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天赋初现(一)(1 / 1)
“哎,坏了就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老笑着挥挥手,他向来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可是张叔说那东西对您很重要。”小妹瞟了一眼张满手中的残册,前一刻还赌气嘴硬,但看到父亲爱怜的语气,此时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李老见她说的慎重,全然不似以前做错事那样满不在乎,心下有些个蹊跷。转头看到张满站在边上,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疑惑。
张满上前一步,将手中物事递上,低声说道:“是阮磬少爷的虎绘本。”
“什么?”李老如遭雷击,怔了半晌。他抖着双手接过那毁了一大半的绘本,心如刀绞。
是什么不好,偏偏是这东西!
小妹见父亲面色异样,一脸痛苦的神情,心里越发的愧疚,便想伸手去扶他,却不料被他一手推开:“你去自个儿房里待着,没我同意,不准出房门一步。”
“父亲!”小妹简单的心思里隐隐觉得事情不妙。她本还欲说话,却被李老打断。
“还不快去,还要我找个轿子送你回房吗?”父亲的声音之中,愤怒伤痛之情急不可掩。
小妹只能沉默回房,她真的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伤心,她也不知道磬少爷是谁,可是明明白白的,这次,是真正的闯了大祸。
她只能乖乖的把自己锁在房里,平时贪玩好动的心,此刻终于得到半刻消停和平静。
被关禁闭的许多天来,她时常想着父亲气消了没有,有没有气坏身子,会不会不原谅她了。
对此生的这个父亲,她是真心喜欢,也明白自己行为出格,他也只是万般包容,那些胡来的行径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
如此家人,上辈子那个八岁的女娃子可是从来也不敢想的。
她时常会想起那个白衣胜雪的人,不知他叫什么,不知他来历身份,可是从未有人像他那般温和美丽。
八岁那年她住的村子染上瘟疫,而她却被活活饿死,也许正是躲不开的天命,她在孤独游荡不知何去何从时,遇见了一生一世的命中人。
那个人幽亮的如同明灯路引,温和的如同淳淳流水的涟漪。
那时的她只是一缕幽魂,本应该在永恒的黑暗中沉浮。不料某日身边渐渐浮现出一张莹白光芒的脸来,接着那光一圈一圈往下铺开,全身都渐渐亮了,竟是一个穿着白纱衣服的男人。
“你是鬼吗?……不过我不怕你,我也是鬼!”她对着那个男人张牙舞爪。
那人听了她说的话,浅浅的笑了,像三月里的春风,直直的浸入心底。他短短的头发四散飞扬,每一根发丝都发着银色的光,温和而圆满。
好漂亮的人,好漂亮的脸,好看的她都不舍得眨眼睛。
“我闻着香味寻来,果然有所获。”声音低沉平静,从四面八方而来,就像在心底轻轻的挠着痒痒。
她忽然觉着自己应该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第一次有人说我香呢!
那个美丽的人问过她的名字,又问过她的心愿,她舔着嘴里泥巴和青草的味道——那是她的最后一餐,认真的答道:“只求一生一世吃不完的饭菜,永不再挨饿。”
那人笑了,半张的唇中微露了四颗如玉的牙,绯红色的瞳如琉璃般潋滟。
她看着看着,便不由的痴住,呆呆问道:“那你是兔子精吗?”
“我不是兔子,但也不是人……”他笑着,让她如沐春风,“你可还想再活一次,此生永不再挨饿,吃遍山珍海味了无遗憾?”他的声音如珠如玉,分外动听。
“我不想要山珍海味,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好与坏又有何区别。”她摇头。
“真是个好孩子!”
那人抬起手,柔纱做的长长袖摆像在水中盈盈飘荡,散着浅而暖的白光。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搭在小丫头的额头上。那是一种极致的冰凉,他手指从额间一路下滑,经过她小巧的鼻梁,苍白干裂的唇,离开了她的下巴。
她脸红了。
那人蹲下来,琉璃一般的眼睛在她面前平齐:“来,把你的魂魄交于我,来,把你的心交于我,同我一起跳出轮回,伴行于天地之间。你愿意吗?”
她怔了怔,对于他说的话,实在不是很明白。半空中好像传来另外一个声音在呼唤她,她堪堪抬头望去,那里却只有极致的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转过头来,点头道:“好啊!”
