是我母亲的贴身侍婢少容姑姑。她会带你前往青阳宫。”
少容姑姑向我行礼道:“奴婢参见侯爷夫人。”
我知这都是殷君泽的安排,他担心我的安危,又不能亲自送我去青阳宫,所以非要交到可信的人手里才安心。念及此处,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
殷君泽眼里噙了笑,低声道:“你跟着少容姑姑去,我稍后过去。”
四人兵分两路,自宫门口便分开了。
少容姑姑在前头走得飞快,我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虽然仅是春日,但没多久就出了一头的汗。连叫了两声“少容姑姑”,她才听见,连忙停下脚步等我,垂首道:“夫人恕罪,没有顾及到夫人,求夫人责罚。”
我讨厌入宫的原因之一便是这些个文绉绉的繁文缛节,从前做公主的时候就是这样,稍有一事就口呼饶命恕罪的,听得我心惊胆战。我稍稍喘了气,挤出一个笑容,道:“少容姑姑言重了,请继续带路。”
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礼貌性地一福,脚步没有丝毫放缓。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来到珑莺夫人所居的青阳宫。
庭院中种满了紫阳花,春景里开得正好。风中隐隐闻到浓郁的脂粉气,是从殿中传来的。殷君泽曾说珑莺夫人的性子最是柔和温婉,可是用的脂粉却浓烈得这般肆意,委实有些奇怪。
少容姑姑推开殿门,恭恭敬敬道:“二位夫人,肃河侯樱落夫人到了。”她说罢便退出,掩上房门。
那香气愈发馥郁,我这才看清殿内竟是坐了两个人。靠近门口的那美貌妇人着一身浅蓝色宫装,袖口绣了同色的祥云纹,如弱柳迎风,纤细瘦弱,五官秀丽,只是神色十分不安。
另一女子就显得雍容自如得多,猩红色的云锦长袍上满是金丝刺绣,虽然已经有一定的年纪,但保养得极好,肤色瓷白,仪态优雅,眼中无风无浪,看不出喜怒。那香气就是自她身上传来的。
既然知道我今日要来,又怎会在此时见客?其中怕是有蹊跷,我虽估摸着那蓝衣女子应是珑莺夫人,但不敢轻举妄动,先盈盈拜倒,道:“樱落见过二位夫人。”
那红装夫人笑道:“珑莺,咱们姐妹在深宫多年,也见到过不少美人,可肃河侯挑中的这位夫人,可真真是人尖里的人尖。”
珑莺夫人亲自扶了我起来,声音细弱:“原来你就是苏樱落。”她的掌心冰凉,偏首道,“这位是妙舒夫人,永泰侯的母亲。”
我心中顿生不详,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见过妙舒夫人。”
与殷云骁锋芒毕露的阴鸷不同,妙舒夫人神情和蔼,上下打量我一阵,一番话却说得绵里藏针:“听说因你出身低贱,肃河侯怕你受到伤害,将你保护得很好。身为朝廷一品命妇,本该在成亲后就立马入宫觐见,但肃河侯竟然求得大王为了你破例。想要见你一面,也是不容易。”
我淡淡一笑:“不知夫人想要见我,所为何事?”
妙舒夫人幽幽叹道:“本宫年纪大了,人老珠黄,见你们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做什么?想要见你的不是本宫,另有其人。”
我越听心越沉,想着这仍是珑莺夫人的青阳宫,强自镇定道:“哦?不知是何人想要见我?”
妙舒夫人施施然站起来,十指蔻丹鲜红,微笑道:“还请樱落夫人去本宫殿中一叙,去了便知。”
珑莺夫人倏地跪倒,眸中满是悲戚和恐惧,向妙舒夫人叩首道:“姐姐!我已遵照姐姐的吩咐,将樱落请进宫中,还请姐姐有什么话在青阳宫说清楚即可,不要带走她!”
妙舒夫人脸上的和气一扫而空,冷冷道:“遵照本宫的吩咐?你眼里还有本宫这个姐姐吗?要不是本宫以你那宝贝儿子的性命相要,你会乖乖听本宫的话?”
珑莺夫人流下眼泪:“君泽自幼长于冷宫之中,又年少丧母,一生孤寂,实在可怜。樱落这孩子被君泽看得极重,求姐姐放过她!”
妙舒夫人勃然大怒:“你居然说他可怜?一个巫祝亲口断言‘福泽深厚’的王子,有什么资格说是可怜?”
珑莺夫人不断磕头道:“王权之争本就是男人间的事,求求姐姐不要为难无辜之人…求求姐姐…”
妙舒夫人上前,扳起珑莺夫人的下巴,十分玩味道:“珑莺,你怎么到今日还不明白?储君之争,即是后宫之争,这些年来你见得还少吗?绿蔷当年有多一手遮天,殷盛西被流放后她就有多凄凉!这才是真正的可怜!”
她手劲一松,珑莺夫人颓然倒地,脸上泪痕密布,抱住妙舒夫人一袭华贵宫装,啜泣道:“君泽信我重我,才放心将樱落送到青阳宫,姐姐万万不能将樱落带走!”
妙舒夫人厌恶地扯开她,讥笑道:“他信你重你,你不还是照样为本宫把他的夫人请过来了?”
我默默看完她们两姐妹争来吵去,俯身拉起珑莺夫人,平静道:“珑莺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跟妙舒夫人走一趟就是了。”
珑莺夫人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好像我此刻应该立马被吓哭才对。
我将发髻上沉重的首饰一一拆掉,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悠悠然看着妙舒夫人,道:“我只能给永泰侯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后,肃河侯会来青阳宫找我,届时如果我不在这里,就算是翻遍整个王宫他也会将我找出来。妙舒夫人如果不信,可以一试。”
妙舒夫人神色不明地看着我:“看不出来,你倒是有几分胆色。”她起身离开,“我们从后门走。”
后门早就停好了两台软轿,坐进去根本不知道谁是谁,自然可以避人耳目。
这个老狐狸,果然还是不能低估她。
我抬首看了看日头,如今只能指望殷清和请求指婚一事办得顺利、殷君泽能早点回到青阳宫接我了。
软轿行了片刻,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妙舒夫人的轿子本来一路在前,但不知什么时候竟消失了,也就是说,我并不是在去妙舒夫人居所的路上。
我踢了踢轿门,喊道:“落轿!”
自然是没有人理会我的。
我心中火起,虽然轿子还在行进中,但我已弯腰站起,一把掀开轿帘,拉起朝服下摆跳了下去。
四个轿夫一惊,赶忙停步。
此处不知是王宫里的什么地方,又偏僻又寂静,我暗叫不妙,拔腿就要跑,却忽然觉得颈上被人重重一掌劈下,霎时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