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故人(1 / 1)
虞道安见虞华凝平安归来,差点老泪纵横。
“我听说九塘小镇盗匪猖獗,今天又闹了一场,便赶紧知会了叶大人,薛大将军在叶大人府上做客,听了消息,也跟了去……”
至此,虞华凝才知道,她离开时听到的那一队士兵之中有薛胥迁,一瞬间有些恍惚。
其实这个男人真的就像初见那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危急关头总是冲在前面……是条汉子!
“今天渐欢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谁也不想见,你与他素来亲近,去瞧瞧他罢。”虞道安说那话的时候有些无力,还闭眼按了按额角。
虞华凝点头,转过头来就偷笑了。
弦月初上,九塘小镇。
薛胥迁与叶承飞蹲在一堆升起来的火堆边上,随行的官兵四处逡巡,统计伤亡人数。
夜色迷蒙,弦月笼轻纱,四周还充斥着血腥味。薛胥迁不说话,盯着那火堆自顾自的泯酒。
“我记得赵尚书还在的时候,这九塘小镇很热闹,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这里成了这个样子。”叶承飞张望了一下四周,语气中不无惋惜。
薛胥迁点头,然后岔开话题:“皇城脚下闹成这样,你们难道不整治?”
叶承飞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薛兄,这国中的整治跟你打仗是不同的,你打仗,那是举全国之力,但是国中的盗匪,想要朝廷拨银子,那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薛胥迁了然,笑着,然后反手就给叶承飞一个栗子:“老子辛辛苦苦在外头抗击流寇,里头倒是乱了,有什么用?再说了,你们京兆尹府上还没钱?”
叶承飞咳了咳,往火堆里扔了一根柴:“咱们这边的钱都扣在兵部那边了,我家的老头给底下的兵卒发月银,那都是他自己的棺材本!”
话说到这个份上,薛胥迁也不好说什么了,两人又是相对无言。
一个小兵跑过来,抱拳道:“报告大人,这次死亡二十三人,伤残六十八人,敌方二十七人,全死于长剑和暗器之下,但是有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薛胥迁和叶承飞异口同声的问。
“半数以上的盗匪身上都有同一宽度与长度重物袭击的痕迹,当然也可能不是袭击,可能是这些亡命之人的某种信仰。”
“查下去。”叶承飞吩咐。
小兵领命而去,突然又折回来,抱拳道:“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一枚带血的铜钱,似乎就是暗器。”
“铜钱大侠!”
“铜钱仙子!”
“铜钱仙子?”薛胥迁不解,他只听说过铜钱大侠。
叶承飞一副‘就知道你不知道’的嘚瑟样,站了起来,朗声道:“这铜钱仙子是铜钱大侠的关门弟子,尽得铜钱大侠的真传,扔铜钱的本领也是练的炉火纯青,又因为来去如神仙一般神秘,所以江湖人称铜钱仙子!”
“哦。”薛胥迁淡淡应了一声。
叶承飞原本还想再说,可是薛胥迁的态度实在是冷淡,他便泄了气,蹲回原地,小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现场清理完毕之后,两人跨上马就准备离开了,叶承飞先行一步,因为要带着官兵回去向自己老爹汇报,于是薛胥迁便溜着马走在街道上。
大胡子一路上都挺烦躁,薛胥迁摸着它的大嘴巴安抚无果之后,觉得这段时间是惯着它了,便翻身上马,却只听见大胡子嘶鸣一声,在空旷的街上发起了狂。大胡子是西凉进贡的一匹汗血宝马,脾性烈得很,薛胥迁被甩到一边,被大胡子拖着跑了好久,脚上的鞋都磨穿了,血迹斑斑,他有些扛不住要撤手的时候,大胡子突然停了下来。
大胡子面前站着一个异族蒙面打扮的姑娘,她火红的石榴裙在月光下翻转了一个来回便伏在了马背上,带着手链的手在马背上摸了摸,最后从马上抽出三根银针。月光之下,那三根银针在她手里头闪着寒光,薛胥迁又往那姑娘看过去,只看得见一双藏着狡黠的眼和若隐若现的藏在红色面纱下鼻子嘴巴的浅浅轮廓。
“你一个骑马的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马受伤了吗?”那姑娘说着,撤了手,三根银针落在青石地面上,清脆的声音却抵不过姑娘的声音清脆。
那声音何其熟悉,那双眼何其熟悉,薛胥迁走上去要拥抱她,可是姑娘推开他,一巴掌将他掀翻在地:“敬叔说的果然没错,中原就是登徒子多!”姑娘说完就翻上身后一匹枣红色的马绝尘而去。
薛胥迁躺在寒凉的石砖上,隐约有冰凉的雨丝打在他身上,而他的思绪穿过薄薄雨幕飘回三年前。
三年前,舒媛来到百艳坊,成了百艳坊最出色的舞姬,她不仅舞跳的好,人也是绝色,可是脾气却不太好。
叶承飞拉着他去百艳坊见舒媛的时候,他觉得也不过是嗷头,女人嘛,一百两不能让她温顺下来,那就一千片金叶子好了。当天,花娘请了舒媛多次,可是舒媛仍旧不见客,薛胥迁一时来了兴趣,也不管不顾就往她房里去,却没想到他刚推开门,下一瞬就被束了膀子。
“都说了今天不见客了,我舒媛的名号是没听说么?”头顶是清脆的声音。
薛胥迁是一个男人,自尊是要的,被一个女人这么束缚着,脾气顿时就窜起来了,于是之后舒媛的房里就来了一场大战,最后的结果不重要,反正从那之后薛胥迁往百艳坊跑得更加勤快了。
后来,薛胥迁了解到,舒媛是从西边大草原来的姑娘,来到皇城,就是想要见一见繁华的都城究竟是什么模样。她率真,一言不合就干脆不说话,绝对不会巴结什么,她与那些世家小姐是真的很不同。薛胥迁对舒媛原先只是好奇,可是没想到,随着时日流淌,他爱上了她。
牵着枣红马的红裙女子渐行渐远,他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晨光初上,再次醒来的时候,薛胥迁打量了一下居处,熟悉又陌生,半天才想起来,是自己的将军府。候在一旁的管家鸿岸见他醒了,手脚利索的为他宽衣起来。
“将军,昨日承飞公子来过,见您还未归,又策了马去寻您,后半夜的时候才将您带了回来……”鸿岸边说边为他换上朝服。
“我今日不上朝。”薛胥迁准备褪下朝服。
“哦,您上不上朝我管不着,但是太后娘娘下了懿旨,您要进一趟宫。”鸿岸说着又给他带上了官帽。
“她又想做什么?”
