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泯灭(四)(1 / 1)
泯灭(四)
风呼呼的刮着卷起的沙粒疯狂的拍打着;天越来越暗小树在狂风中摇摇摆摆呜呜的响声一片,与风,飞沙搏斗着....
明诚和林妤顺着水势靠着岸边慢慢上了岸到了一个无人的林子里。
入夜已深,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子里找到一个已经荒废很久的屋子安置下来,明诚抱了捆干柴生了火两人围坐着取暖把衣服烘干。
“我说下次你能不能靠谱点儿了?”明诚冲林妤挑挑眉。
“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靠谱点儿啊?以后别再干一些净让我担心你的事了。”明诚言语里带着点警告又带着点强势。“今天的事能够摆脱了算我们命大,以后做事要稳重点了。”
林妤难得乖乖听从地点了点头。
“又受伤啦?”明诚看见林妤袖口遮住的一片殷红,半蹲着抬手轻轻把袖子卷起看着鲜红一片心底泛起心疼和紧张,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简单包扎着伤口。“你都多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啊?我都好奇军统什么眼光看上你这么一个丢三落四做事急躁还不懂照顾自己的特工....”
听着明诚絮絮叨叨的话林妤的目光更是如炬般盯着明诚了,眼角滑过的眼泪也是带着些许甜蜜,上一次听别人这么叨叨自己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吧。
待明诚包扎好一抬头便看着林妤抬着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缓缓起身坐在她的身边抹去她眼角的眼泪无声地把人搂在了怀里。
“好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林妤勾唇笑笑略带哭腔道:“我记得上一次有人这么对我叨叨还是我初到青楼时领事姐姐照顾我的时候了,那时老鸨嫌我吃饭不干活年纪小还不能接客有时一生气就不让我吃饭,还是她好心给我两个热馍馍呢。”
这是明诚第一次听林妤谈起她的往事。
明诚大概知道林妤进军校前是监狱里的一名普通服刑犯人. 因为十五岁失手刺死被迫下嫁的富贵人家全府上下判死刑宣布立即入狱等待处刑,于是一个少女的整个青春都在这所监狱中度过同时如此白纸般的人生光这个黑点就占了三分之二了。当时因战时动荡综合因素迟迟没有枪决,结合狱中优良表现被改判了终生□□,更是令平日没有多少表情的俊脸有了真切笑意。
“十岁那年我被混混卖进了青楼后来有个富商出重金为我赎身要娶我进门当小妾,在新婚那天我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悲愤出手杀了人,后来的三年一直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体会完了所有的人情冷暖,我一直记得那天我抱膝埋首坐于地上突然感觉身边一阵脚步声,抬眼去看一瞬间就看见了戴局长就站在监狱铁门前。”
林妤释怀了感觉再提起往事时也能这般轻松把它当故事聊了,侧脸看看身旁的明诚失声笑笑:“都说我和以前的于曼丽身世处境都很像,但是起码她经历过被人疼爱的时段拥有过所谓被爱的感觉,而我呢就是从小就长在黑暗中的彼岸花,只开在阴阳交界,永远看不见外面的阳光,我在军校里还有初到上海的这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了,我遇见了你韩灿然还有时寂,我真的很知足还有人愿意对我好。”
此时明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林妤,嘴角勾起一抹笑轻轻吻着林妤的唇角微尝甜蜜,因为自己的身份还是身处的时代明诚没有谈过很多恋爱,唯一一次的恋爱还是六七年前在法国念书时认识的一位女大生,后来回到上海后的蛰伏和工作让他在战争的泥潭中无法呼吸了,更别说认识志同道合气味相投的姑娘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做事很浮躁性格直性子爽朗有些矫情的小姑娘动了心。
应该是那一次林妤在聚欢楼可怜巴巴恳求自己的时候吧。
明诚一直对任何事情都很自制也很清楚自身处境,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你将来要在战场上面对的敌人,起码在非常时期对于身边的任何人都不能够完全交出自己的信任包括明楼。林妤却是个很奇妙的存在一直就是疑点重重的目标却一次又一次勾起自己心中的湖泊,就这样一点一点慢慢任由着自己沉溺深陷。
“小时候我就呆在了明家过着主子不像主子仆人不像仆人的生活,大哥大姐一直对我也是像对自己亲弟弟一样,虽然说自己不是明家亲儿子但是我能感觉大哥大姐对我的好,有时也觉得大姐对我很严厉大哥对我有看法明台对我不怎么听从,但...就是家的感觉。”明诚诉说自己的心声。“大姐明台都不在了明家就剩我和大哥两个人了,家也就不像家了。”
林妤靠着明诚的肩膀,望着空中被乌云覆着的明月。
“乌云走了月儿才会圆,总有一天月会圆人也会在的。”
不同于明诚林妤的二人温情,城内徘徊着阴森和可怖,仿佛四周都布满野兽总感觉会在不注意时扑出来狠狠咬着你的喉咙。
“小鱼儿怎么还没回来...”韩灿然看着墙上的钟很是着急。“不会出事了吧?”
