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奔走(一)(1 / 1)
“走吧。”无鳞再次化作黑发,揽着叮叮的肩膀,回到院中。
与剑鸻对战的那名青衣男子,本就被龙渊剑逼的喘不过气,眼角余光瞥见同伴被黑色的火焰吞噬,心中大惊,露出个破绽,瞬间就被青锋架住了脖子。
剑鸻逼进半分,喝问道:“你们还有多少人?”
那人冷哼一声:“你认为我会说吗?”说罢,脸上泛出一层黑气,顿时倒毙。
剑鸻皱了眉,用剑挑遍那人的衣服,也未发现传令信物,只得做罢。
他转过头来,正见一名黑袍人揽着叮叮走进院中,不由得一怔,捏紧了手中兵刃。
叮叮见他紧绷的神情,急急摆手:“他……是我朋友,陈一也见认识,不要紧。”
望见地上的尸体,又想起刚才在火焰中挣扎蜷缩的那老者,叮叮身体疼痛,心更是累到极点,着实不想再多作解释。
剑鸻望着无鳞搭在她肩上的手,暗暗蹙眉,让开了回房的路:“钱姑娘,此处再不安全,我打算今晚趁夜色带苏小姐走。”
“好吧,我跟你们一起。”她对无鳞摇了摇手,一人径直回到房中,转身关门。
叮叮并非是逆来顺受的愚善之人,可如对方真是坏蛋,一刀杀了便是,无鳞过于残忍的行径却让她有些心寒。感情愈深,却愈无法阻止他的行为。
钱叮叮,你到底是怎么了。
***
月圆的夜色很美,满盛的圆溢出一片如水光华,柔柔倾泻在她身上。太过明亮的月盖住了漫天星光,孤独的挂在黑幕的天边,寂寞寥寥。
叮叮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房顶吹夜风了,好在当年顽皮胡闹的本事没有忘记,在拒绝了无鳞的帮助后,手脚并用爬上了房檐,虽然动作颇为不雅,但是十分实用。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她仰面躺在瓦上,全身放松。夜风过处如纱拂面,悠然自得。
“这是个好去处。”无鳞道。
“比之你常睡的那个棵桃花树如何?”叮叮笑问。
他摇摇头:“比不上。”
“这时节,只怕满树桃花都落光了。”她无来由的伤感起来。
“落便落了,下个时节还会再开。就如人死,七魄散尽,命魂入轮回投生,往反环复,无穷无尽,这是凡人的生死之道。”无鳞的目光投向虚无的远处。
你和我说这,是为解释白日里的行为吗?叮叮痴痴望着他,抿住了唇。
“那你呢?身后也会轮回投胎吗?”叮叮问。
“我没有魂魄。魔应天地浊气而生,聚成灵,灵修化成形躯,没有过去将来,若死了,灵散还与天地,消失的干净彻底。”他答的云淡风清。
“彻底消失?”叮叮发怔,没有上世没有来生,岂不比脆弱的凡人更可怜。
无鳞摇头:“岂会那么容易死,只要天地不灭,我便能活下去。”
“那不是传说中的寿与天齐?”叮叮扑哧一笑,乐了。
“对,可如此说。”他答的十分认真。
“寿长自有寿长的好处,可以吃遍大江南北,看尽山河风光……”叮叮抚掌,眸中绽出星彩。
风中飘来一阵异样的味道,她嗅味敏感异于常人,立刻就发现异常。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她问。
“……我并无嗅觉。”
叮叮怔道:“啊?那你还曾说我魂香……”
无鳞道:“那是灵识的感觉。”
叮叮不由愣住,虽不明白灵识是什么,大抵也是和人不一样的东西吧。
她追问:“那……味觉呢?”
无鳞摇头道:“无。”
没有温感,没有嗅觉,没有味觉。难怪他曾说过对美食无甚兴趣,她几次三番想做食物给他尝均被拒绝,原来竟是此等原因。
“你的生活还有何乐趣可言啊!”望着他漠然的脸,叮叮心中一阵怜惜。
夜风中的味道愈发的浓郁,她翻身坐起,隐隐觉着不对,喃喃道:“硫黄的味道,还有硝硭……这不是做火器的东西吗!”
无鳞起身而立,眸中点起红光,目力远远的送了出去:“有十数人在街上活动。”
“街上有人?可现下已经三更天了……”她扯住无鳞的袖子,忽然打了个寒颤,“他们不会是想要放火吧?”
无鳞带着她从屋顶翻身而下,刚落地便闻得一声巨响,顿时地面都似晃了三晃。
平地一声惊雷响彻云霄!
