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章 挑事（1 / 1）
坚贞不渝、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苏绿姑娘，在连续三日早课之后，追着沈白搭话无果，终于意识到自己如意算盘打得太过如意。
次日早课，苏绿走进勤书殿的步伐便有些沉重。
少女垂头丧气地，经过女弟子们的书案也忘了摆出面无表情的高傲模样，青黑着眼圈儿，从殿外慢吞吞地挪进来，慢吞吞地在书案旁落座。
陆见离见她这副模样，侧过脸想说些什么，被她先一步打断：“今日你再损我，天黑我就去吊死在你门前。”
陆见离配合地保持了沉默。
苏绿倒也没有沮丧得夜不能寐，她没睡好，完全是因为两个巡夜的师姐，讨论陆见离和沈白哪个才是沉香谷的一枝花，一个说是沈白，一个说是陆见离，说着说着便打起来了。
苏绿的窗栏被御火诀烧了，她睡得熟，是绛息气急败坏地把她从床上拖起来的。
窗栏被烧的并不严重，绛息气急败坏也不是因为担心，而是苏绿的警觉性着实有些差，着实令人担忧她活不到完成他主人所托之事那一日。是以，绛息以“没有警觉性的惩罚”为由，硬是逼着她把被烧了一半的窗栏收拾好。
苏绿这些日子对法诀的使用已经得心应手，但她是冰火双灵根，面对被烧了一半的窗栏，御火诀和御冰诀都没用，她只能老老实实用手把烧焦的木头挪开，再把烧毁情况报给掌物的师姐。
沉香谷虽不许弟子私斗，但切磋是可行的。大家都年轻气盛，又身怀异禀，一言不合动手的也有，事后只不过稍作惩戒，毕竟幽冥在下，妖魔作乱，仙君们追求的是无上的力量，太过清心寡欲超脱世外只能落得被幽冥追着打的下场。
但巡夜这两位师姐这场私斗，闹得便有些严重了。烧毁了房屋不说，还差些伤到清心阁的弟子，两人双双被掌事的宁化上仙罚去思过崖思过。
早课还未结束，这桩事便在碧落生之间传遍了。沉香谷弟子虽多，但女弟子偏少，清心阁又住了整座沉香谷大半的女弟子，私斗的理由在那两位师姐颇为不小的争斗声中，便也传遍了。
谁是沉香谷的一枝花？
女弟子们有人支持陆见离，有人支持沈白，男弟子们也不甘落后，有人支持苏绿，也有人支持秦落婵。
秦落婵此人，苏绿的记忆中只有一道模糊的剪影。她是沉香谷七位仙君之中，唯一的女仙君落华上仙座下弟子。据传她是落华上仙捡到的孤女，自小由落华上仙抚养长大，性子也如同落华上仙一般娴静大方，苏绿拜入沉香谷之前，秦落婵是男弟子心中当之无愧的沉香谷之花。
苏绿的到来，容貌上秦落婵平分秋色，但人缘，却比秦落婵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至少女弟子中，许多人都愿意与秦落婵交好。
而苏绿...
唉，不提也罢。
苏绿看了一眼坐得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的沈白，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位沈白师弟的画风，也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大抵是苏绿的表情太过愁苦，陆见离终于忍不住安慰她：“虽然你被沈白师弟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私底下有几位师姐妹笑话你，但，也有师姐妹同情你。我知道你并非这么肤浅的人，忽然缠上沈白师弟，必然事出有因。”
苏绿惊讶于陆见离总算良心发现安慰了自己几句，接着便听他道：“只是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极端，以被沈白师弟拒绝来博得师姐妹同情，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苏绿：“...”
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一脚朝陆见离的书案踹去。
但她忘了自己现下拥有的是碧落生的体质，这一脚的力气便有些大，陆见离的书案在苏绿这一踹之下，生生折腰断了。
苏绿：“...”
陆见离：“...”
勤书殿其他弟子：“...”
苏绿绝望地把脸埋进竹简中。
看来是时候吊死在陆见离门前了！
苏绿恶狠狠地想。
早课之后，苏绿最终还是没有再追上沈白。
她慢吞吞地背着绛羽，踩着玉梯朝下走，身后便有道女声叫她：“苏绿师妹！”
苏绿回头，见着三个陌生的女弟子从勤书殿更高处的玉阶梯上向她走来，眼神凌厉，颇有来者不善的意味。
苏绿转过身，面对她们：“几位师姐何事？”
中间杏目桃腮的女弟子向前走了一步：“苏绿师妹，可否别再缠着沈白师弟？”
这是要挑事情？
苏绿桃花眼一挑：“师姐跟沈白师弟很熟吗？”
女弟子冷笑：“是否相熟有何干？沈白师弟厌烦你，倒是事实。”
苏绿闻言也露出个嘲讽的笑来：“既然都不熟，师姐又如何知道沈白师弟厌烦我？仅仅凭肉眼所见？师姐，你我好歹是碧落生，凡事不能流连于表面，更何况人心所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非沈白师弟，焉知沈白师弟便厌烦我？说不得沈白师弟口是心非，就喜欢我纠缠他？”
“诡辩！”女弟子怒道。
“诡辩又如何？”苏绿的神色也冷下来。
女弟子冷哼，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抬手祭出法器：“那便请师妹赐教！”
校园暴力果真无处不在，且在妖魔作乱的背景下，修仙人俱十分好斗，沉香谷的碧落生也动不动便要打一架。
苏绿一面感叹，一面祭出绛羽。
苏绿对面前的师姐打架厉不厉害心中没谱，但她对仙君苏绿的修为很有信心，再不济，她还有绛息帮她作弊。
至于从始至终只露过一次面的潼羽...
