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陪伴胜过两肋插刀（1 / 1）

梅灵想象过很多种和程靖杭说话的场景，却不曾想过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竟然是以病号的身份。

林琦的身影左右不停的转，本就有些不清醒的梅灵被她转的更晕，“琦琦，你能不能停下来，你转的我头晕。”听到梅灵的声音，林琦停下来摸摸她的头，又摸摸自己的，说道“阿灵，你没事了吧？”梅灵摇摇头，林琦接着说道，“我也想停下来，可是我不得照顾你们两个嘛”。

梅灵不解，顺着林琦的眼神望过去，看到了同样在打点滴的程靖杭，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盯着他，直到程靖杭尴尬的轻咳一声，“我可没让你照顾，拜托您老人家休息吧”。林琦蹭的一下跳到他的身边，手掐住程靖杭的脖子，嘴里还威胁到，“再叫我老人家我可就真的灭了你”。

看着林琦的动作，梅灵有些心惊，忙出声制止。程靖杭侧过头来看着她，欲言又止，之后又看看一脸得意的林琦，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梅灵同学，辛苦你啦”。

“嗯？”梅灵眉头轻蹙表示疑惑。

“选这么一个同桌，以后有你受的”。一句话配上他的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梅灵恍惚了，她的心里涌起丝丝点点小小的甜蜜，终于和他说了话，虽然无关紧要，对她而言，是一种突破。

这种小小的突破，因为有林琦夹在中间，终于使他们之间的联系密切了些许。

午后休息时间，梅灵见到了林琦心心念念的男孩子，以往陪林琦见过几面，却也只是匆匆点个头，便闪到一边，这还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近距离观察他的长相，五官端正，眉宇间带着一股柔弱书生的斯文，眼神灵动，好像会说话的星辰，确实有这样一双眼眸的他，是一个说话幽默风趣的人，风趣且得体，尺度掌握的刚刚好，却能让在坐的人眉开眼笑。

同行的还有程靖杭的好友王西北，当然也有专程来看望梅灵的王思佳。这两个人见面就是一阵冷嘲热讽，他们两个都属于高大型的人，当然用高大来形容一个女孩子可能有些不合适，但是王思佳确实相较于同龄的女孩子高壮了些。王西北是那种长期训练的健壮，黝黑的发亮的肤色，说话的时候，梅灵都不敢看他的嘴，满口白牙怎么看都有些滑稽。这两个人进门那刻，梅灵脑子里竟然想到了“夫妻相”三个字。默默的收起自己这种不纯洁的想法，心里忏悔着。

王思佳关心了梅灵两句，摸了摸她的额头，自言自语一句“不烧了，应该快好了”。挪到程靖杭床边，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回，也摸了摸她的额头，林琦嘲笑她检查打量的架势就像菜市场的阿姨们仔细挑选猪肉。

王思佳笑了笑，对着程靖杭调侃“这块正在注水的猪肉，说说吧，您是怎么沦落至此的？”，这个问题梅灵也想问，只是她不太好意思开口，此刻却也竖起耳朵准备聆听答案。

程靖杭看着身边幸灾乐祸的几个人，装作不舒服的样子，低咳了几声，伸手指了指努力躲到门后的王西北“都是王公公那等小人，眼见寡人大权在握，新生歹念，起了篡位□□之心，硬是用一杯掺杂辣椒水的番茄汁毒害寡人，众爱卿们，将这等大逆不道之人，拖出去斩了”。

王西北连喊冤的时间都没有，王思佳靠近他一阵拳打脚踢，不明所以又问道“那这跟你生病有什么关系？”

众人一阵语塞，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梅灵不解，也只是静静的听着。

“阿杭的胃多娇弱，你什么时候见他吃过一点辣？真是娇贵的像个姑娘”林琦好言解释也不忘戏谑。“不过话说，西北，你到底放了多少辣，才能让他肠胃炎还伴随着低烧？”

王西北自知理亏，没有回答。

“算了，这样正好，能躲避一下军训，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久不言语的席沐宇，话音才落，林琦便忍不住的点头同意。

梅灵暗暗记下了他的饮食忌讳，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眼光在朋友们之间流转的他，眼底有来不及藏起的光华，应该就是幸福吧。眼前这个男孩子并不像外表表现的那么冷漠，也有调皮的一面。

他们在医务室住了两天，这两天梅灵认识了班上的大部分同学，这些同学基本都是程靖杭，林琦的校友，他们有个愣愣的名字，小二党。名字源于他们要么小学就认识，要么初中就认识，总之他们是旧识。

由于各自身体的原因，他们俩错过了大部队的集训，却意外的分到了一个组，用教官的话称呼他们为“叶挺独立团”，实际上他们就是一群各个班的病号组成的临时团体，他们只需要在阅兵的时候露个脸，打套军体拳而已。

白天他们也会被安排训练拳法，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在庇荫的地方，听着同学们声音响亮的口号声，看着他们一个节拍一个动作的纠正姿势，接受他们怨恨略带羡慕的目光洗礼。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她可能已经万箭穿心了。

和其他班的同学不熟悉，梅灵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角落里发呆。她从来最擅长的就是分散注意力，时常盯着一个地方很久，看上去很专注的在思考，实则大脑一片空白。林琦偶尔会趁休息时间来关心一下她和程靖杭，然后每次都像是诀别一样的交代他，她不在的时候要好好关照梅灵。