“鸿岸不知。昨日,您去京兆尹府上赴宴之后,太后娘娘让您进宫的懿旨就传到了将军府,等我赶到京兆尹府上的时候,又听说您去城南九塘小镇了,再之后您被承飞公子带回来,整个人睡得……”比猪还沉……鸿岸住了嘴。
“唔,那你修书一封,说本将军昨日里受了惊吓,至今未醒。”说着就要扯下官帽,鸿岸连忙扶住:“门外候着太医署的人,太后娘娘说了,您要是今日午时还醒不过来,他们就都可以卷铺盖回乡下了……”
“那就让他们回乡下吧!”薛胥迁不在乎连累无辜。
“可是那些太医是从您以往随行的军医里提拔上来的,都救过将士们的命……”
薛胥迁屈服了,他真的是败给自己的这个妹子了。
清心殿,缭缭青烟自三足鹤鼎里升起,不多时,厚重的香味掩去淡淡的潮气。
薛胥迁进来的时候,头上的官帽被他挟在腰侧,另一只手上还拿着被咬的只剩半个的青果。他大刺刺往边上一坐,旁边坐着的人连忙起来行礼:“见过大将军。”
薛胥迁望过去,眼睛一亮,嘴角一咧:“你是来跟我太后妹子提退婚之事的,是吧?”
行礼之人正是虞华凝。今日一早,她便被传进宫了,在清心殿坐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就为了等着他。
“哥哥,就你爱说玩笑话!这不,你马上就要将领将士们出征了,你京中好友甚多,是该与他们道别的,哀家想着阿凝马上就是咱们老薛家的人了,不如这次让她来帮你安排。”太后挑了帘子出来,脸上虽笑着,可是薛胥迁却没有心思与她开玩笑,将目光投向虞华凝的时候,后者目光低垂,屈了屈身子:“谢太后娘娘抬爱,阿凝自当尽力而为。”
想来她是根本就没有将他那天的话放在心上,也是,虞家于夹缝中生存至今,如今攀上了他,又岂会那么轻易松手?
“哥哥,你怎么看?”
他能怎么看,只能笑着说:“嗯,您是太后娘娘,您说什么都对,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微臣还要往校场去一趟,微臣告退。”
话说着,人已经退下了了,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尴尬。虞华凝不动声色的瞧着,觉得渐欢说的真的不错,这太后与大将军,的确有间隙。
“阿凝,想必你也见到了,哀家的这个哥哥,对哀家是怨怼的紧,他是大将军,掌大半兵权,皇帝年幼,哀家辅政,哀家最怕的就是因为哀家与他的嫌疑让有心人钻了空子……你该是懂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虞华凝怎么会不懂,不过就是希望她这个中间人能够为两人拉拉线么!她点头:“阿凝还有些事要找将军商量,阿凝告退。”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虞华凝刚从养心殿绕出去没多远就碰上了坐在树桠子上的薛胥迁,见到虞华凝出来,他跳下来,手里的青果核扔了出去。
“如果那天的话你没听清,我再说一遍,我……”
“上次的话,阿凝听清楚了,但是阿凝不能置虞家于不顾,天家赐下的姻缘,虞家没权抗拒。”
“我怕你们是不想抗拒吧!”
“我们是不敢。”
薛胥迁被气的半死,头扭到另一边,再扭回来的时候,脸上又堆满了不正经的笑,他负手围着虞华凝转了两圈,然后说:“不敢?那我也不为难你,老子马上就打仗去了。老子那群兄弟可是很挑的,那宴会的地点就由我来定吧!”
虞华凝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他那话也没什么问题,便点头:“应该的。”
“百艳坊。”
虽然那地名有些怪怪的,但是他好歹是没再提退婚的事情了,说明她还是有机会得到他的青睐的,便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