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榕林(二)(1 / 1)
他两人所骑均是一等的良驹,不消多时便到榕林外。
茂盛的榕树密密麻麻长成了大片,根本分不出是一棵树长成了林,还是许多树溶成了一棵。那些短壮的枝丫如云般堆在梢顶,树干腰处分成了许多粗细不等的根,直直的扎到土里,像极老妪干枯的手爪,贪婪的抓取着大地的养份。
无数藤蔓流苏般从枝上垂下,茂密成帘。可无论藤如何纠缠,夺取寄主的生命,榕树还是照样葱葱茏茏的生长,挺着巨人的腰杆,挑衅着这些渺小卑劣的藤萝。
林外的空地上还残留着帐篷水罐等物,稀稀拉拉的倒了一地。熄灭的火堆中,粗木枝还未烧完,剩下一条一条烧成黑炭的残碎。
剑鸻伸手探了探,那木炭还有余温:“看样子估计有十来人,才走不久,这会儿应该是进林子了。”
“这榕林里尽是泥沼,水里翻出来的气还有毒,那些人进去就是送死。”子桑宁翻翻眼睛道:“看来你们家主子的父亲真是位能人,能在这般恶劣的地方生活,还一待便是多年。”
剑鸻不接她的话,转言问道:“我们是在外面等还是进去探一探?”
“要去你去,没人带路我可不愿进去。”子桑宁吹了吹胡子,两眼望天,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剑鸻只得摇头,这人个性变化反复,刁钻难懂,实是难以相处。
过约一盏茶时分,其它人都已到达树林边。锦梦看到一地帐篷,担心问道:“这都是捕差留下的吗?”
“应该是。”剑鸻答道:“那些人都进了树林内。”
她点点头,指挥众人搬东西,把马车上的货物都卸了下来,分别绑到马背上。
“其它人都驾车在西路上等侯,如无特殊,天黑前便能出来。琴,你带着他们把马牵好,跟我的脚步走。大家都把缰绳拉紧些,莫让牲口踏错了地方。”锦梦招呼各人,仔细嘱咐。
众人排成一列细长纵队,子桑宁紧紧跟在锦梦后面,满脸好奇之色,叮叮挽着素言,及其他牵马府卫一溜跟着,剑鸻落在队伍最后警戒。
他们由林子东面的豁口进入林中,四周环境立即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树缝处的光柱由亮白转成昏黄,一些不知名的虫蝇在光柱里划着圈,舞出了某种节奏诡异的舞蹈。
鼻端的泥草芳香渐被奇怪的臭味代替,浓如屎尿。一般人尚能勉强接受,像叮叮这种鼻舌敏感之人,对这味实难忍受。她只得抽了个白绢对折成三角,遮住口鼻在脑后系了,牢骚道:“锦梦姐,苏伯伯真住这种地方?他不会觉着味道难闻么?”
锦梦折了跟树枝,边走边探着路:“只是暂时的,再往里一些就好了。”
前方忽出现了左右两条叉路,神奇的是这两条路竟完全对称,看过会觉得自己眼睛出了错。左首路的左边有棵前倾的树,那么右首路的右边,也会有棵相同前倾的树,连伸展的枝桠和树叶,都是完全相同。好似两条路的中间,分岔的地方放置了面巨大隐形的镜子,把另一边翻转了过来,不知眼前两条路,哪是边是实体哪边是影子。
“我上次便在这里迷了路,来来去去都似在原地兜圈!”子桑宁怒道:“这林子生的太过邪门。”
锦梦抬头望过树隙间的阳光:“每日进去的时辰不同,选的方位便有区别。”说罢蹲下身,拾了几块小石头,在地上算起卦来。
“你们听到声音没?”子桑宁格外耳聪目明,一丁点的动静也能查觉。
叮叮摇头嘟囔:“哪有什么声音,从刚才开始,连鸟叫声都没有了。”她说话时,鼻子上的白绢被呼出的气吹的上下飞舞。
正说着,本十分安静的林中蓦然传来一串杂乱的响动,惊的众人皆是一凛。
“从左边来的。”子桑宁脸色一沉,“我去看看。”
“公子等等,不要过去!”锦梦出声制止她,“那边危险,这个时辰应走右边。”
左首路的深处隐隐传来嘈杂人声,声音急切而惊恐,约能分辨几个词:“王八蛋……老幺……撑住……”
剑鸻皱了眉:“会不会是之前守在林口处的的官差。”
锦梦忧虑道:“那些人入歧途,若是好运还能出的来,若是踩错了地方恐怕……”她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们去救他们吧,只是出公差,也不至于把命搭在这儿了。”叮叮建议道。
“小钉子说的对!”桑丁附和道:“做事不能不明是非,就算他们是为抓人,那也是听差办事,最多就是小惩一番,也不至于丢了命。”
剑鸻略微惊讶的抬头望她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把目光移开了。
