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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里打算带晚晚去电影资料馆看电影，资料馆在小西天，旁边还有明里最喜欢吃的生煎。资料馆每个月会根据一定的主题来策划一个月的放映，更注重整个影院的艺术性。国产片是十元一张票，外语片是二十元，周末时就会贵一点四十到六十左右。大厅能容纳五百多个观众，看着超大的银幕，和同是电影发烧友的影迷一起观看是非常享受的一件事。

“明里，”刚和晚晚走出电影院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明里打了招呼，是昊师哥。昊师哥比明里大三级，明里刚上大一的时候，昊师哥已经大四了。

昊师哥是全系出名的才子，他在大二时拍摄的短片，就获得过一个电影节的短片奖，大三时候被一家视频网站签下成为签约导演，大四拍摄的短片又获得了一个重要的奖项。在师弟师妹眼中，昊师哥充满才气，前途无量。

毕业之后，昊师哥进入一个香港著名导演的工作室，负责剧本的创意策划，听说最近筹拍的一部片子马上要上映了。

“你也是刚看完电影吗？”明里问道。

昊师哥比在大学时候胖了一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我在这里看剪好的片子，去看看，提提建议吗。”

昊师哥一边点起了烟，一边抽出一根递给了明里，又问明里旁边的晚晚抽不抽，明里代表两人拒绝了。

“我们电影要上了，可是宣发工作不是很好做啊。”昊师哥发愁地吐着烟雾。

“档期定在什么时候？”安静许久的晚晚插上一句。

“下个月五号。”

他们三人并肩往剪辑室走，剪辑室设在A栋三楼。

“师哥，上映前会很紧张吗。”明里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于导演而言，长片的处女作都很重要。拿着投资人的钱去拍摄，一旦收不回成本，恐怕下次再找投资就更困难吧。如果没有知名演员的加入，一部好的电影可能观众听都没听说，就被市场埋没了。即使是获得国际电影节奖项的电影，他们的排片量都很低，二三线城市直接就不会上线。那些类似超长MV电影的、爆米花电影的、全明星阵容电影的，往往是票房的大赢家。

可是对于导演而言，表达自我思想的艺术片，不应该有更多的推广吗。让观众知道更多类型的电影，知道中国新潮导演最新的观点。除了受到专业影评人的赞誉，导演们也会期待观众在电影院里的掌声吧。

“非常紧张，”昊师哥很坦诚地说了出来，“我们没有钱做宣传，在各大平台上推广都需要资金，制片方已经尽量在与影院做排片的安排了……只能说尽力了。”

是吗，原来昊师哥也会有紧张的时刻啊。明里想起实习时，和一位年轻导演合作。当时他们拍摄一部音乐题材的电影，故事是根据一个真人事件改编，讲述的是一个天才钢琴少年在父母的强制的压力下，而对钢琴逐渐失去兴趣的故事。导演花了一年时间写剧本，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狂热音乐分子，所以写得还算顺畅。剧本写完之后，也获得了一些电影节投创会的资金赞助。可项目进行得还是很困难，制片方想要启用旗下的艺人，可那个艺人连五线谱都不认识。

开什么玩笑嘛，难道是只要长得好看就能出演吗，明里现在还记得那个导演嘲笑地说道，话语间透露出一丝无奈。

他无法妥协，一定要用自己看中的演员，即使没有名气也可以，只要他符合剧本的人物气质，并且具有一定的音乐素养。

眼神这东西是绝对欺骗不了观众的，导演斩钉截铁地对明里说，他如果不热爱音乐，观众是能从他眼里看出来的。

最后制片方也妥协了，但是在后期包装上制片方又压低了成本，导演自己又掏包加钱换了一家更好的后期公司。

明里只记得那时候，那个导演每天心事重重的样子，所有的剪辑都跟着，有时候剪辑师要睡了，他就自己再想想镜头的分切。不是待在剪辑室，就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因为漫无目的地闲逛只会让他更难受。

影片在上映前获得了一个国际电影节的新人奖，很多媒体开始关注到了这个新导演，他也频频收到一些专业电影杂志的采访邀约。哪怕是得了奖，也希望有更多的观众看到自己的作品吧。可是电影并没有想象中走得那么顺利，很多影院都把这部文艺片排到了早上的时段，为了让全体工作人员的努力不白费，为了让更多人看到他们共同付出心血的作品，他开始了全国性的路演。原本想让主要演员一起进行路演，但是演员由于档期以及后期宣传资金不足等原因，不能一同参与。导演在上映期间，一个人尽可能跑了所有的城市。

