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打探(1 / 1)
原先打理鸢尾花的宫女珠儿与她的同乡珍儿都是浣衣局的人,那么首先应从浣衣局查起,指不定会有认识他们的人,最好的结果就是珍儿还在浣衣局。但是她是个七岁的孩子,还是偏居一隅的不受宠的小公主,以往除了上学或贤妃那儿几乎可以说足不出户,贸然去那些下人的住处未免奇怪。唯一一次就是去萧驰住处……那次经历不可谓不惊心动魄,怀铃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不管怎么说,亲自去浣衣局打探是下下之策,若是有人在浣衣局做活而自己又认识,那就好了。
长长的毫笔在宣纸上拖出长长的墨迹,怀铃回神一看面前的宣纸不禁大吃一惊,回头看去,老师李尚书正在对三皇子说着什么,后脑勺一晃一晃地。
三皇子?
仿佛有什么划过脑海,但却抓不住其踪迹。三皇子……怀铃思索,为什么适才觉得似乎有什么办法,是什么法子?怎么想不起来……
坐在三皇子右边的萧驰此时抬起头来,对上她恍惚的视线。感觉到他的目光,怀铃凛然扭头。心砰砰响个不停,慌什么!怀铃对自己说,自己又没杀人放火的,怕他做甚。他不过会骑马射箭……对了!指头一抖,毛笔从手里脱落,在纸上滚两滚自桌子上滑落,落到她的怀里,涂了一片污迹。
那日萧驰和自己救下的那个叫柳儿的宫女,她自称自己原本是浣衣局的小宫女,也许她会认识……
回头又看一眼三皇子,三皇子正凝神倾听尚书的教导,其余人或观书或习字,洗砚堂内悄然无声,窗外天高云淡。怀铃记起,明日正是六弟生辰。
生辰于她,是幸也不幸。但于别人,却是邀天之幸。
那一日三皇子虽然不在,但没有关系……
青绿的裙裾划过低垂的绿叶,那浅绿在深碧前不断划过。身穿绿色宫装的宫娥从御花园穿行而过,裙角划过矮木扶苏的枝叶,绕廊过亭从贤阳殿门鱼贯而入。玉壶光转,歌舞升平,有人一语言罢,激起欢声笑语。贤妃坐在众人环绕之中,对边是淑妃,上首坐着何贵妃。皇上过来略说两句话就施然而去,贤妃正与两位妃子说笑,六皇子被唤至膝前,又激起一阵称赞声。怀铃在角落默默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贤妃确实并没有在意自己,才转身离开。以前不注意,但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贤妃其实对自己还真是淡然置之,整个宴会除了自己进殿时笑着摸摸头,之后从宫女呈上佳肴到皇帝离席,她都没有看自己一眼。至于对启锐,则是三重五次地回顾,生怕他错眼不见人。那样大的差别对待,自己以前竟从来没有发现。有时会亲热环抱,对自己轻轻耳语,有时对她又漠然视之的女人,贤妃,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
“公主,我们还是等李妈来吧……”小红小心跟在三公主后边,小声说:“这大半夜黑灯瞎火地……”她扭头看看左右,公主净挑无人的小道走,远处灯火如昼,此处星火敛光行人避让。小红心理不禁忐忑起来,不久前的死尸事件她可还没忘,那次和三公主一同出去的小绿被贵妃责难就没再回来。
“公主……”
怀铃转身,褪下手上的一个小镯子塞给小红,那玉镯通体莹绿,润泽透亮。想来应是某位妃子的赠礼。怀铃小声道:“我答应你的啊,你带着我偷偷出去玩一会儿,我就给你那件金簪子,上面镶着珠子那个!你不是喜欢吗?我回去就给你拿去玩,你说好不好?”
小红握着镯子,脸上神色几度变化。她几乎要以为这个小公主是在用钱收买她,但是这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计。说来孩子就是贪玩,怎么说也是个公主,看这些金的银的也淡些,更何况三公主从小惯来如此大方
,也许对她来说这些东西的确跟玩物没什么两样。小红收好小镯,说:“好吧,那公主现在去哪儿?”
