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诉情(一)(1 / 1)
赵虎捋着胡子,起身告退:“康军领得了爱将,希望能好生培养,不负上头栽培之恩,老家伙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先行一步。”
康军领点头目送赵虎离去,又转头来同游归海喝酒,几杯黄汤下肚便头晕脑涨,心中疑惑:今日这酒同平时一样,怎么醉的这般快?
游归海也是脸色泛红,摇摇晃晃起身道:“今日太是高兴,不胜酒力,改日再同军领一醉方休。”说罢转身欲走。
“慢着。”军领嘿嘿一笑:“不重挑一个?”
“重新挑一个?”游归海脚下虚浮,便有些站不住。
“重新挑一个!”军领满脸酒气,笑的甚是猥琐。
叮叮一凛,紧紧抓住了牌子:千万别点上我,这人功夫厉害,怕是她那点小手段根本架不住。
游归海迷矇着醉眼,朝那群女子瞟去,嘴里缓缓念道:“甲、乙、丙、丁……丁……”
叮叮听到丁,身子抖了抖,却没料到那人丁了几声后就数不下去,“后面是啥?不记得了,那就丁罢。”
她的好赌运去哪里了!叮叮望着木牌上赫大绯红的丁字,只得唉声叹气。
彤菊抓住她的手,神色堪忧:“……别做傻事,他身上的伤一看就是亡命之徒,你威胁不了的,若是顺着也许还好受些……”
见还无人出来,军领拍了桌子喝道:“人呢,还不快过来,可别怠慢了我们的副将大人!”话说着,蓦然觉的头颅甚重,心中不免暗暗,今日这酒怎滴如此醉人!
叮叮咬牙挪至游归海跟前,侧过头,不敢看他一身纵横交错的疤结。
游归海垂着毫无情绪的眸子,半晌,忽然张开双臂直接将她扛起甩到了肩上。
“啊!”叮叮惊呼一声,怒道:“放我下来,我会走路。”
游归海不理,转头换上一副邪笑,对兀自昏沉的军领道:“多谢赏赐,属下先行告退了。”
“来人,给我们新晋的副将大人带路。”军领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场上众人皆是歪歪倒倒,醉的不醒人事,而一层薄薄的青烟正在这密闭的大厅中萦绕不绝,凡沾酒者,无不醉倒。
一路无话,那人扛着她在黑夜中行走,四周数百火把在风中忽明忽暗的跳动。他破烂的上衣围在腰上,□□的背心中,墨黑色的死囚印也在跟着火光闪动。
“放开我!”
“……”
“你聋了!”
“……”
叮叮恼羞成怒,抡起胳膊来将他的背砸的砰呯作响,而那人却装聋作哑的受着,竟连半分反应也没有。
她直直捶到手发酸才停下来,抬起发麻的拳头,忽然发现掌缘竟然有些颜色。
“咦,哪来的黑色?”
游归海的脚步一顿,冷冷道:“若敢再动一下,就把你捆起来。”
那声音颇有些威严之气,叮叮一凛,结巴道:“那……那你放我下来。”
“……”他又继续装聋作哑的走路。
木梯在脚下倒退,他跟着领路之人来到山壁高处的房间,便径直走了进去,将叮叮搁到床塌上,压低嗓子命令道:“别出声,待在这儿不准乱跑!”
还未等叮叮反应,他身子一侧,迅捷无比的从门缝中闪了出去。
门外传来疑惑的声音:“你做什……”话未完,便硬生生的截断。
那门拉开一缝,外面黑乎乎什么也看不见,四周陡然安静下来。
叮叮咬了牙,从头发中抽出瓷片,蹑手蹑脚的藏到门后,思忖:若那人进来,就架住他的脖子,他若敢对自己乱来,就……就让他好看!
她紧张着绷紧了身子,手心一片湿腻。
不多时,门上一声轻响,那人又悄声闪了进来,走路如猫行,没半分响动。叮叮躲在门后,瞧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件旧衣服,遮住了满布疮痍的上身。
机会就此一瞬,错过岂不是可惜?
他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脚步一顿,即刻转身,一片冷冰冰的东西抵住了喉间。
“……”
眉峰渐渐拧起,深沉的黑瞳直直望过来,瞧着叮叮汗毛乍竖。
她涨红了脸,喝道:“不许乱动!不然……”
“不然如何?杀了我?”声音含着隐隐的怒气,他往前迈了一步——这个笨丫头,手无缚鸡之力,居然还满脸坚决,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一句轻喝犹如平湖起惊澜!
叮叮彻底怔住,这声音和刚才那个沙哑的嗓音完全不同……竟然,如此熟悉!
