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1 / 1)
唐蜃想要咬舌自尽时,却听到不属于自己的痛呼。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有人给他解下锁链,有人轻轻抱着他。
“老家伙你怎么不早来!这人都快没气了!”归暝朝着那个杵拐杖的人吼。
“不来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老家伙冷冷看了一眼,又转头向暗处说话。
归暝立即抱了唐蜃去找大夫。
“我家这兔崽子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就随他去吧,你千方百计要实现你那个想法,改成其他的吧。”
“呵,那我还要随时留个祸患?”唐无坐着轮椅,半边脸被阴影遮去。
“你种的祸患还不够多么?”
“别人给我什么我就还什么。”
“……切。”
“你亲自来还带着他来干什么?”唐无盯着枕乱,一股阴寒幽幽此起彼伏在周围。
“焚三世的守护还差最后一味药。”
“那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称你老友啊……”
“别让这词来恶心我。”
“那孩子呢?”
“……………………”唐无沉默了一段时间。
“舍不得了?”老家伙摸了摸胡须。
唐无又直直盯着枕乱,枕乱被他盯得有些烦躁。
“别来烦我。”
“咕噜咕噜”声起,唐无渐渐没入黑暗中去。
“孩子,有所犹豫的话,就去问问明尊吧……”
拐杖声远去,一下一下敲打着枕乱的心。
归暝抱着唐蜃没走多远,面前走出来一个短发女人。
“滚开,没时间和你打。”归暝径直从她旁边走过去。
“值得?”
“拜你所赐。”
“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喜欢就是喜欢。再让我见到你便不死不休。”
唐无咎迷茫地看着那一双背影,不过下一刻又化为虚无。
爱人,终究不如爱着机关。
机关不会背叛你。
许久不见的孤魂又从刀柄处冒出。
“呵,总之都缺一个,你不如把自己宰了。”男人声音有些兴奋,但比之前的光芒暗淡了许多。
“……”
“哼,总归是惜命。”男人冷哼。
“你知道他在哪儿么?”
“你都不知道,我还知道什么?”语气不无嘲讽。
“该有个了结了……”
“你准备来杀我的时候,是懵懂且理所当然的;你准备去杀他的时候,迷惑而矛盾。我该庆幸是你变得成熟了,还是该笑我没能让你这样。”
枕乱好一会儿没说话。
“不知会否走到那般境地,我先给师弟让个位置好了。”
枕乱抬头看了看他。
“怎么,舍不得我了?”男人抱臂勾着嘴角笑。
“……”
“也好……枕乱,再也不见。”
“咻”地一小声,刀柄蓝光还在,枕乱知道,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老家伙把枕乱带到一个地方去后便走开了。
枕乱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不多时,他听到一点响动。
“……唐冶?”他轻轻出声。
那点响动顿时沉寂了下来,半晌听得那头开口。
“你来做啥子?”
“他们就这样关着你?”
“也不晓得要搞哪样,闷死个人求。”
枕乱突然想去弄□□让唐冶安静地死去,不然……太折磨了。
唐冶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支支吾吾半天吐出一句话。
“……你,喜欢我?像师兄活归暝勒种?”
“嗯。”
枕乱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惊。
“你……愿意和我去大漠么?”
“不克,辣子不好次,沙子又多又干缺水还不得幺……”唐冶自动打断说话。
这微微撒娇的口气是什么鬼啊。
“你,喜欢,我,么?”枕乱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了。
“你带我出克我就喜欢你。”木桩脑壳又不经大脑说话了。
“呸呸呸你咋个进来的?”
“走进来。”
“……”
“跟我回大漠。”
“不克。”
“刷”一下枕乱一把把唐冶扛在肩头,一路上唐冶各种蜀骂,好在枕乱走的是较为僻静的地方,不然太过引人注意。
枕乱扛着人翻窗到早已订好的房间。
就当唐冶以为要被砸在床上的时候,枕乱又拎着他横抱着轻轻放到床上。就当唐冶以为枕乱要干坏事的时候,枕乱洗漱后只穿了亵衣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缩成一小团的唐冶。
枕乱轻轻捏起唐冶下巴,拇指来回摩挲他的唇。唐冶稍稍退后,枕乱笑了一下又轻轻给他取下簪子,从怀里拿了一把木梳子慢慢地梳理好一头青丝。
唐冶的头发带着清润的竹林气息,似泉眼汩汩不断,枕乱终于忍不住俯身在唐冶发间烙了一个吻。
唐冶受到了惊吓。
“你……你……啷个会有梳子?”
