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警告(1 / 1)
穿过着银装小树林,绕过静谧荷花池,走过凉亭小石子路,转过一个个弯,天地雪白。他们在一个花架旁停下来,花架上白雪覆盖了万色,旁边有一株已无绿衣的树,枝桠交错在空中,与过往的落雪打招呼。怀铃仰头望着萧驰,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树前,沉默不语。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头来:“你看,你喜欢吗?”
“什么?”怀铃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萧驰一指面前:“我想给你在这儿弄个秋千,你看,好不好?”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树干分岔的地方果然极适合落一个秋千。此时尚在雪天,若是来年开春,绿意重绽枝头之时应该是极惬意舒适。只是,自己私自在御花园安个秋千,若是别人责怪……怀铃发亮的眼眸黯下去,不,还是不要,虽说只是小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时又有谁护着她呢,进而连累到李妈妈,确实万万的不该。不可以。怀铃摇摇头,嘴角含笑:“谢谢你,萧驰,但是不用了,我……不常来御花园,废那么大力气做好各秋千却不能常来玩,怪可惜地。还不如就算了,免得时常挂念。”
萧驰沉默半响,道:“御花园那么大,没有人会在意多了个秋千。饶是看见了,也不过用来玩玩,没什么要紧的。”
心思被挑破,怀铃未免有些赧然,继而又感到有些难堪。但转念想到比起自己萧驰处境只怕更为艰难,不禁喟然而叹。
萧驰奇道:“你叹什么,好心给你弄秋千倒你倒唉声叹气。”
“我……反正,秋千还是算了吧,用不着费力气。”
萧驰不理她,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丫头:“我弄不弄你可管不着。”
“那你问我做什么?”
“……知会你一声。”
“……哦”怀慧沉默,其实若是他一定要那么做她是不反对的,因为在内心深处也期待有这么个可以游玩的地方,一旁就是她喜欢的蔷薇花,想想似乎……还不错。
灰白的天空白雪如棉絮,萧驰回头看这个暗暗窃喜的年幼的孩子,想起家中的弟弟,小弟自幼可爱率真,从不为这些苦恼。大秦几位公主里大公主温婉娴雅,二公主虽因母妃身份低微而怯懦,但即使是二公主也不似这孩子这般自苦。怀铃很多做法不同于他所见过的孩子,这样的小心翼翼的退让,既不是源于卑微,也不是睿智的宽厚,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他越来越看不透。
当回到铃珑阁时,弯月已钩在天角。铃珑阁的灯光微亮,拐进大门时看见北角枯枝败叶的鸢尾花圃时,原本因为秋千而有所放松的内心又再一次紧缩。怀铃也不进门,而是朝着那片花圃走去。落花作尘,芳魂已逝,只剩光秃秃的细弱枯枝在寒风冰雪中瑟缩。由此想到娴昭仪和自己,不免悲从中来。那个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能否告诉她真相是什么?珠儿那条线索到雨滴就断了,雨滴显然知道但却不愿透露,不知其中是什么缘故。
如此一来,她却不知道该从何查起,若是再有线索,仅凭她之力又能查出什么呢?她不得而知。见公主又叹气,面露悲伤,李妈妈挥手让其它丫鬟先回铃珑阁,自己一人陪着公主站在风雪里。这样冷的天,娴娘娘生前也最爱这一丛鸢尾,也曾和圣上一起在满天星辰下共赏蓝花点绿。如今……李妈妈眼角微红,如今只剩自己和一个幼主在冰天雪地里悼念亡人。