他原本是个很不善言辞，并且有些孤傲的人，但他会一遍遍地向观众阐述原本的构思，会把许多重复问过的问题再回答一遍，会配合很多媒体和电视进行一些专访活动。为了让作品更好地被接受，就愿意做很多枯燥而且重复的问题。但他最害怕的就是无聊的社交，因为电影获了奖，有了新锐导演的称号，好像一下子身边涌出了很多人。他不喜欢被人否定，但表面的奉承也让他不舒服，过于客套的话只会让他觉得虚假。

“会好的，”明里真心地对昊师哥说，“我一定会前去支持，一定会有好的成绩。”

昊师哥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关上灯，影片开始了，出现了制作公司的字幕，然后听见敲门声，“抱歉啊，来迟了，刚开始吧？”昊师哥起身迎着他们，两个有点发胖的男人侧着身子坐了进来。

不管是引子还是□□的设置，都看得出经过了用心的设计。无论是演员的表演，还是摄影和灯光等，虽然在画面上有瑕疵的地方，但能看得出导演的用心良苦，精彩的剧情设计掩盖了视听技术上的一些不足。

一定可以的，明里暗暗在内心祈祷到。昊师哥无论是在镜头上的把控，还是场面调度上，都有了明显的提升，而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影片所呈现的导演本人内在的野心与表达欲。

一部影片，纵使有再好的投资、再好的演员阵容、再好的灯光摄影，到最后能与观众对话的，还是导演本人吧。观众坐在电影院里，不是为了看油画般精致的画面，也不是为了欣赏作曲家精美的配乐，也不单单是冲着某个明星面孔而去。他们想看好的故事，想通过在电影院的９０分钟来做一场梦，让他们通过荧幕去看平庸日常所未曾发现的另一面。

影片放映完毕，小小放映室爆发出掌声，灯徐徐亮了。

扫视一周，明里才惊觉原来身边坐满了人。

昊师哥缓缓地说道：“谢谢大家的辛苦努力，支持我这么一个名不经传的年轻导演。今天张总、李总、丽丽制片也特地赶来了，当然还有这么多和我一起奋战在剧组半年的兄弟姐妹们。下个月我们的电影就要上映了，我虽然一直就想要拍电影，但对于真的有一天，自己拍的电影能够上院线，还是没有太切实的体验。直到刚刚发现，屏幕上写了我的导演作品这几个字，我才知道，我的电影真的要上了。”

昊师哥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原本只是打算简单地说几句话，可是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内心感情：“我今年三十岁了，所谓三十而立吧，也许这个电影就是我三十岁的礼物。三十，好像也老大不小了，”他突然挠起头笑了起来，“可能是自己一直在做电影，总觉得自己还是无敌年轻。下个月就要交作业了，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希望能够有点好的成绩，起码不能辜负大家对我的信任。我不知道我还能拍几部电影，如果可能，尽量拍自己喜欢的电影吧。今天，再次感谢大家了。”

“说什么呢，未来的大导演！”丽丽制片抬起头望向昊师哥，“片子不错，一定行！”然后她把眼镜推高了一下，“只要口碑好，就能扩大知名度，”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擤了下鼻涕。

“哟，”丽丽制片旁边的一个胖的男人揶揄道，“制片大人性情大发，眼眶都红啦。”

明里望向丽丽制片，她被旁边男人一逗，破涕为笑起来，狠狠地掐了对方一把。

散场后，明里和晚晚走出大楼。晚晚迟疑了几步，犹豫地对明里说，她想回去跟昊师哥说几句加油的话。

“那快去吧。”

外面开始下起了细雨，轻轻地滴落在地面上，好像蒙上一层深色的轻纱。

就好像能洗涤人的心灵似的，它不知不觉中抚慰人的躁动不安。

盛夏的夜来得会晚一些，但是小飞蛾依旧四处乱窜。

“明里姐，”晚晚从楼梯向她飞奔而来。

明里转身望向她，“都说了吧？”

“嗯！“晚晚点了点头。

外面的细雨继续下着。

“雨还小，我们跑去地铁站吧。”

“姐！”晚晚的语气有些高亢。

“怎么了？”明里将头朝向晚晚。

“我决定了————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学中文，我喜欢这个专业，不是撒谎。”说着，她露出娇媚的笑容，里面青春独有的味道，那是明里从她眼里看到的最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