……鱼唇的木桩脑壳。
“建茅屋的时候削了一把,不是很好……我的头发也不太好……”
“哦……”
然后唐冶被枕乱拉进被窝里睡觉。
唐冶后背靠在他怀里,他右手揽着唐冶的腰,下巴抵着唐冶的头,很是满足地在他清润的发间嗅了嗅。
身后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可唐冶却睡不着。
“你师兄得救了。”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
“呼……那就好——!!!你啷个晓得??!!”已经被吓死的唐冶半晌才想起来唐蜃。
“归暝请了人。我猜你睡不着是因为这个。”
唐冶也不去问是什么人,总之没事也就好。
“……”
一夜好眠。
咳,经过不怎么激烈的挣扎,唐冶最终还是被枕乱拐走。
两人又开始走向大漠深处的那颗无限光明的明珠。
唐冶又倒骑在他的小毛驴上,枕乱牵着绳子走在前边。
竹林清风渐渐褪变成大漠风沙,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唐冶有些恍惚——
唐蜃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嘴唇抿得发紫,眼珠在动,却不肯醒来。
唐蜃受尽折磨,琵琶骨直接废了。
话唠的归暝除了日常事务外,就是静静地搬一张板凳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望着唐蜃出神。
好像后来,唐无咎疯了,唐无也不见了。
“想什么?”
“一个杀手世家勒杀手不想做杀手咯。”
“你不像个杀手。”
“我杀勒是人,不是我自家。斗像你,守勒是刀,不是你自己,所以成天到处乱飘,像落在云堆头,哈不称头方向。”
枕乱猝然一惊,停了下来。
唐冶也在奇怪为何说的如此顺畅。
枕乱突然望向四周,仔仔细细瞧了个遍,最终目光落在唐冶眸子里。
他走近两步,一把带了唐冶的头埋在他颈窝处。
“我找到方向了……”
唐冶脸又红了。
终于,两人趁着三分明月、两分夜色、五分风沙来到了明教外围。
石头城的外围皆是一片帐篷环环落座,篝火的哔剥声,风沙的呼啸声,人们的欢笑歌舞,比起唐家集也不遑多让。
一路上人们一边和枕乱打招呼,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唐冶。
三两小孩缠着枕乱要糖吃,枕乱搜罗出一些天竺糖果分了出去,然而小孩们并没有雀跃着跑出去,而是一个接一个亲枕乱的脸。
唐冶第二次看到他笑,细细一看,枕乱的眼角也有些纹路了。
枕乱丢了几颗糖在唐冶手里,然后一堆小孩立即朝唐冶冲了过来,扑向怀里。唐冶赧然,一个一个发了之后小孩们也依次亲亲脸,说着满口的胡语跑开了。
唐冶受宠若惊,幸福来的太突然。
被小孩们亲居然有种很纯真的幸福感。
“他,他们说勒啥子?……”
枕乱笑笑,没有回答。
“快缩!”
“早生贵子。”
唐冶抬手就要打去,被枕乱轻松捉住手腕,拉到一处角落。
唐冶立马不动弹了。
魔鬼城的事仍有阴影,让他对角落有一种排斥,脚都有点软。
枕乱吻着唐冶,送了一颗糖过去。
唐冶嘴里包着糖,看着枕乱指了指他自己的脸。
“白门!”
“我给你糖吃,你不亲我的脸说不过去吧?”
“我!……”
唐冶撒丫子狂奔。
枕乱找到唐冶好说歹说终于把人带回帐篷里睡觉。
“以后就住这里吧。”
“……”
“离乡难受么?”
“……”
“我都给你糖吃了……”还有点委屈。
“……闭嘴!睡觉!”
最近枕乱带着唐冶到处游玩,附近的居民都很热情,几天下来也混熟了。
而枕乱调戏唐冶的次数也呈几何倍数增长。唐冶从开始脸红到后面直接出手,然后落败,循环往复。
有时若是唐冶离开他太久,他会莫名其妙大发脾气。
然而从魔鬼城那次以后,也没有发生过那种事了。
某一天,归暝和塔尔回来了。
“唐蜃死了。”
归暝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表情极为平静,像是从来都没发生过一般。
除了这一句话,什么都不说了。
然后天天提着马奶酒去三生树下看月亮。
有人看他摩挲着一块牌子似的东西,听他喃喃自语:
“这……平安……早一点,给……好了……会不会……”
唐冶在被子里闷了好几天。
枕乱也不吃不喝陪在旁边。
唐冶受不了了。
“你啷个还不去吃饭?哪个要你待在勒边?!”
“你难受,陪你。”
“不要你陪!”
“……也对。”枕乱扯出一个笑来。
然后离开。
唐冶愣在原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