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二章 辞别（1 / 1）
唐国的修业圆满结束，这两日便也应当要离开，苏绿一面摆弄昨夜在夜市上猜谜赢得的花灯，一面琢磨着明湖畔那家酒楼的菜肴着实不错，临走之前一定要再去吃一顿，便听见宫婢敲门声响起。
“仙子，您起身了么？”宫婢柔声问道。
苏绿有些奇怪，往常这些宫婢都在外间等候，从未直接干涉她的起居，今日却直接敲上了门。一面想，一面应了声，起身去开门。
宫婢福了福身：“仙子，太子在外厅等您，请您前往一见。”
苏绿一愣：“太子？”
按理说，那位太子应当是被吓得再也不敢正眼看她才是，却怎么一大早就在外边候着了。
苏绿揉了揉还有些困乏的眼：“你带路吧。”
太子待的外厅正是梧桐殿的外厅，苏绿跟着宫婢绕过几道繁冗的回廊，终于望见了外厅的大门。她一只脚才踏进去，另一只脚还在外面，太子便一脸憔悴地站起来，脸色苍白地望着她。
苏绿被太子苍白的形容唬了一跳，保持着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的姿势愣了愣，才慢慢把另一只脚收回来。
沉默了半响，太子一脸痛苦地哑声道：“经过昨夜，玉融方知什么是相思成疾。”
苏绿大脑有些当机：“...哈？”
“绿绿。”太子凝视着她。
苏绿被他那一声绿绿叫得浑身一颤。
“绿绿，玉融爱的不是你的倾城姿容。”太子缓缓向她走来，幽幽道：“不管你是什么样子，玉融都倾慕你，玉融倾慕的是你那美好的心...”
实则苏绿很想问问太子是如何在短短几日之内看见她美好的心的，但眼风里瞥见他眼圈儿上浓浓的青色，还是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那张小脸白的，着实不能再刺激他了。
太子又向前进了一步：“绿绿，答应我好么？”
苏绿如何也没想到她搬出两百多岁的高龄也没能把太子吓退，细细想一想，说不得太子对她真有几分倾慕，便决定用温和的方式再婉拒一番。
这番温和的婉拒还在酝酿中，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响起的是淡淡的嗓音：“师姐，你在这做什么？”
沈白缓步走进殿中，晨光随着他散落在白色衣袍上的发倾泻而下，明亮的日光却仿佛也没能温暖这个少年，他的神情仍然冷淡，走至苏绿身旁时，带来一股淡薄的香气。
苏绿奇道：“师弟，你这么早就去过御花园了？”
沈白侧头望她一眼，苏绿便解释道：“衣袍上有落花。”
太子虽然觉得他此刻出现，打扰了他跟心上人告白，着实不合时宜，但仍是上前去很有礼节地拱了拱手，道：“仙人。”
这声招呼第二个字尾音有些飘忽，因为太子望见他的心上人非常自然地从沈白的肩上拿下白色的落花。
沈白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太子病了么？病了应当去寻方师妹，她方才懂医术。”
太子被哽了一哽：“我...”
话音断在沈白微侧过身，神色温柔地拉起苏绿的手，嗓音带着浅浅的笑：“师姐，昨夜不是吵着说犯困么，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说着还伸手替她捋了捋垂在耳边的发，轻声道：“可是王宫睡着不习惯？也不妨事，明日就能回沉香谷了。”
太子脸色更白了。
他盯着苏绿，却见着少女温柔地与沈白对望。
太子的嗓音微微发颤：“苏、苏姑娘...你...”
他这句话仍未能说完，沈白又冷冷地望他一眼：“太子果真不舒服？快去寻方师妹吧。”
太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太师椅上，抖动着嘴唇，许久也没挤出一个字来，最终更踉跄、更颓唐的离开了梧桐殿。
离开前，还悲声道：“苏姑娘，祝你幸福。”
太子眼中与沈白温柔对望的苏绿终于在这句悲怆的祝福中清醒过来。
她着实被吓得不清、吓得一时间没了反应。
方才那个走进来，握着她手，对着她笑，还替她捋了捋头发的人是谁？
苏绿的嗓音颤抖程度丝毫不亚于方才的太子：“师弟...你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沈白垂眸看她一眼，松开了手，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苏绿瞪大眼睛，在他面前晃了晃：“师弟？”
沈白淡淡答道：“怎么？”
“你刚才...”苏绿犹豫了片刻：“被什么东西附身了。”顿了顿，担忧道：“要不要去找方师妹看看？”
沈白漫不经心的语气：“我方才清醒得很。”
苏绿连连反驳：“不不不，你一定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不就是，”沈白顿一顿，凤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嗓音却仍然淡漠：“我握了你的手，还同你说了情话。”
苏绿被情话两个字砸地抖了一抖：“...其实也算不上情话。”
“哦？”沈白打量着她：“师姐对情话，很有研究？”
“也、也不是特别有研究...”