叮叮一个哆嗦,急急抓住他:“这是……爆炸声吗?”
忽见剑鸻从暗处急奔而来,神色急促:“钱姑娘怎么在这里,可知发生了何事?”
“前面闻到硫磺味了,好像有人故意安放了炸药。我没事,快去看看嫂子!”叮叮耳朵发懵,大声喊道。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位置更近了一些,顿时地动山摇。
屋檐瓦片震落一排,破碎了满地残片,房梁灰尘簌簌而下,迷离了清澈的双眼。
素言被剑鸻搀着走出来,见叮叮捂了耳朵缩在无鳞的怀中,蹙了柳眉轻叹出一口气。
“听剑鸻说是有人引放了炸药?”素言一脸忧色,本打算立即起程离开这里,眼下还是连累了他们吗?
“好像是。”叮叮急急,“嫂子东西收拾好了没,我们快些走吧,小心一会房子塌下来。”
四周渐渐吵闹起来,狗叫声,哭喊声,尖叫声,混作了一片。“走水啦……”有人扯了嗓子大喊。
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幕与明月争辉。巨大的爆炸声一声声接踵响起,山崩地裂犹如末日来临。
叮叮捂着耳朵,视线越过院墙,远处房屋的砖瓦梁柱,被巨响带至半空,天女散花似的落了下来。
头一天下过雨,潮湿的木材遇火后,散出大量的黑色浓烟,在半空滚滚翻腾,遮蔽了天空大地,就连火光也变的黯淡许多。黑烟无情的蹿入人们的口鼻之中,呛的他们呼吸停滞,熏的他们双目俱红!
空气中飘散着焦糊的气味,火焰侵蚀木材的声音在耳边噼啪作响!
一个与世无争平静的小村,一个月光姣洁的安宁夜晚,倾刻间化做了黑与红、光与暗的人间炼狱。
***
“我们走!火即刻就要烧过来了。还不知道这院子周围是否埋有炸药,遇到火便会炸,到时想走都来不及了!”剑鸻大声道。
叮叮抬起头,天空已然成为一片绮丽的黑红之色,火焰似无形莫测的巨兽,以排山倒海之态席卷而来,狂爆的吞噬着它所碰到的一切东西。四下混乱不堪,混浊而吵闹。空气中刺鼻的烟味呛的她蹲了下去,猛的咳了几声。
叮叮抬起通红的眼睛,急切的看着无鳞:“你能想些办法吗?”
他摇头,欲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火势太大,没有办法。”
她语声急切的肯求道:“村里都是老人孩子,离了这里便无处可去了啊?”
无鳞正了她瘦削的肩,望着那双清澈哀求的眸子,缓缓道:“我并非万能,所有事情都能解决,现在只能保证你的安全。”
“叮叮,快走啊!”素言被剑鸻拽着,双手捧着肚子,见那俩人还在原地杵着不动,急忙唤道。
爆炸声从村子的另一头响起,愈推愈近,门外巷中响起一片凌乱的脚步声,众人皆是朝着这边逃难而来。
忽然院门响声大作,有人拍门大声喊道:“叮叮姐,叮叮姐,你们还在里面吗?”
叮叮急急挣脱他,上前开门,见是刺头领了六七个半大的孩子,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倒霉模样。其中一个孩子的额头上还受了伤,鲜血从额处向下划出一道红痕。
她急急抽了手绢给那孩子捂住伤口,问道:“怎么只有这几个孩子,其它人都逃出来没有?”刺头忙答道:“有些孩子先走了,我们几个是最后一批。”
“剑鸻,你带嫂子和孩子们沿这条路往南出村。”叮叮咬了牙齿,拉住无鳞的手道:“你陪我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可救之人。”
素言闻言惊道:“叮叮,不能再往里面去了,村子炸成这样,若有安好之人也能逃出来了,如果……如果还有人活着,怕也是重伤难治,你何必再把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她说的对。”无鳞转头,视线扫过那片爆燃的火海,“没有什么可救之人了。”
叮叮怔住,胸口绞成一团,胃中苦涩一路上涌,连舌尖都麻掉了。
无鳞拾起她的手:“快走。”
一路跌跌撞撞被拖至村口,她堪堪回头望上一眼,视线过处,皆是混乱一片!许多人或站或坐,呼天抢地的望着大火的方向,撑着通红的眼睛,满心的愤恨却无处所发。
都是没有去处的可怜人,难得安住了两年,一场大火竟将所有安宁付之一炬,一夕之间,家园不复,均在烈焰中化为飞灰。
但这不是天灾,却是人祸,可人祸往往比天灾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