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扫雪(1 / 1)
年关将至,施南夫纵使不愿应酬家里的船行,却也不得不去应酬。施南夫离开之后,施老太便打发虞华凝去厨房里熬药膳。
晴鱼已经从虞家老宅来到了施家,瞧着自家姑娘像个丫鬟一样在厨房炉子边上蹲着,恨不得抄起两把菜刀去跟施老太拼命。
“她左右各有八个黑衣武功高强的男人。”虞华凝淡淡开口。
晴鱼举着菜刀默默退了回来,将菜刀拍在案板上,无力道:“不是晴鱼怂,而是敌人太强大。”
虞华凝看了她一眼,拿起蒲扇在炉子口扇了起来。
雪落了一场又一场,雁江也被冻住了,船只不能行驶,施南夫被困在雁江那头,施老太便更加放肆的指使虞华凝。
药膳熬好之后,虞华凝端去施老太房里。施老太捧着汤婆子,神情恹恹的,挥了挥手,一旁的粉衫少女端过药膳,当着虞华凝的面倒在门外的废水桶里。
“施老夫人没有胃口,烦请少奶奶为老夫人煮点甜汤吧!”粉衫少女眨了眨眼。
施家的人都知道施老太看虞华凝不顺眼,施南夫不在家里,便放肆的欺负虞华凝。虞华凝也是清楚的,点了点头,告退了。
虞华凝在施老太面前很是隐忍,可是出了门,两眼一翻,“不过如此!”
也只能这样给她使绊子了。
回了厨房,晴鱼在磨刀。
见虞华凝回来了,晴鱼回头望了一眼,“听说那老太婆又倒掉了?”
虞华凝点头:“反正我也没有好好煮,她要是真吃了,保准吐三天三夜。”
晴鱼捂着嘴偷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又沮丧起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虽然没什么实际性伤害,可是这样熬着,精神也会崩溃呀。
“怕什么,我都已经麻木了。”
晴鱼无奈的点头:“好吧。”随即眼睛又一亮,“听说昨个那帮‘黑乌鸦’又闯到施家来了,结果被抓了。”
崔龄靖派出的人还真是锲而不舍,她嫁到施家两个多月,隔个两天势必会有一波刺客夜袭上门。施家高手众多,那些‘黑乌鸦’还没摸到虞华凝的院子便被扔了出去。日子久了,虞华凝其实是很怀疑崔龄靖的能力的。如果是她要杀人,绝对雇绝顶高手,一击必杀!这样耗着,实在是夜长梦多。
相比于拖拖拉拉的行事风格,她其实不太沉得住气,更加干脆,但是她现在看看自己,在京都的时候,又确确实实是个拖拉的人。
午间时分,虞华凝给施老太送甜汤,不例外的,又被倒掉了。虞华凝正要告退,施老太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你倒真是好耐性。”
“多谢夸奖。”
施老太圆眼一瞪,怒道:“你还真当我是在夸你?不要脸皮的玩意儿!”
虞华凝眨巴眨巴眼,看吧,有人忍不下去了。
“罢了,今个儿小夫回来吃晚饭,你好生准备着。”
这看起来有些握手言和的味道,虞华凝点头,下去吩咐厨房了。她根本就不会厨房的那些,熬粥做汤,全是厨娘在掌勺,她就候在一边装装样子便行了,现在好了,连样子都不必装了。
得了令,厨房忙碌起来,晚间时分,施南夫回来了,可是没来的及喝一口热汤就晕倒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虞华凝正要去给施南夫把脉,一直跟在施老太身边的粉衫少女推开虞华凝:“都是因为你,南夫哥哥才病倒了,你这个祸害!”
那粉衫少女唤阿珊,是施南夫远房的表妹,自小寄居在施家。
晴鱼不乐意了,又推了阿珊一把:“说什么呢,我家小姐才不是祸害,要说祸害,你才是!”
一时之间,厅里吵作一团,施老太年纪大了,禁不得躁,当时就冲到虞华凝面前,狠狠给了虞华凝一巴掌:“不体谅丈夫,管教下人不力,关去柴房,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出来!”
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阿珊被晴鱼抓乱了头发,此时也忘了哭泣,只盯着虞华凝脸上的红印发愣。
老夫人打人了。
老夫人要打人,从来不自己动手,可是这回显然是气急了,居然不顾及面子,甩了孙媳一巴掌。
有人将虞华凝带了下去,晴鱼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被抓花了脸,飞快地跟了出去。
虞华凝还有一点发懵,她进过牢房,被劈头盖脸的骂过,还从来没有被谁打过。她在京都犯了那么大的事,她爹连说她都不忍心,怎么会打她,这施老太的一巴掌,着实是让她傻了。
被打了的脸遇上夜间的寒风,顿时就火辣辣的疼。虞华凝被关在柴房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晴鱼看着都快吓哭了。
小姐在这施家就没有过过一天正常日子,这施家肯定是呆不下去了!