一主一仆正出神,忽然后背传来声响。李妈惊叫声传来,怀铃愕然回头。不想有只大手捂住她的嘴,紧接着钳住住她的手脚。把她拖入外面过道瞧不见的死角里,眼角看见李妈妈被人用麻布蒙住头脸也被一齐拖来。来人只有两个,一个抓着怀铃一个拖着李妈。身后的人显然是个妇人,那推搡李妈的看身形却是个男人模样。一入死角,紧接着就是骤雨般的拳脚落在李妈身上,李妈妈嘴被抹布堵住,只能呜呜咽咽地发出痛苦的声音。怀铃想尖叫求救,但嘴巴被身后的人捂住。身子被钳制着不能动。怀铃看着像棒槌帮落下的拳脚,强忍着不哭,但泪水却像天上悲凉的大雪,无声坠落。心中第一次升起无力的悲哀,纵然自己不得皇帝喜爱,也该受到贤妃的照拂,竟有人直欺家门这样欺辱作践,是不管贤妃后宫势力,还是贤妃默许?不,不要这么想,也许与贤妃无关,毕竟宫中还有其它三位妃子。怀铃对自己说,这么想着,泪水还是止不住下滑。拳□□加的声音还在继续,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边的捶打声终于停止。李妈妈被提起来丢过来,那个往日原本就有些佝偻的身躯如同一个秤砣砸到地上,蜷缩成一只虾的模样。身后的妇人把怀铃推搡到李妈妈身上,怀铃在被推出去的瞬间手指微抬,勾下那妇人腰际一个拇指大小的冰凉物什,她不露声色地把手藏到袖子里。伸手抹上李妈的脸,摸到一手濡湿。
黑暗里看不清那妇人与男人的脸 ,只见那男人走到妇人身边毕恭毕敬地弯下腰,妇人走到怀铃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人精一般地小公主,也不怕她们跑,只压低声音道:
“我奉劝二位,不能查的东西不要乱碰,免得到时候有个什么天灾人祸,岂不是不好。”
怀铃眯起眼,努力想看清妇人的面容服饰,奈何天黑雪寒,只看得一个微胖人影伫立在自己身前。“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妇人掸掸衣角,声音因刻意压低而听不出原来的声色:“三公主懂不懂奴才不知道,但你要记得,人死不能复生,若是活人为此搭上性命,岂不可惜,只怕那死了的人也不会瞑目。”说完也不等怀铃作声,就挥手和那男子快步离去。两道身影仿佛鬼魅般迅速消失在雪夜里。
窗外的飞雪依然在继续,小红看着外面黑黢黢的一切,心想三公主这李妈怎么耽误了这么久,都亥时了还不进来。门口似乎有个什么东西雪亮雪亮地,小红定睛一看,惊呼出声:“公主!”
她跑过去,上下一看,只见三公主浑身沾满污雪,雪白的小脸透出迷惘的神色,手上有凝结的血块。小红扑上去:“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三公主猛然惊醒,抓住她的手,声音有哭腔:“快,快找太医,找太医!李妈妈、李妈妈还在那里!”
手心里冰块般的小手微微颤抖,看着三公主惶惑的神情,小红也慌了:“那、那里是哪里?”
“鸢尾花圃左边!”三公主深吸口气,涣散的眼眸神采渐凝,声音如十二月的风一般冷:“你带人跟我去把李妈妈抬回来,另外着人去请太医!”
小红心神一凛,忙俯首道:“是!”
把李妈送入偏房,送走太医。怀铃不肯换离去,在李妈床边守了好一会儿。
太医说李妈多半是皮外伤,其实并无大碍,敷药十天半个月就好了。挥退众丫鬟,怀铃偷偷拿出从那无名妇人身上扯下的东西,在袖角微微露出来。一把玉雕成的小指大小的小剑,巧夺天工宛如天成,那通体洁白的光晕刺痛怀铃的眼睛,迟来的寒意猛然间侵袭了全身。
“怎么会……”怀铃喃喃道,泪水再度涌上眼眶。门外响起敲门声,怀铃忙把东西塞入袖里擦擦眼角。打开门,原来是小红。外边是喧闹的景象,不断有人进出。怀铃眸光闪动,转身拾起从李妈刚才衣服取下来的银色钥匙,沉默良久方开口:“小红姐姐,你去我房里取血灵丸来,那药对外伤最有用了。”
“公主,奴婢没有钥匙,也不知道那药放在哪儿啊。”
“在左边的柜子里,这是钥匙,你自己打开查看就是。”
“这……这……”小红眸光闪烁,那箱子是李妈用来装公主贵重物品的,三公主到底是位公主,里面的东西可不是她日里说见就见得着的。若能……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小红暗思半响,还是点头而去,脸上神情异样。怀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脚,忙披上那件白色斗篷,连帽子都戴上。窗外风雪比百日里更大,白茫茫一片,怀铃走进雪里,片刻就被漫天雪花遮掩住,看不清身形。她加快脚步重新走向鸢尾花圃,小红贪恋财物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但也要尽快才行。
再回到那个死角,她们挣扎的痕迹早已被雪填平,李妈流淌出来的鲜血也被掩埋无痕。怀铃环视一周,把那个从妇人身上得来的东西放到容易被发现且不易被雪掩埋的墙角,转身离开。
雪依然在下,遮天蔽日地倒下来,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