这些年,那份温柔和煦的笑容如蒲公英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浸润播撒,竟然一寸一寸的铺满了她的心。她必将这一生看的很重,是因为深知活来不易。
他说过,等她这一世过完,便可再见他。所以仅十三岁的她偶尔也会老气横秋的在心里默念时光的流逝。
***
转眼第十天了,父亲还未有放她出去的意思,竟似把她忘了一般,她也是难得的乖巧懂事,让人大感意外。
“小妹、小妹!”忽忽听到有人拍窗子,是六子的声音。
她急急奔了过去,掀开窗棱:“六子,你被放出来啦?”六子是难得不叫她小姐的下人,两人凑在一起便是庄子里的一对儿人见人嫌的捣蛋鬼。
“早出来了,本想带你出去玩,结果我自由了你又被禁足,真是没意思。”
“是我自己太过分了,父亲罚我也是应该的。”小妹心下黯然,“对了,你知道阮磬少爷是谁吗?”
“不知道啊,阮磬少爷……,嗯,这个名字有些个耳熟。不过我是五年前卖到庄子里来的,再早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六子挠挠脑袋,摇头道:“哎呀别问那么多,今天丽城本家来人,老爷和张管家都去接待客人了,没人管我们,出去玩怎么样?”
“父亲还没原谅我呢,你不要动摇我反省的决心!”小妹不理他,欲伸手关掉窗子。
“唉唉,别呀,你不是总想偷偷溜到城里玩吗?走,我现在带你去!”
“去城里?”她毕竟才十多岁,正是贪玩好动的年龄,听着他这么说便有些动心,将那份坚决立马抛到了九霄云外,“可是马车……”
“没事,我会赶车呢!”
***
秦园居楼上的花厅中,圆桌上各式菜肴摆了满满一桌,李老坐主位,下首一位二十出头的年青男子做陪,张管家等下人恭敬站在一旁添酒伺侯。
那男子举杯敬道:“伯父,父亲十分的想您,怕您一人独居别院生活寂寞,所以父亲还是希望您能回去与他同住,一来丽城本家热闹很多,您不至于孤独一人,二来父亲近年身子不太康健了,总想着若有时日,兄弟之间还能再多聚聚。”
李老摇头道:“阮梓贤侄,我不愿回去,不是怨你的父亲,他毕竟是我亲兄弟。当年那事谁也料想不到,他也不必再自责了。只是那地方回忆太多,着实是不想再去了。”
他叹了口气,“这别院山庄风景甚好,你来了便多住些日子,多陪陪伯父。”
李阮梓见劝不动他,只得陪喝了一杯酒,便转移话题道:“听闻您这几年收了一名义女,伴着您生活多了不少乐趣,她冰雪可爱的名声都传到了本家那边,侄子我一直都想见上一见。对了,为何今日她没有一同前来?”
“冰雪可爱?哼,她不翻墙揭瓦我便能安心了!”李老显然还未消气,重重的哼了一声。
“这……”李阮梓不解,伯父偶尔来信中句句透出对这孩子的喜爱,可如今这般态度又是何意?
张满在边上小声解释道:“小姐把阮磬少爷的虎绘本给撕了……”
李阮梓一呆,惊奇叹道,这小女孩胆子也够肥的!那可是堂哥留下来唯一的遗物了,遥想当年他们翻看一下都不被允许的东西,可是大伯的心头至宝啊!竟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给撕了!李阮梓心里三分可惜三分痛心,更有四分是大大的好奇,究竟是怎样胡天胡地的丫头可以干出这等事来。
李老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这事就不要在提……”
他话未说完,只见一人风风火火的跑上楼来,脚步趔趄神色慌张,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六子。
“太好了,老爷,方才楼下见着马车,您果然在这儿啊!不……不好了!”六子满头都是汗珠,喘着粗气,像是一路奔跑而来,头发衣物均是湿了个透彻。
“到底好还是不好。”张满面色一沉,这娃儿不是在庄子里吗,怎的跑出来了,“你休得大惊小怪惊扰了老爷和公子,好好说话!”
“小姐……小姐被银子埋了!”六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小妹恍惚间觉得自己全身如火烧般疼痛,特别是胸口一处,像是压了千斤重担一般。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的意识在飘忽间沉浮,如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只偶尔出现一些零碎的片段。
她只记得前一刻还在跟那狂妄大叔坐在桌上,那大叔憋的那叫一个满脸通红,额间大汗涔涔,手指颤抖。
他在桌上丢那小方块如同玩杂耍一般,手势花哨而繁复……但不管怎么摇晃那个小杯子,小妹随口报数便能猜到里面有多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