锦梦四周环顾查看了环境,点头道:“也行,那桑公子同我去左边把迷路的人引出来,还麻烦剑鸻带着素言和叮叮从右边先走,避开他们,以免引起麻烦。”
剑鸻点点头:“好。”
她吩咐众人:“这路没有岔道,你们便在下个路口处等我。大家管好马匹,只能踩在正路上,千万莫要踏到路边的泥坑了。”
锦梦取出面纱带好,又捎带了一大捆绳索,同桑丁从左边路口进入。那路好似向下倾斜,竟越走越低。
地面的积水渐厚,上面飘着一层绿油油的苔藓,一脚踩进去,脚底似被地面胶住,抬脚都觉着有些吃力。
走了片刻,远远看见前方七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子桑宁走上前去,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借过借过,这位兄台你挡着路了。”
那七人齐刷刷转身,见鬼似的望向他,满脸惊恐:“你是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子桑宁昂起下巴,粗声问道:“刚才是谁喊救命来着?”
其中一人回过神来,忙拱手答道:“我们有个弟兄陷到泥谭里动弹不得,反而愈拔愈深,这位公子可有良策?”
“让开让开,给小爷我看看。”
那几人让出道,前方路正中有片墨绿积水,一人深陷水中,胸口以下被泥沼吞噬,只剩小半身子忤在谭中。
锦梦探头看了看,那人面上糊的全是稀泥,神色虽痛苦,但并未受伤,于是道:“都陷的这么深了,你们一两人用力,肯定是拔不出来的,要大家一起配合着才行。”
那七人听她所言,皆是大喜,纷纷道:“姑娘如此说来定是有法可救,只要能救他出来,一切听凭姑娘吩咐就是。”
锦梦递出手中绳索:“让他把绳子在手中多缠几圈,紧紧握实,然后你们一齐把绳子抓紧,匀速的向同一个方向用力,不能急不能缓,更不能突然泄气,想拔他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那几人忙不跌的感谢,接过绳子将一头抛给陷在泥中的同伴,泥人将绳子在手腕上缠的紧紧实实,众人摆开架势便准备用力。
“哎,你们这样可不行。”子桑宁突然发话道:“这位夫人刚才说了,要匀速匀力才可以,你们就这样握着绳子,万一谁手滑松了力,岂不是害了大家。”
有几人点头,纷纷议论道:“他说的有些道理,熊哥力气大,但是只有瞬间爆发,时间却不长久。还有瘦猴的手劲很差,绳子一定会滑脱的。”
其中一人拱手问道:“这位兄台有什么主意?”
“我看不如大家都用绳子把双手绑起来,这样既好使劲,也不会有什么脱力的危险。”她说罢双手攥拳放在胸口处,摆出躬身向前的动作。
众人见了纷纷点头,觉着这个主意当真高明,既省力又保险。
锦梦急忙唤道:“不……”第二个字还未出口,手忽被她捏住了。
那手柔软光滑,细腻小巧,分明就是个女子的手!她心中一惊,瞪大了眼睛道:“你是……”
子桑宁冲她眨眨眼睛,一根葱嫩手指竖到唇边,又转头继续老气横秋的指使起那帮汉子,让他们个个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锦梦此刻才注意起她的嗓音,仔细听来极不自然,仿佛故意压低雌雄难辩,而且她的身形对于男子来言的确过于矮小,肌肤也光嫩——这些细处之前竟都未注意到,第一眼的目光都被那两撇胡子吸引了过去……
她怔怔望着子桑宁发呆,而那几人已将双手绑好,一个挨着一个连成串,像一溜穿在绳上的蚂蚱。
子桑宁倾身过来,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他们必竟是官差,若一会真和我们起了冲突,这样岂不是方便许多?”
锦梦顿时恍然,这女子的鬼灵劲,比之叮叮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家都看看绑好了没?要收紧一些,若绳子太松可是不好使劲的。”她一个个检查过去,满意的点点头道,“不错不错,绑的真不错,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各位绑绳结的水平远超常人,想必平时抓人都时常勤加练习吧。”
几人急着救兄弟的命,竟对她冷嘲热讽的话丝毫不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