每逢这个时候梅灵就觉得自己像她的孩子。第一次林琦还曾向程靖杭打苦情牌，对他说“我的小阿灵人生地不熟的，你千万不能让她有一种被排挤在人群之外的孤独感”，那时梅灵正在树荫下喝水，她一口一个小阿灵的叫着，害的梅灵一口水呛在嗓子眼，不停的咳。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林琦的忍无可忍，程靖杭会在休息的时候递给梅灵水，会在梅灵发呆的时候主动和她聊聊天，有的时候甚至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的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着，那个时候，身边都是嘈杂的交流声，军训的呐喊声，梅灵的世界却很安静，安静到她一度以为整个操场只有她和他。

很多年以后，梅灵甚至怀疑她喜欢身边人什么都不说只是陪着她的习惯，就是那一年程靖杭教给她的。他教会了她静静的陪伴，却没有告诉她，静静的即是孤独。

每个班都有巡视值班的同学，一组两个人，巡视自己班的情况，记录晚上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梅灵和林琦分到一组，幸运的是，负责男生同一时间段值班的是程靖杭和席沐宇，值班安排表发下来时，林琦兴奋的拉着她们又蹦又跳。梅灵只是心里欢呼，她都觉得这是上天的眷顾。

那个晚上，他们懂得了朋友的意义，不是信誓旦旦的两肋插刀，不是轰轰烈烈的有难同当，而是无需言语的静静陪伴。

八月的午夜还是有些凉，林琦几乎把她所有的厚衣服都套在了梅灵身上，她们静静的依偎在值班室门口，十分钟左右，就起身检查一次宿舍。

静静的走过，侧耳贴在门上，听到同学们翻身的声音，打呼的声音，甚至都能听到她们均匀的呼吸声。一声尴尬的叫声来自梅灵的肚子，林琦看着她，两个人相视笑了。

林琦小声说道“谁让你晚上来的晚，只剩一点凉菜。”突然，她眼睛一亮，轻手轻脚的打开宿舍的房门，小心翼翼的打开自己的行李箱，翻来翻去，拿出几包东西献宝似的，递到梅灵面前。

饼干，干脆面，薯片，火腿肠，泡椒凤脚，梅灵看她变戏法拿出这么多的零食，讶异的合不拢嘴。

“你怎么藏了这么多零食，教官知道我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梅灵说着心里的担忧。

“嘘！你小点声”林琦立刻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淡定，才继续说道“那你到底要不要吃？”

梅灵有些犹疑。林琦拉着她起身慢慢走“我们去找阿宇他们一起吃”。

“林琦，你可真是我们的贴心小棉袄，怎么知道我们这会儿正饿着？”席沐宇接过林琦递过来的饼干毫不犹豫的吃了起来。

程靖杭看着干坐在旁边的梅灵，顺手递给她一根火腿肠，“既来之则安之”。

晚风轻拂，四个少年人，坐在凉凉的台阶上，月光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不远处红旗随风发出shua的声音，手里的薯片咔嚓咔嚓，还要小心翼翼的怕吵醒隔壁休息室里的教官，紧张却快乐着。

林琦抵不住睡意，靠在席沐宇的肩膀睡去。程靖杭依旧静静的坐在台阶上，梅灵看着满天繁星，浅笑出声。

“在笑什么？”

梅灵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星星，“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会有满天星空这种现象。”

程靖杭没有说话，静静等她说。“它们在寂静的夜晚一闪一闪的陪着寂寞的人们，你看现在就只剩它们还在陪着我们”。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中，有人拍了拍梅灵的后背，被叫醒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是一双军靴，其次是小陶教官似笑非笑的脸。最后，在教官夹带着方言的普通话中，他们被罚写千字检查，还被勒令打扫整个连五栋宿舍区的厕所。

那种不带自动冲水设施的老旧洗手间，林琦的抱怨声大骂声，夹杂着梅灵程靖杭挥动扫帚的洗刷声，席沐宇一趟趟接水泼水声，化作青春无言的笑声。

那个上午，他们快把长到现在所有的力气都消耗完，甚至一度闻不到其他气味。程靖杭满腹经纶的检查引用各种古人云，辞藻华丽，文笔流畅，情感真实。当着全连的面念检查时，梅灵都被他检查里蕴含的情感打动，不是认识到错误的忏悔，而是只有他们四个才明白的那个满天星空的夜晚台阶上吃零食的青春，那个挥着扫帚洒着水咆哮着大笑着的青春。

事后，竟然有女生围着程靖杭要借他的检查当范文抄写一下。梅灵看着围着他七嘴八舌打转夸赞的女生，忍不住摇摇头，觉得很好笑。

“看吧，他就是这样，多么不要脸的事，做起来都像是光荣的事”，林琦对着正旁观这一切的梅灵说着。梅灵心里却升起一丝异样的甜蜜，果然她喜欢的男生怎么样都优秀。

十天的军训，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他们曾期待结束的时刻快点到来，而当它真的来时，大家却又害怕道再见。

梅灵用自己的改变力证了即使军训时间短暂，却有它存在的必要。短短的十天，一起欢笑过，流过汗，甚至一起流过血，这种历练让陌生的他们变得团结，熟悉。而梅灵最大的收获是更加贴近了林琦，程靖杭。她认识了他们的圈子，认识了王思佳，席沐宇，王西北…他们是彼此独立的个体，却因某些联系攒成一个圆。梅灵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圆中是什么角色，只是单纯的跟随着圆心。与他们的相处虽然谈不上融入，却也不再陌生。甚至偶尔会开他们的玩笑。

林琦曾经说过，梅灵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那么温暖，即使有时会反射耀眼的光，却不会让人觉得烫。这种刚刚好的温度，能融化冰冷的心，又能保持某个坚强的角落不被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