幸好这样诡异的气氛没有持续许久，陆见离与方素惜踏进外厅时，沈白总算恢复了常态，坐在太师椅上垂眸拭剑。
陆见离似笑非笑地端着茶盏：“听闻，太子昨夜单独邀师妹去赏灯？”
苏绿沉吟道：“这...”
陆见离继续似笑非笑：“还听闻，太子一大早就来寻师妹了？”
苏绿也继续沉吟：“这...”
方素惜微讶道：“太子？太子莫不是对师姐有意么？”顿了顿，又疑惑道：“可在太子眼中，师姐应当是不可亵渎的仙子才对...”最后略带迟疑地总结：“不过师姐天人之姿，太子爱慕师姐，想必十分真切，也顾不得师姐是仙子了。”
沈白仔细擦拭着诛邪的剑身，淡漠的嗓音却在外厅响起：“昨夜赏灯，童师兄也在。今早，太子是来送还师妹不慎遗失的发钗。”
陆见离抿了口茶，千回百转地：“原来如此。”
方素惜望了沈白一眼，柔软地一笑：“是师妹误会了。”
苏绿怔了一怔，才终于反应过来，沈白是在维护自己。
娘诶，苏姑娘诶，沈师弟维护她了。
苏绿一面欣慰自己坚持不懈地刷好感有了回报，一面想，方才沈白那般反常，是不是也是为了帮她打发太子？
虽然，打发太子的方式残忍了那么一点儿，伤人了那么一点儿...
但，总归很有成效。
苏绿回了流云阁，坐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远处大片的梨花，思绪便飘到今日落到沈白衣袍上的梨花上，又延伸到自己不假思索地便替他取下了落花，再延伸到沈白方才维护她的那番话，最后终于恍然大悟般地发现，不知不觉中，她与沈白的关系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
细细想一想，似乎是从藏兵殿之行后，沈白终于没有再那般排斥她。
大抵是感激她将他从藏兵殿拖出来的恩情吧。
苏绿想到这一层，不知怎的欣慰之情消散了许多，怅然地叹了一声气。叹了这一声气后，又有些诧异自己为什么叹气，思索了许久，最终把她这一声叹息归在了思乡之情中。
这日午后便要启程离开唐国，苏绿想去明湖畔再吃一顿饭的愿望算是落空了，甚是惆怅甚是哀怨地瞥了做出这个决定的陆见离一眼。
刘子峥躺在舒然阁休养了两日，因是碧落生的身体，伤势略微休养之后便好了大半，除了脸色不足红润之外，完全看不出是个才受了重伤不久的伤患，着实让她对碧落生的生存能力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碧落生要离开唐国的消息由宫婢转达给唐王与太子，唐王据说仍然病得起不了身，便依旧由太子率领百官在城门口送行。
太子神色从容，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偶尔瞥过苏绿时露出的几分愁绪，让她很有些内疚。
陆见离正与太子打着官腔，苏绿环望一周，问童信：“孙师妹呢。”
童信挠挠头，一副迷茫的模样：“唔...大抵要跟人告个别吧，毕竟王宫是她家。”
苏绿想一想，觉得孙玉蔓应当在唐王宫没什么需要告别的对象，但又转念一想，说不定是从前关照过她的好心宫婢，如今发达了去报个恩道个别，也能解释得通。
一行八人便在城门口等候。
碧落生没走，太子及百官也只能在城门口等候。
于是陆见离也只能继续跟太子打官腔，以免冷场。
等了片刻，等来的却不是孙玉蔓，而是一个与孙玉蔓有两三分相似的、年纪稍微大些的姑娘。
姑娘穿的甚是华贵，从马车里缓缓走下，举手投足皆是贵气。
童信仔细看了她几眼，同苏绿道：“这好像是玉娴公主。”
苏绿点一点头，这位玉娴公主据说是太子的胞妹，曾经劝孙玉蔓去面见唐王，她还有一些印象。
玉娴公主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玉娴拜见各位仙君。”顿一顿，浅笑道：“玉娴此番来，是替妹妹玉蔓转告各位仙君，她已决心留在唐国。”
童信惊讶道：“留在唐国？”
玉娴公主笑盈盈地点了点头：“从前父王委屈她了，如今已然悔悟，决定好生补偿玉蔓，要让她成为唐国最尊贵的公主。玉蔓已经决定留下，不过恐怕离别伤感，所以托我来向各位仙人转达一声，顺便也同各位仙人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