三公主扭身快步走去:“跟着我就是了。”
在黑暗待久了几乎要以为自己融化在黑夜里,不断有枝蔓刮过脚踝,穿行在一条条小径上,转过一道道弯。小红不知道自己被三公主带到了哪儿,只觉得渐渐看不到昭仪宫的灯光,然后远离皇宫。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前方的小身子停下身影,小红迷茫地抬头四顾。发现不远处有灯光透出来,那是几间木屋,四周是高大环合的树木。左侧的马厩里那匹大黑马正用脑袋抵着木栏,狠狠喷出白色鼻息。
这是人质,赫连王子萧驰的住所。
小红心间涌起一股凉意,想转身就跑。但三公主已经举步朝那屋子走去,转眼就进了大门。小红站了片刻,脑海里浮现一个模样的宫女,腐烂的脸,蜡黄的皮肤干干巴巴……但转眼一只华美精巧的头簪忽然出现,上面镶嵌的明珠光润华彩。对!那只衔珠金簪!拿出宫去少说也值几千两银子,即使是在皇宫里样式也是少见地,怎么可以放弃!小红旋身朝着赫连王子的屋子走去,去就去,没什么好怕的,上次出事只是意外,公主不过小孩子瞎闹,回去之后那只金簪就是自己的!
萧驰见到她们并不惊讶,三人沿着原路返回,奔赴三皇子寝宫。大秦皇宫占地百顷,北边是皇上寝宫与大臣觐见大殿,谒见外邦人等办理事务等地。西面是后宫嫔妃居所,南面供已长大但没有开府的皇子居住。御花园位于皇宫中心,从这里可以去到皇宫里的任何方位。走在御花园青石子路上,远远还能看到灯火流光的热闹景象。来到三皇子的致远殿,萧驰上前扣响大门。门打开一条缝,一个脑袋探出来,原来是启锈身边的太监方羽。他看见萧驰,笑着点点头。接着就看到萧驰后边跟着的绿衣宫女,低头看见地面的矮矮小人儿。方羽奇怪地看向萧驰:“三皇子奉御旨前往西北征讨撘濑,如今不在宫里,王子是知道的,今儿来是……?”
“不知道柳儿姑娘在不在?我和三公主来看看她。”
方羽这才知道那孩子就是三公主,他确实听说了萧驰和三公主为救一个宫女和二皇子打赌的事,方羽不由得打趣:“怎么,王子是不放心我们致远殿亏待了那小宫女不成?”
萧驰笑起来:“哪门子的事,不过铃儿老惦念着那姑娘,到底是孩子,总要看看那救下的姑娘过得好才安心。”
众人把目光投向怀铃,她低下脑袋,看不清表情。萧驰回头冲方羽耸耸肩,今天一早放学怀铃就找到他让他带着她来致远殿看看那日救下的宫女,说想看看那个宫女过得怎么样了。萧驰一口答应,虽说启锈不在,但他常来致远殿,进去探看一位宫女完全没有问题。虽然怀铃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一直强装镇定,但他却能轻易察觉。她一路上咬下唇不下五次,这个小动作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方羽把萧驰和怀铃领到偏殿,请他们稍等片刻就退下。三皇子的寝宫相较其他宫殿要素雅得多,陈设虽精致华贵却多半半旧。怀铃心下奇怪,心想就算三皇子手头拮据,但他有一个位居妃位母妃,淑妃是他的亲生母亲,怎么都不会短了他。想起淑妃的穿着似乎也一向素净雅致,联想到奢侈无度的何贵妃和二皇子,不由感叹。要说淑妃真的没钱她是不信的,只是在人心这块还是淑妃做得更好,说到底,掌握着帝国最高权位的男人也在注视着后宫和各个皇子。
大概一刻钟过去,门外脚步声响起,有一样貌秀媚的姑娘揭帘而入,那双带着水光的妩媚眼睛如同宝石镶嵌在一张小脸上,身着粉嫩的丝绸宫裙,身量纤细尚未长成,十三四岁的姑娘,再过几年定是个绝色佳人。她盈盈下拜:“奴婢柳儿见过三公主,萧驰王子。救命之恩,请受柳儿一拜。”声音宛转动听,跟夜莺一样。说着,柳儿还重重磕了两个响头。抬起头时一双眼睛里满是水光,柳儿哽咽道:“公主和萧驰王子那日救下奴婢也罢,竟还这样惦念奴婢,这样的大恩大德,柳儿无以为报……”说着又开始磕头。
