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五章（1 / 1）
陈暖到刘江老师家里先是被挖苦一番，又被劈头盖脸批评了论文，等她拼好破碎的心和论文从陈旧的教师家属楼下来的时候，一度怀疑顾清时会站成一道雕像。
初夏的夜晚有些凉，老旧的小区路灯昏暗，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倒影。一阵风过，沙沙的树叶声伴着夏日虫鸣，凉中带着沁意。她摸了摸胳膊，环视搜寻顾清时的身影。
其实，心里有些发虚，来的时候两人相顾无言，总怕他突然就不见了。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不远处花坛处蹲了一个人。
陈暖的印象里，顾清时一直是一个正经古板的人，很少见到他有不好的仪态，所以看到蹲在花坛边的身影时，她还有些不敢确认。
走近几步才发现他似乎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什么，手指探到香樟树根。香樟树投下的斑驳暗影落在他的鼻尖，透出微弱的绒毛，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听到身侧的脚步声，顾清时偏过头来，看到她过来，手指动了动才从地上站起身。陈暖诧异地看到小小的虫子从他手指尖滑落下去。
陈暖觉得自己是个俗人，不该用俗人的想法去揣测纯洁的顾医生。
“结束了吗？”他似乎心情很好，主动带着笑意问她。
陈暖愣了愣点点头，“结束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顾清时拍拍手接过她手里的书包向前走去。
陈暖跟在顾清时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深夜的小区光影暗下来，除了虫鸟声，就只有偶尔锻炼的老人。两个人的脚步声太清晰了。
走了几步陈暖两步上前拽到顾清时的衣角，那人一愣，回过头来，“怎么了？”可能是下意识的问话，低头的陈暖听到温柔中带着诧异的声音，一时鼻头一酸，忍着没落泪。
“顾清时。”她喏喏地开口。
顾清时停下脚步，等待她的后文。
“以前的事……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也思索不到两个人该如何收尾，只觉得心头压得太重，有些事压不下去，又浮不上来。两人见面以来，没有任何人去提起过去的事，可不提不代表不存在，那只能由她去戳破。
顾清时沉默良久，陈暖大气也不敢出，直到他叹出一口气，将手放在她的头顶。
“没关系。”
难得的，陈暖能感受到相见一来他少有的带着暖意的语气，她心头有些微痛。
陈暖带着诧异抬起头的时候，他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低低的嗤笑声，“反正我也没打算原谅你。”
第二天一觉睡醒的陈暖是从噩梦里爬起来的，抹着一头的冷汗，她似乎又忘了梦里光怪陆离的景象。
无奈地抓抓头发从床上趴下来，接了杯水又恍惚想起昨晚的场景。
被顾清时堵完话的她，竟然很平静地没有哭，只是带着一团乱麻的心绪不记得怎么回到了宿舍，也不记得怎么睡着了。
喝完水又去看手机，没电到关机连时间也看不到，木兰昨晚没有回宿舍，除了门外走廊里的脚步声，也只剩下饮水机的咕噜声。
将手机充了电，勉强开机才看到十点十三的时间。手机关机也不知道今天顾清时找没找她，罢了，都这么晚了，她只好又爬上床去。
陈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还是木兰“哐哐”的敲门声叫醒了她，睡到头晕的她一下子从梦里惊醒过来，爬下床去打开门。
“姑奶奶，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睡？还反锁着门，你不会是还没起来吧？”提着小蛋糕的木兰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睡多了的陈暖，坐着凳子上，神色恹恹，双眼无神地看一眼木兰。