不可能!她刹时脑中一片空白,见他逼近,只得呆呆后退躲避。
“……数月不见,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他又逼近一步。
“我……你,你……你别过来!”叮叮不知如何是好,举着瓷片的手僵在半空,连说话都打了结。
他长出一口气,再进一步:“真想把你吊起来打一顿。”
气势夺人,他每前进一步,叮叮就不由往后退数尺,那架在喉间的瓷片,对他来说显然构不成任何威胁。
叮叮避无可避,直被逼到了墙角,脑中纷乱如麻。
端坐在马车的凛然之相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怎么可能会在此地出现!
可是那样熟悉的嗓音,她也是断然不会听错的!
“你…是谁?”她睁着惊恐的眸望着他,满脸不可置信。
他两根手指夹住瓷片,稍一用力便夺了过来。一把甩到地上碎成齑粉。
今日摔了不少东西,之前是做戏,可眼下,是真的发怒了。
张开双臂把她堵死在墙角,好似不这样做,眼前这个跳脱的女子,又会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他垂首瞪着她惊诧的双眸,低声吼道:“你究竟有没有自知,这里可是狼窝,这种小聪明能保你到何时!”
这女人,对所处环境毫无自知,幸好他及时赶到,不然的话……胸中升腾起无法压制的火焰,有些情绪失控了。
叮叮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因关心而生出烦乱的男人。居然是他,真的是他!那个从未示出真实身份,却和她相处如鱼水,一见如故之人——陈一,或该称他为陈岚。
这男人在绝望中不顾自身安危,为她送来一份莫大的惊喜。叮叮眸中弥出一层水雾:“你……你生气了?”
“不该生气,难到我此刻应该笑容满面?”他抓住她的手腕,被堵的无话可说!
“你生气起来好吓人……手松开行么,好痛。”叮叮哼哼,在思源村同他乱开玩笑,他也从未发过半分脾气。而第一次见他生气,竟然是在怨她么?
她心里生出几丝委曲,眼泪漫过眼眶,悄声滑落。
这句乞求如当头一盆冷水,将他刚刚点起来的怒火灭的干干净净,重重呼出一口气,低沉道:“真是拿你一点办法没有……若是可以,真想拿个口袋把你装起来,天天带在身边,省着眨眼功夫又不见了,让人牵挂焦急!”
叮叮一凛,如此露骨之言,让她如何应对?面色瞬时红透,忽又发起白来。她那要命的身子,却偏偏无法承受他一丁点的情意。
她拿衣袖遮住泪眼,冷笑道:“我又不是兔子,再说了,上哪去找那么大的口袋,你不要说瞎话……”
——这女人,又在逃避他了。
“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他松开她的手臂,瞧着她凌乱的青丝,“你头发乱了,发带呢?”
叮叮胡乱抹了发红的眼睛,伸手散开发鬓,青丝如瀑泄下:“我怕弄丢,所以收起来了。”
“拿来。”他朝她伸出手,眸中有星光闪烁。
叮叮咬了唇,极不自然的退开一步,苍白应道:“我自己来束,用不着你帮忙。”她从袖中掏出发带,视线移至地面,佯装认真的绑起头发来。
——胸口好闷……没事没事,只要不再想那些事情……
“你为何会来此处?”她浅笑岔开话题。
陈岚退至门边,侧了头,如墨的眸子对上漆黑的夜空,微不可见的叹出一口气,“府上有只猪走丢了,自然要出来找。”语调轻松,又恢复了那副无赖的模样。
“你才是……”叮叮想起他的身份,立刻收了声。以前是不知情,自然可以无所顾忌的同他玩笑,可现在,任她再怎么心大,都免不了说话小心注意。
他回过头来,勾起嘴角:“你知道了?”
“嗯。”叮叮把头埋的低低,好像地板上落了块美味的糕点。
“那能请钱女侠帮在下一个忙么?”他沉默片刻,忽倾身过来。
这称呼好久未过耳,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于是抬头:“啊?”
“麻烦女侠对于在下身份一事,可以假装不知情么?”他露出十分为难的神情,似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这算何种请求?叮叮认真想了片刻,忽见他眉眼中蕴出的笑意,不由的生怒,抓起上榻枕头砸了过去,嗔道:“你又开我玩笑!”
“女侠好身手!”他长臂一伸将枕头兜住,让这丫头恢复活力,他总是有办法的。
叮叮一怔,显然对方才自己的失态不可置信。
“好了,不逗你了。”陈岚笑道:“既然你身手如此之好,一会突围时女侠便当主帅,在下便在旁掠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