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摆宴(1 / 1)
饯别宴宴开之时定在晚上,可是一大早虞华凝就在百艳坊布置。
“百艳坊现在还剩三十多个姑娘,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却有上百人,这肯定伺候不过来的。”晴鱼站在二楼扶栏上数了数候在厅里的姑娘,对里头的虞华凝说。
虞华凝眯了眯眼:“这宴会又不是让那群男人来逛窑子的,要那么多姑娘干什么。”
“那表演助兴总需要一些姑娘吧?”
各种宴会那些表演助兴的舞姬和歌姬还真的不能少,虞华凝点了点头:“那把那些会唱会跳的留下好了。”
“是。”晴鱼应完就退了下去。
虞华凝望着在屋里头转悠的虞渐欢,因为今天的宴会比较重要,虞华凝心里有些小紧张,便跟虞道安报备了一声,光明正大将虞渐欢带了出来。虞渐欢觉着有人盯着自己,浅浅一笑,扇子磕在桌上,“阿姐,我觉得这百艳坊布置的也太俗不可耐了,那些男人怎么喜欢往这儿来呢?
虞华凝至此才开始打量起这百艳坊的布置,目光所及,处处是妃色的纱缦,墙角与檐廊拐角处摆着富贵牡丹,红纸灯笼在屋梁下攒成一朵花。其实虞华凝也没看出什么俗不俗的东西来,只是她一直都知道自家兄弟出淤泥而不染,是个超然物外的人,便附和:“是呀,怎么喜欢来这里呢?”
“阿姐,等你把这阵忙过了,咱们一起把这里重新布置一下吧!”虞渐欢眸子中充满喜悦,看起来又闪又亮,虞华凝完全没法子拒绝,只连连点头:“好。”
夜幕降临,陆陆续续有宾客赴会。每进来一个人,虞华凝就在事先准备好的小册子上画一个圈。
虞华凝这边画圆圈画的正开心,那边薛胥迁从大将军府出发,曲寻跟在一边有些兴奋:“这太后赐给你的姑娘,应该是个狠角色吧!”
薛胥迁眼前浮现虞华凝那唯唯诺诺的怯懦模样,他摇了摇头:“跟一般女子没什么不同。”
“唔,那大概就是个狠角色了!”曲寻煞有介事的点头,再抬头时,只见人群中有一雪衫人影穿梭,他回头对薛胥迁说了一句“你先去,我随后就到”就追了出去。
薛胥迁望着曲寻追寻而去的身影,一个人往百艳坊去。
薛胥迁在百艳坊门口看见虞华凝画圆圈的时候,不知为何,感觉周遭的喧嚣都一并隐了去,只见得到虞华凝站在百艳坊门口。她低垂着头,侧脸弧度优美,微风拂过,鬓角的发丝微微浮动,冠子上的坠子摇晃出一片淡淡风情。高挂着的灯笼投下光影,晕染在她水蓝色的襦裙上,就像是喧嚣浊世里晕染出的一朵雪霜花,凌动天下。
正巧赶来的叶承飞碰上这么一个情景,在薛胥迁耳边咳了咳:“薛兄,她是你那太后妹子赐给你的,你可要控制住自己呀!”
薛胥迁平复了一下心神,目不斜视的从虞华凝面前走了进去,虞华凝抬头看时,只见得到薛胥迁那骄傲又瘦削的背影。
宴会开始之后,一群大老爷们坐在席间等着虞华凝上台开口。
今天来的宾客,多数是薛胥迁的狐朋狗友,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这薛大将军不喜欢虞小姐是咱们私下里都知道的,这回呀,真是有好戏看了。”
“这虞小姐也没什么错,无端端倒是被薛大将军给嫌弃了,现在指不定躲在什么地方哭呢!”
席间有人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虞华凝听在耳朵里,将准备好的一大串词都忘了个精光,被晴鱼扶着站上高台的时候,她看见了人群中薛胥迁那轻蔑的双眼。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虞华凝不觉得多么紧张,可是看着薛胥迁那双眼,她就是莫名觉得紧张。她想要在薛胥迁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可是多么怕在大庭广众下出错,怕他对自己更加不看好。她捏着绦子上的铃铛,尽力不让自己的眼睛落在薛胥迁充满冷意的眸子上,可是越是命令自己不看,眼睛就越是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移,然后看见他那双冷意的、轻蔑的眼,她就越是紧张,最后,她结结巴巴的说:“大家……大家今天来捧场……”
虞华凝还没说完,底下就有人忍不住不厚道的笑了,虞华凝站在高台上,局促的模样都展现在人前。
“这也太小家子气了吧,怎么配得上咱们薛大将军。”
“你看,她连自己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大将军府的夫人,怎么说也应该是能应酬得来府上的事务的吧,可是看她,不见得吧!”
