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1 / 1）

封严记忆中2007年的那个春天失了色，正午阳光强烈的不行，像曝光过度的老照片。他站在公交车上，拉着扶手，面无表情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玉溪小学，三家奶茶店，一家花店，十字路口的工商银行。然后车拐上繁花路，路口卖水果的小贩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蹲在路边打牌，快餐店服装店透明的玻璃大门上浮着薄薄一层灰尘，封严知道里面的服务员肯定无聊的在打哈欠。车继续走，再路过那家中等规模的便民超市，理发店，到了，封严紧盯着窗外那间书店，铁闸门关着，那张贴在门上写着“店主有事，歇业一个星期”的白色A4纸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世界又恢复白色一片，白的没有焦点，没有记忆。

没回来。封严默默想。然后收回目光，闭上眼，专心听着耳机里的英语单词。

“封严，我跟朋友去广西几天，这几天你好好照顾自己。”

“封严，明天我哥结婚，我要回家几天。”

“封严，朋友突然打电话过来，准备去泰山玩几天，关系比较好，推不掉，好好念书，注意身体。”

“封严……”

“我要去……”

“好好照顾自己……”

“呵，我他妈就一次告白未遂，吓得你满世界乱跑，叶清远，真能耐啊你。”忘了是第几次叶清远出门前来打招呼，忘了什么样的借口，忘了要走几天，封严看着叶清远躲闪的目光，委屈、愤怒、伤心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肾上腺激素分泌，大脑短路，脱口而出。

“瞎说什么呢，我是真要出门，别胡思乱想，快去看书”，叶清远急忙拉上行李箱，看了看表“车快开了，我走了啊，再见。”然后转身，急匆匆的脚步就像踏在封严的心上。封严记得真切，在他目送叶清远走出小巷，直到上公交，叶清远一次都没回头。

然后就没回来。

一直到现在。

3天

一星期

半个月

思念密集得像附着在河面上的浮萍。一大片一大片，拨开一层还有一层，密密匝匝覆盖在整个心房外壁，快透不过气。

封严看着手边的红色日历，距离画红圈的那两个日子还有……23天

不，22天。然后在“15”上画了个叉。

叶清远，你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初夏夜空，繁星璀璨。空气中隐约有栀子花馥郁的香味。房东郑老太摇着蒲扇端着饭碗，颤颤巍巍着在三排平房中呼唤小孙子吃饭，而后者正在巷子尽头跟几个玩伴趴在地上打弹子。修车的大叔蹲在自家门前跟烧炉子的柴火较劲，木头因为受潮的缘故干冒烟不着火，一股股青白色的烟雾蒸腾着从炉子口冒出来，呛得人直咳嗽。“我说他王大哥，你生炉子去远点好吧，我这都没法吃饭了。”张婶端着盘香菇炒青菜走出屋，被烟熏得受不了。门口的竹桌上已经摆着一盘油炸花生、一盘火腿烧土豆丝，两瓶青岛啤酒。“对不住，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王叔含糊着答应，把炉子搬到没有人的小角落。巷子口不时有两三个下班的工人推着自行车走进来，车上坐着野在路边疯玩不肯回家的孩子。脚步声，谈话声，笑闹声，自行车铃声，寂静了一天的小巷活了过来。

封严站在三楼的阳台上，趴着栏杆冷眼看着脚下的一切。我是这个末春夜晚最寂寞的人。他想。对面屋顶的白猫一闪而过，像个飞檐走壁的侠客。

封严转身回房，桌上摊着的语文和英语试卷还没做。

“小叶，回来啦，有日子没见着你了，上哪儿去了？”

拉门把的手停住，封严转身，低头，就看到叶清远一身落拓地站在三米外的琼花树下。

“张婶，我去北京办点事，这不，刚回来。”叶清远笑着跟周围邻居打招呼，最后，抬头看着楼上的封严。

两个人就这么楼上楼下的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叶清远看到星空下的封严眉目英挺，瞳仁黑得发亮；封严看着琼花树下的叶清远神色疲惫，却眼睛清亮，小瓣白色琼花纷扬而下，落在叶清远漆黑的头发上、肩头、背包上、脚边。叶清远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封严就这么不说话，看着他，看着他，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然后转身，开门，进屋，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