“小姐,我这就写信往京都送去,一定要让小姐脱离苦海!”
虞华凝呆呆的,不做声。
第二日,阳光大好。阳光照在积雪上,天地之间一片冷白,虞华凝即使是在柴房里,也被那冷光晃得眼睛有些疼。
听外面走过的人说,施南夫还在昏迷,施老太不眠不休的守着。
第三日的时候,施老太请江湖术士来了施家,结果术士说施家有邪祟,又掐指一算,直指柴房。
当日,施老太就命人将虞华凝绑到了院子里,天寒地冻的,晴鱼哪里肯自家小姐受那份罪,大闹了一通,结果还是被人拖走了。
临被拖走时,晴鱼大声的喊:“小姐,你别担心,我给京都送了信,赵姑娘看到信就会来救你的……”
虞华凝看了看天,又阴着,只怕又有一场雪要下了。她看起来很镇定,可是心里却很乱。
施南夫病情究竟怎么样了?她难道就要魂断施家了么?如果她死了,虞家怎么办?赵浮生一个人在京都与崔龄靖较量,她又该怎么样?
虞华凝维持着的镇定,在见到那江湖术士的时候顷刻瓦解。
那时天色暗了下来,雪花开始飘落,她手脚早已冻得麻木,只能勉强睁着一双眼。
江湖术士穿着灰色的道袍,脸上扬着笑。
“虞小姐,好久不见呢。”那人缓缓走来,道袍扫在雪上,留有长长一片拖痕。
“鸿岸管家……你是崔龄靖的人吧。”虞华凝动了动嘴巴。
她可不会傻到认为他是来救她的,要知道,她被架在这里,全是他的功劳呀!
“不错。”鸿岸点头。
这一刻,虞华凝算是明白了,崔龄靖之前派出的杀手根本就没想杀她,倒是像在拖延时间,现在才算是准备对她下手了,所以派了一个鸿岸过来。
那他之前拖延时间……
“崔龄靖还没死么?”虞华凝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
“你倒不如直接问赵浮生可还好。”
虞华凝闻言睁大了眼。
“之前崔大人跟你玩玩闹闹,那是在收拾赵浮生。赵浮生那样一个绝色,下场却落得断手断脚,若不是公子拦着,只怕早就成了乱葬岗一抔艳土。你以为大人是在对付你,顾不上赵浮生那边,其实崔大人各有侧重呢!”鸿岸站到虞华凝面前,瞧着她眼里的错愕,又笑道,“或许你还好奇,为什么我会在薛胥迁身边,不过虞小姐冰雪聪明,也该是猜得到的。”
崔龄靖狼子野心,只怕早想将薛胥迁取而代之了。
虞华凝艰难的翻了一个白眼,笑道:“难为鸿岸大人伪作忠心人。”
鸿岸也不怒,仍是笑:“我忠不忠心,崔大人最清楚。”
风来了,雪花落得更加欢快了,虞华凝瑟缩了一下。鸿岸瞧够了,转过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笑道:“你不会受太多苦的,再有两日,你就会去见你那病秧子弟弟了,噢,忘了说,虞家二郎,算是死在我手上。那时候,薛胥迁离开,写了休书,央我将休书连同‘余蔻’送还,我扣下了。”
是她太蠢,葬送了渐欢的命,还错怪了薛胥迁。
漫天雪花中,被缚在绞刑架上的女子如同小兽一般挣扎起来,她挣扎了很久,最后同寒风一起呜咽起来。
雪飘千里,风卷京都。
京都的街道总是容不下雪花,总是落了没一会儿便被行人踩去了,若是再大一些,积了一些雪,立即便被官府的人铲了去。
曲寻推开窗,看了一眼被铲了雪的街道,又将目光投向铺着细雪的屋顶。
腰间的玉闪耀着雪一样的冷光,曲寻解开玉坠,瞧了瞧,眼里一片通红,赵浮生已经消失三个多月了。
那不知名的村子分别之后,他火急火燎的往京都赶,在京都等了三个月,还是没有等到赵浮生。赵浮生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
回到桌边,曲寻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正欲饮下,店小二敲响了门。
“公子,崔公子来了。”
“嗯。”曲寻应了一声。
今日,崔子满约他在这里见面,说是来年三月便要成亲了,成亲前,想与他聊一聊,他欣然应允。
曲寻朋友遍及天下,但是没有一个人像崔子满一般。
崔子满人如白梅,虽然父亲利欲熏心,但是本人却淡泊名利,常偏居一隅,抚琴煮茶,舞文弄墨。他出来一趟甚是不易,也从不约人,现在他开口了,曲寻怎么会拒绝呢?
曲寻下楼,转过扶梯,又跟着店小二往雅间去。
店小二为曲寻推开门,房间里的地龙烧极暖,扑面而来一股松木燃烧的清香。
房里坐着两人,崔子满面对着他,还有一红装女子背对着他。崔子满见到曲寻,微微笑了笑,那女子听见推门的声音,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