“……”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晴鱼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去拉她下来,身旁的虞渐欢一手按住她,另一只手上的折扇指了指薛胥迁。
薛胥迁早就猜到是这样的模样,在他的意识中,像虞华凝那种唯唯诺诺模样的女子,在人前肯定会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原本他只是想在下面冷笑的,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走出来。那时耳边都是嘲笑虞华凝的声音,他听着应该是愉悦的,因为他不喜欢虞华凝,可是实际上,他听着一点都不开心,他甚至不悦。他大步走向高台,拉着虞华凝的手腕就走下高台,然后甩开她的手,自顾自的跟狐朋狗友喝酒去了。他就算是不喜欢这个女人,可到底还是不忍心将她推上风口浪尖,那些羞辱她的语言,他并不喜欢听。
虞华凝在高台上的时候,她头脑一片空白,底下人声鼎沸,可是她却听不清,她只知道,自己还是把这个唯一表现的机会给弄砸了。薛胥迁上来拉她的时候,她还呆愣着,等到了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她还没来得及看他面上是何表情,他就甩开她的手,又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他一定也是在嫌弃自己吧。
其实薛胥迁不是嫌弃她,而是在愤怒,他也不知道自己生得哪门子气,到底存了未婚妻的名头,别人在欺负她的时候,他自己也仿佛受了辱,这样的在意让他害怕。
薛胥迁与虞华凝的这个插曲,是底下看客都没有预料到的,到后来,大家都缄口不言虞华凝的事。
宴至酣时,不少宾客借着醉酒的理由调戏倒酒的姑娘,有的姑娘本就是干这一行的,依着客人也讨些赏银,有的姑娘是在前任老板在的时候被迫签下的,自然不愿意伺候,场面便乱了起来。
那时场上有一个唱曲的姑娘,一袭鹅黄色的衫子镶在大红幕布前,她捻起兰花指,眉眼动山河,翩翩然就像是那折子戏里走出来的美旦娘。一曲唱罢就谢了场,刚下台,就被拉去一个酒香醇冽的怀抱。
“以后就给小爷一个人唱曲吧!”叶承飞眉眼带笑着说。
姑娘挣扎,宁死不从。
虞渐欢在二楼瞧着,原本不打算插手,可是瞧着那鹅黄色衣裳的姑娘很是眼熟,再仔细一看,不就是九塘小镇的那个秦芸姑娘么?
这个百艳坊好歹也是挂着他阿姐名号,怎么可以这般强人所难呢!虞渐欢也不管这百艳坊原先是做什么的,只想着要救下秦芸。
晴鱼见着自家那向来云淡风轻的绝世公子突然焦急的下楼去,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估摸着是自己最近没好好休息,要好好休息了,可是再定睛一瞧,就见着自家公子青衫一角已经到了叶家公子面前。
虞渐欢站定在叶承飞面前,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人听清:“君子不强人所难,她不愿意,你放开她。”
叶承飞拿眼打量了一番虞渐欢,然后嗤笑:“呵,哪家的小娃娃来管人快活事!”
旁边有人咳了咳,对叶承飞说:“这是虞家二郎。”
叶承飞一时没想过来:“哪个虞家的?”
那人又说:“五岁能诗,七岁中了秀才,十岁风雅动十六国的虞家二郎呀!”见叶承飞不为所动,又补充了一句:“等她姐姐跟薛大将军完婚了,他就是薛大将军的小舅子。”
到时候绕是他跟大将军多好的关系,也抵不住虞家一起给他穿小鞋呀!
叶承飞立时酒醒了大半,对怀中女子的桎梏也松了下来,秦芸推开叶承飞,一退就退到了虞渐欢的怀里。秦芸看着这个传说中的‘虞家二郎’,末了噗嗤笑了起来:“原来‘虞家二郎’是个姑娘!”
她自然记得那个在九塘小镇听她讲戏,后来又护着她弟弟的绝色姑娘,只是没想到,这绝色姑娘不是姑娘,而是个公子。想到这里,她低下头藏住脸上飞起的红霞。
虞渐欢有些局促,扶秦芸站好,然后轻声开口:“姑娘没事吧?”
秦芸摇头:“无碍。”
叶承飞见着面前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撇了撇嘴:“不过是个得了药也活不过弱冠之年的药罐子。”
虞渐欢听着,不动声色的引着秦芸往二楼去。
之后秦芸的一番诉说,虞渐欢才知道秦芸为何在这百艳坊。
九塘小镇被遇袭之后,秦芸所在的红袖坊被洗劫一空,有名的几个伶人都不幸遇刺。为了生存,被逼无奈的秦芸带着弟弟卖身到百艳坊给客人唱曲,没想到才来几天,百艳坊就换了老板。
“那你且安心住在这里吧,你若不愿意,没人强迫你的。”
秦芸抬头看虞渐欢的眼,她看见的只有坦诚和关怀,一下子就暖到了人心里。她点头:“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