“你快起来,我和王子来看你可不是为了看你磕头和哭呀,好容易来一回却这样看到这样凄惨,可不就是我们的错啦。”
“不、不。”柳儿连连摇头,忙用帕子揩眼泪。
怀铃好奇地看着她,那日救下柳儿时她衣裳不整发髻凌乱,也来不及细看,今日一看却真是个美人坯子,而且看她的穿着仪态,确实大不一样了。柳儿看出怀铃的疑惑,解释道:“女婢本是官家女子,前两年家父获罪入狱,女婢被充入后宫充当粗使宫女,那日不慎得罪二皇子,幸而公主搭救。承蒙三皇子爱护,如今是致远殿的一等掌事宫女。”
怀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她穿着跟以前这样不一样。想到此行目的,她欢悦的小脸又沉下去。萧驰看怀铃忽然又沉默不语,便问:“身子不舒服吗?看见小姐姐你不开心?”
柳儿闻言忙摆手:“萧驰王子你不要……不要这样说,奴婢担不起这样的……”
“我……我渴了。”怀铃抬起头道:“柳儿姐姐有水喝吗?”
“啊,这儿有龙井茶,我这就去……”
“不,我要喝水,不喝茶。”怀铃摇头道。
“那……我现在这就去给公主……”
“我跟你去,”怀铃急道,期待地看着她。柳儿为难地看她,又转头去看萧驰。只见赫连王子起身去倒了杯茶自斟自饮起来,他一饮而尽杯中之物,手中的绿釉瓷杯在他手里旋转成一片绿光。大概过了很久很久,萧驰才抬起头缓缓看向后背变得僵硬的怀铃,徐徐开口:“她想去你带她去便是。”
怀铃这才起身跟在柳儿身后而去。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身子才7岁,她可以撒娇哭泣无理取闹,做一些大人无可奈何的奇怪的事。自己要求一个宫女带去喝开水不喝茶水本无可厚非,毕竟茶水味苦。但是为什么萧驰却一脸受伤,她才七岁啊!跟一个七岁的孩子赌气,他就不能有点理智吗。
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个窄小的房子,里面放着几个水桶,旁边是一个烧水炉子。柳儿取下水壶,把温水倒入茶杯捧到怀铃面前:“公主渴坏了罢,快喝两口。”
怀铃接过抬头仰头喝下,杯子放下时已经见底。柳儿见状忙起身提壶来再倒,她低下头给怀铃倒水,并未挽起的发丝滑落在两鬓飘荡,怀铃侧过脸,柳儿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但这娇俏的粉面却已风华初显。
“柳儿姐姐,你以前在浣衣局时可认识一个名唤珍儿的宫女?”
“什么,泽儿?”柳儿抬起头疑惑地问。
“叫珍儿。她还有个叫珠儿的同乡呢。”
“啊,是她,奴婢认得她,不过不相熟。公主问这个……”柳儿说道一半忙打住,很多事情即使对方是个孩子也不能乱问,这后宫之中,知道的东西越少越好。
“昨儿听李妈妈将故事说到的呢,我顺便问问。”怀铃期待地看着柳儿:“那么,柳儿姐姐,现在珍儿在哪里呀?
原来只是孩子听故事好奇心作祟,柳儿松口气,她几乎要怀疑三公主特意避开萧驰王子特意跟她打听这些事呢,看来自己多心了,怎么说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说起珍儿她确实知道一二:“珍儿啊,我记得她现在在瑶素宫那儿伺候呢。”
瑶素宫,那不是淑妃的寝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