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除却巫山(1 / 1)
“女子,女子啊……好生难懂。”苏悯埋下头去:“从那时她的心愿就变了,变的愈来愈遥远,愈来愈……难以完成。”
他摇头,目光痴迷:“我曾起誓,只要是她想的,我就必能做到,哪怕是有悖天理也好,她要我随她入宫,我应了,她要我找个好女人结发生子,我也做到了……渐渐到后来,心底那个爱笑的女子消失,就只剩下‘她的心愿’那么简单的四个字。”
“七日莲下喉,必死无疑,但可让她孱弱的身子一时好转如常,至少能保住那最后一个孩子。但如不服此药,虽病痛无法痊愈,亦无法再生子,可再延十数年寿命我也是能做到的!她并非是不知其中利害关系,可是为什么?”
他忽然抬起头来问道:“你说这样的女子是不是又糊涂又难懂?”
剑鸻垂手不语。叮叮更是如鲠在喉,平日巧舌的她,竟也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一片沉默,只有空山中的流水依旧无休止的冲刷着石面,叮叮忽然想,若是寂寞了,有这水声相伴也算美事,不至于让人在安宁中渐渐疯魔。
她开口问道:“苏伯,您说她最后的心愿,那个孩子就是……”
“瑛王殿下。他的生辰,便是他母亲的忌日。”
叮叮闻言心中一痛:“陈岚他……他知道吗?”
苏悯摇头:“我不清楚,只道每年那一天,陛下就会休政,从早至晚将自己关在太庙中,如此明显,以他聪慧早应知晓了。”
“原来是这样。”叮叮喃喃。
“都是些陈年旧事,唠叨给晚辈听真是不像样子,抱歉。”他站起身来,转头对剑鸻道:“请代在下向瑛王殿下的悉心关照表达谢意,还请放心,在下和小女素言会在这林中静养余生,再不会入世抛头露面了。”
剑鸻抱拳还礼,心中却一片灰涩:“是,一定带到。”
苏悯正欲离开,忽见叮叮缩在一旁,脸色煞白,问道:“你为何脸色这般差,可有顽疾在身?”
叮叮扯出个笑,摇摇手道:“没事的,偶尔是会痛一下,缓会便好了。”
苏悯蹙眉道:“病痛不可脱延,看样子像是胸痞发作,回房我给你看看。”
叮叮缄默不语,无鳞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那人接触深了便会觉着胸闷难受,严重时甚至会晕厥……此般联系无药可解……”
眼前这位大夫医术冠绝天下,并非是不信无鳞,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于是点头:“我这病症顽固,要麻烦苏伯了。”
叮叮向来认为医家大能,更如苏悯这般,诊个病症,只需在脉上切个一瞬,便能说出三五七九来。却未想到半个时辰过去了,苏悯那只搭在她腕上的手,换了好几个地方,依旧无果。
她躺在榻上百无聊赖,眯眼偷看他——苏悯阖了眼眸,一动不动,竟像睡着了般。
“苏伯……”她轻唤。
“我在。”苏悯睁开眼,细细查过掌心指盖,舌苔眼睑,开口道:“你把平日里食宿习惯,月事周期,还有这几次不适的情况详细的告诉我。”
叮叮面上飞起红霞:“我,我就是想到……想到某个人时才会发胸闷,就像气息被抽干,难受到无法呼吸。”
“想到某人?”苏悯蹙起了眉头,奇道:“方才我们在说瑛王殿下,钱姑娘想到他竟会胸闷,你和瑛王有何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叮叮急急撇清,“不过是有缘认识,只是朋友罢了。”
苏悯摇摇头道:“若只是普通朋友,既没有任何情感相系,又不像忧思郁结……”他沉吟半晌,踌躇道,“我查过你五脏六腑,十二正经,可均无异常。虽幼年时曾有过十分严重的体虚肌饿,不过好在及时补了回来,也未留下后遗之症。”
叮叮一惊,他竟连这个也能诊出来!
“梦儿是否曾为你算过一卦?”苏悯忽然问。
叮叮点头称是,不知这和胸闷有何关联。
苏悯的眼神忽变的凄婉:“她与我说听时,我重新推演算过……你际遇非凡,是遇魔之劫,亡后重生,大吉大凶皆是不能断定。”
叮叮低下头,心中纷乱:“他救了我性命,竟然也算做劫数么?”