他会出手便有鬼了。
苏绿低念御剑的法诀，绛羽的剑身上便渐次泛起赤色和蓝色的晕光，双剑悬浮在她和女弟子之间，剑尖指向女弟子的眉心。
不能闹出人命。
苏绿想了想，把绛羽的剑尖朝下挪了两分。
毁了女孩子的容貌似乎也不太好？
于是她把剑尖又向下移了两分。
苏绿正琢磨着剑刃应指向何处的时候，女弟子已然一声清喝，法器暴起，银色的弯刀划破晨风，绕过绛羽直刺向苏绿。
按理，高手过招都在须臾之间，女弟子即便不算高手，作为沉香谷弟子，苏绿估计她的动作应该也不慢。但她祭出的弯刀在苏绿眼中却如同慢放的镜头，缓缓地抬起，缓缓地向她刺来，苏绿顿觉自己左躲右躲如何躲都能躲开。
最终她选择了最保险的方式躲开，一攻一守间恍然明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便不敢再用上绛羽。她担心绛羽跟它的剑灵绛息一样暴躁，万一一个控制不住闹出人命，事情就严重了。
同门私斗致死，她妥妥的只能收拾包袱滚蛋。
苏绿抬起右手，掐了一个御冰诀，大片冰雾从顿时她掌心盘旋而起，一分为二，一道凝成冰墙抵挡住女弟子的法器，另一道直冲向女弟子，自下而上将她冻成了半个冰雕。
苏绿收起绛羽，牵着嘴角一笑：“师姐，你输了。”
她隔着森寒的剑光望见几个女弟子的脸色，忽然想起了自家大哥。苏家大哥比苏绿年长了五岁，也因此比苏绿更懂得些许正确的道理，苏家大哥便也时常将这些正确的道理传达给苏绿。比如方才苏绿忽然想起的苏家大哥跟她讲的一桩：装了逼得赶紧跑，不要给别人把场子找回来的机会，不然会落得比这个逼没有装成更凄惨的下场。苏绿素来深的苏大哥真传，抛下一句话后，便潇洒地转了身，大步走下白玉阶梯。
看了一场好戏的看客从白玉石雕后绕出来，笑眯眯地道：“师妹好身手。”
苏绿脚下一顿：“陆师兄？”她朝陆见离走去，不由就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戏可看的开心？”
陆见离一脸无辜：“非也，我本来是想带师妹去看个有趣的东西，看这出戏...”眼风飞向因为他的出现面红耳赤的女弟子：“不过顺便而已。”
苏绿将信将疑：“有趣的东西？”
陆见离微笑：“师妹要是有兴趣，就随我来？”
苏绿轻哼：“信你一次。”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勤书殿的玉阶梯最底层的麒麟石雕后，白衣少年靠在石雕背上，也看了这样一出戏。
他微阖双眼，听着苏绿和陆见离从这座石雕正面经过的脚步声。
今日少了那人的纠缠，他虽不感觉惊讶，但步子不由比平时放慢了些许。
步子放缓，便凑巧看了这么一场争斗。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强。
沈白直起身，踏着遍地的落英离开，正好听见还没走远的苏绿问陆见离：“我刚才威不威武？厉不厉害？”
陆见离附和她：“威武，厉害。”
他微微皱眉，困惑的神色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苏绿三分信七分疑，跟着陆见离穿过勤书殿后方的竹林，行至一处山涧。
另一个苏绿给予她的记忆匮乏得很，可见她十三年里除了修行便再无它事，沉香谷中这样清幽的景色，她也无缘见到。
陆见离停在一块黄石前。
苏绿也跟着停下来，便瞅见黄石下蜷缩着一团火红。
她微微一怔：“红狐狸？”
陆见离目光也落到那团火红上：“是三尾红狐。”
苏绿惊讶：“三尾的狐狸？那不是成精了么？”
陆见离一顿：“成精？”
苏绿也是一顿，才想起此处并无成精一说。八荒的妖魔都是出自幽冥，人间的飞禽走兽，除了灵兽，都是无法修行的，而修行的灵兽若非受到点拨，也无缘成仙入魔。
“三尾的红狐应当是灵兽吧...”苏绿搪塞道。
陆见离也不在她的话里多做纠缠，盯着那团火似的小狐狸：“是只灵力纯净的灵兽，也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还受了伤。”
苏绿蹲下去用手指戳了戳红狐的背部，毛茸茸的触感让她生出几分怜惜来。
陆见离若有所思道：“女孩子见着这些便挪不开眼，没想到苏绿师妹也不例外。”
他点点头：“这般看来，师妹倒有了两分女孩子样。”
苏绿：“...”
好不过三秒，说的便是这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