“你就少担心了林妤有阿诚先生照顾呢就算被抓了特高课也会有消息啊。”秦珠帘道。“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的小鱼儿命大死不了的。”
听完秦珠帘的一番言论韩灿然还是安不下心来,恨不得立刻跑出去找人。
看着窗外的狂风骤雨,气氛降低到了零度一般刺骨渗人。
一片寂静的政府大厅独有明楼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依旧西装革履英气逼人,剑眉紧紧皱着看着窗外狂风暴雨的来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起码明诚还是安全的,只希望这场暴风雨能够洗涤掉所有的痕迹与对我们有害的证据。
“明长官,沈处长到了。”
明楼深深呼了口气,转身朝秘书道“请沈处长进来吧,再去沏两杯茶。”
清脆的高跟鞋传遍了走廊就像刀片落地一般宣示着死亡和黑暗,沈蔓却一副狼狈颓废的样子走进了办公室故毕恭毕敬的模样,明楼抬手示意让沈蔓坐下。
“沈处长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
沈蔓低了低头像是要负荆请罪的样子,努努嘴可怜巴巴道:“这次抓捕行动是我太冲动了只一味相信了探子的话反而给特高课和76号之间增加了矛盾。”
明楼听着沈蔓一番话有些意外,这个要强好胜的女人这般认错求情还真的罕见了,抬眸打量着沈蔓的动作和仔细听着她的话,想要从中听出一些异样。
“没想到最后还是让敌人逃了,还给铃木科长和明长官添麻烦了。”
“看来沈处长还是知道权衡利弊的。”明楼故意刺了刺沈蔓,又道。“你还年轻,自然不如田处长经验丰富,但是我从来不否定你的能力,也相信上头指派的情报处处长是有打击抗日分子维护社会安定的实力的。”
沈蔓眉心微蹙有些听不懂。
“沈处长还是放宽心吧这件事上你也算功过相抵了,你让我们知道抗日分子盗取了第三战区的计划我们亦有了时间应对。”明楼微笑着把热茶放在沈蔓面前。“沈处长早点休息吧。”
沈蔓会意了明楼的话,鞠躬准备起身离开。
突然却心起疑问看向了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的明楼,问:“今天阿诚怎么不在?”
明楼抬了头道:“自从收养阿诚的福利院火灾之后他每个月都会回去探望老阿嬷,估计今晚暴风雨他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了。”
沈蔓“哦”了一声,离开掩上了门。
风一阵紧似一阵雨也一阵紧似一阵,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像一道银帘挂在空中。耳边只有“哗哗”的响声,雨滴像密密的铁丝网一样,从天上漫无边际地吹到地上好像是天河决了口子,落下了滔滔大雨。
明诚紧紧把林妤搂在了怀里看着屋檐上的雨滴一点点落下,低眉看着怀里安稳入睡的姑娘心底一阵暖意,亲吻着其额头用大衣裹紧娇小的身躯揉在了自己怀里。
“就算是再心狠手辣的女特工还不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么。”
清晨的阳光如水般音符一样灿烂的流动湿澈了不同的妩媚的忧伤。一场飘洒的雨后阳光带着清新的空气飞来沁人心脾。
“嗯...嗯...嗯...”林妤在明诚怀里伸着懒腰揉揉刚睡醒的眼睛,微微一睁眼就看见明诚眯着眼睛养神。“你一晚上没睡啊?”
明诚瞬间被林妤的声音惊醒一顿懵懵的,缓了缓神才道:“看着你睡着了我才睡的。”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空。
“估计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明诚把林妤送回了婚纱店这才离开回明公馆。
“灿然!时寂哥!我回来了!”
里面的人闻声便蹦了出来一阵惊喜,韩灿然拉着林妤左右问着到底有没有受伤时寂则关心着到底有没有暴露,总之安全回来了就好了。
“放心吧有阿诚护着我死不了了。”林妤喜笑颜开满脸的甜蜜和笑意。“我们跳了海躲避沈蔓的追捕估计那个妖女还气得不行吧。”
韩灿然心里泛酸但是还是高兴林妤平安回来,进厨房端姜汤给林妤。
“东西已经让秦珠帘转交出去了一切圆满结束了!”时寂拉着林妤的手把小纸条塞进她手心。“好好休息几天吧情报站我和灿然打理就好。”
交代几句时寂就出门进货去了。
林妤上了阁楼关上了门这才把纸条拆开来看,短短几个字却暗示了很多的东西。
看来秦珠帘真的有问题了。
明公馆内还是一片寂静,就连阿香都大气不敢喘。
“大哥!”明诚推门而入随后便是深深的鞠躬。“对不起大哥让你担心了!”
明楼见明诚平安回来也不想多说什么,让阿香把饭菜热热让他吃好休息。
“今天你就在家先休息一天,之后的事以后再说。”
明诚看着明楼有些疲惫不堪的身影心里很过意不去。
起码这次行动也是有惊无险没有什么大的破绽,就留些蛛丝马迹让日本人想破脑子吧。
微风轻拂,夏天特有的凉意也徐徐而来。
“等很久了?”明诚看见在门口等着的林妤,刮刮其小粉鼻冲着比自己矮一截的小姑娘温柔笑着。“以后你就不用经常等我的换我去找你?”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妤踮脚勾住男人的脖子大步大步往前走。
韩灿然默默注视着的身影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饭点的教堂即使是礼拜日也一片空荡变得寂静,百叶窗接受高温洗礼阻挡不住烈阳射入其中,此刻少了教徒们的低吟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明诚看着身旁虔诚与神父交流的女孩心生温暖,他还以为像林妤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年轻的小姑娘根本不信所谓的宗教信仰,没想到林妤是定期就来教堂同神父交流的人。
“你还要给我多少惊喜啊?”明诚有些小戏谑地打趣着林妤。“没想到你这个捣蛋鬼也会相信基督教呢?”
“有时我就会一个人呆着这儿听唱诗班唱《圣经》,虽然听不懂说什么但是听完心里异常安静后来就选择相信了,也不是完全信服所谓的神能够救赎自己但是也就...图个心安和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念头吧。”
活着不就是为了不辜负自己的梦想和信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