“顾清时又扰你清梦？”将小蛋糕打开放她面前，木兰问道。
陈暖机械地拿着勺子挖一口，冰凉的奶油落下喉咙，她舔着嘴唇上沾到的果酱，甜到腻人。
“几点了？”想起什么她又问道。
木兰想了想道，“一点多了吧？我吃饭的时候就十二点多了。”
陈暖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看，果然已经一点零五分，早上充了电，直到现在手机上也没有一个未接来电，只有微信炸出来的信息，可都跟顾清时无关。
她将手机拔下来，站起身，拿了洗漱用具准备洗脸刷牙。
刚将牙膏塞进嘴巴刷了两下，木兰的声音在卫生间外炸起来，“陈暖，你的电话！”
陈暖嘴巴里含着泡沫，只好含糊不清地喊道：“你帮我接！”
不一会木兰敲了门探进头来，“顾清时的电话。”
陈暖心里一晃，假装不在意地低头洗脸，“说什么？”
“他说借你的学生卡，去图书馆查点东西，他说一会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哦。”陈暖开了水龙头，冲洗脸上的泡沫。
陈暖故意吃了饭才去图书馆，因为她怕去早了没人在，她自己尴尬。
陈暖过去的时候，顾清时果然在图书馆门口，只是多了一个人。夏日的暖阳笼罩着图书馆，顾清时和尤佳站在不远处的树影下，看到她过来，尤佳远远招手。
背着书包准备上自习的陈暖，有些怔忡，她下意识不想再上前去了，可没那个胆量。
可能横竖都是一刀。
顾清时见她过来，开口道：“把你的卡借一下，我们去图书馆查点东西。”
陈暖瞪着眼睛，“一个卡只能进去一个人……”
“不是让木兰把她的卡再借一下吗？”顾清时不解。
陈暖舔舔嘴唇，觉得夏天似乎有些干，而刚才吃的蛋糕那个甜味怎么腻到了现在。
“我还想去上自习呢。”她没有看尤佳。
顾清时皱起眉头，“我们查完就出来，不会很久，你先去转转？或者找个空教室。”
陈暖瞪着他，似乎说的没什么错处。可她却觉得顾清时一点都不温柔，也不可爱。
别的心情都说不出来，只被自己满心的欢喜变落空的尴尬攫获，她本以为顾清时带着木兰的卡是为了跟她去上自习的……
顾清时和尤佳拿了卡就转身离开，陈暖在太阳下站了一会，热毒都是有的，可她却挪不开脚步，直到路过的人像傻子一般看她，她才动了动发僵的腿，挪到湖边的柳荫下。
顾清时本来在专注地翻看书籍，直到被尤佳碰了碰胳膊，指了指窗外。
顾清时不解地看过去，楼下的湖边有一圈柳树，树下有一圈长椅，那个有个熟悉的身影。
顾清时皱着眉头不解，低声问：“怎么了？”
尤佳凑近他，小声道：“我觉得她在哭。”
顾清时诧异，“为什么？”
尤佳一笑，“直觉，而且路过的人都在看她……”
顾清时又看过去，果然不时有路过的人看她一眼。他只看得到背影，却想不出来那人哭泣的样子。
顾清时下去的时候，她还怔怔看着湖里的成片荷叶，脸上的泪痕干了又补，悄无声息地滑下来。
顾清时几步过去，站在藤椅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陈暖抬起头看到他，还没来得及抹掉脸上的泪。
“你哭什么？”他的语气没什么情绪。
陈暖抬起手，自己抹了泪，偏过头，“没哭什么，天太热了。”
顾清时叹口气，抽出纸巾，弯下腰凑近她，陈暖瞪着眼睛还没作出表情，纸巾已经擦在了脸上。
本来已经快调整好的心情，被扑鼻而来熟悉的气息冲得眼泪连带着鼻涕都涌了出来，可能是丢人可能是心情需要发泄，她像孩子一样苦出声来。
顾清时无奈地笑出声，重新拿了纸巾捏着她的鼻子，帮她擦了鼻涕，颇为无奈地说道：“你有什么好哭的，被离婚被抛弃的是我，你有什么好哭的。”
可能是他凑得太近，陈暖拽着他的衣角扑到她怀里，眼泪全都抹到了他胸口，只顾着张嘴哭了。这个怀抱，她太想念了。
顾清时只好无奈地拍着她的肩膀，“好了，多大人了，有什么好哭的。”
有什么好哭的，有太多事，需要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