见她颓然,苏悯淡淡道:“你的身子十分健康,保养得当可得颐享天年。而这并非是胸痞之症,可会有如此表象症状,我猜可能同你这劫数有关,但神魔之事,就不是我这一介医者所能解决的了。”
“苏伯是说,胸闷之事和我的际遇有关吗?可他不是这样说的啊……”叮叮一时怔住,即使是她恼了无鳞的凉薄无情,也决不相信他会对自己做出坏事,还撒下如此谎言。
他向来是直接了当,我行我素,从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可若说他做假撒慌……决无可能。
可苏悯如此医术都无法确诊,看来,这奇症终究是解不了了。
房门一阵响动,锦梦端了一碗药汤走进房来,关心道:“妹子难受可有好些?这汤药虽不能断根,但能缓解一些症状,趁热喝了吧。”
“没事,我已经不痛了。”叮叮苦下脸来,“能不能不喝药,好苦……”
“日已西斜,要赶紧出发,这次带来的人多,不好留宿,再不走天黑之前便出不了林子了。”锦梦笑道:“你若不喝这药,万一在半路上发痛可怎么办?”
“不会的。”叮叮急急摇头道:“我能控制。”
苏悯开口道:“不喝便算了吧,她身体康健,也无甚要紧的,到是你,在外面莫让人家知道了身份,现在不比从前,万事小心些,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就莫要再回来了。”
“是。”闻得义父关心,锦梦眸中泛出红,低低应道。
***
石室内暗无天日,阴湿的墙顶开了面小窗,一抹血红的阳光斜映了进来,直直的打到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头顶几缕头发披散而下,遮了部份光线,脸上便一半金是红,一半暗黑。
这人被绑在木架上,虽看来奄奄一息,但和四下里千年的落尘和万年的蛛网比起来,还算是显的略有生气。生气来源于他壮如熊虎的身子,想来平日里定是吃好喝好的主,和这阴暗枯槁的地牢着实不相衬。
木架前三尺处坐了一名男子,逆着光看不清脸色,可那面容想来也应是十分严肃,并伴着凶神恶煞的。
他举了右手,两只手指中间夹了一张薄薄的纸,手腕一动,那纸便弹出一声脆响。这声音一起,木架上的胖子便要跟着抖上一抖。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偷我银票目的何在?”坐着那男子的声音尖锐,像利爪刮过瓷器。
“他奶奶的,老子说了一百遍了。”那壮硕胖子有些中气不足,但说起话来不依不饶。
他侧头吐出一口血痰,粗着嗓门道:“你要说明抢,老子不管做没做,痛痛快快认了也罢,好歹也是大丈夫所为,可偏偏说老子偷东西!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偷偷摸摸的没鸟行径。”
那人前倾了身子,细声问道:“真不是你偷的?”
“不是!到底要我说几遍?你耳朵长疮是怎滴……”他话音未落,椅子上那人蹭的跳起来,手中变出把明晃晃的短刀,寒芒贴着他的肥面滑过,带起一道血痕,抵住了他的耳朵。
那人冷冷笑道:“你再骂句试试,信不信我割了它?”
“哟哟,不骂了不骂了,大爷,大爷松手,……疼……”那汉子吃痛,立马软了下来。
男子回到坐位上:“你说是个长胡子的小个男人给你的。我原本是信了,但把丽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半分线索。你说的那人,难到是魑魅魍魉,还会飞天遁地不成?”
“是真的,老子说话句句属实!”木架上的胖子鼓了眼睛叫道:“他叫桑丁,那混小子成天胡搅蛮缠,老子就是着了他的道,还以为他是真心实意的还老子的钱,可没想到害老子惹一身的骚躁,真他妈……”
他话未说完,嘴里忽被塞入一大团物事,臭哄哄的,熏的鼻涕眼泪迅速漫了出来。
椅子上那人穿上鞋,好整以暇的说道:“这袜子穿了许久,本来想丢掉的,看你这张臭嘴配它到也合适,那将就将就,可千万别嫌弃。”
他顿上一顿:“至于这个人,姑且就再信你一回,我再回去寻一寻,若是还找不到,哼,你的结局嘛……”他斜斜瞟了廖老三一眼,“嘿嘿,就看老天造化了。”
“呜呜!呜呜饶命呜……”廖老三带着哭腔吱吱直叫,可他充耳不闻的起身离去,头也没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