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四章（1 / 1）
涟幽有些为难，她本是想独身走走，聊解心郁，此番清夜说要送她，她却也不好拒绝，只好道：“那便多谢清夜姑娘了。”
清夜与她并肩走，一路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暗恼自个儿失了分寸，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跟上来了呢？倒是涟幽拣了一两个话题聊上一两句，问得最多却还是林之落与商青曳的事。
清夜一一答了，涟幽便发出一声轻叹，不再说话，思绪不知又飘去了哪个角落。清夜也找不到什么话聊，只好一路沉默，暗暗观察这位曾艳名无双的花魁，如今的忠勇伯的如夫人，发现她神情略显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以为她是在大房那里受了什么欺负，不想回那府里。忠勇伯那大房是前任户部老尚书的独生女，出了名的泼辣性子，但是听闻不论康唯是泡青楼或是多纳几门妾室，她一概是不管的，只把府里那财政大权拿捏的紧紧的。清夜瞧着这位如夫人也是个温婉的性子，莫不是哪里得罪了那位大房？
眼看着便到了忠勇伯府门口，清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走，涟幽冲她微微一颔首道：“多谢清夜姑娘相送，清夜姑娘也早点回去吧。”
清夜试探的问道：“不知可否进去一坐？”
涟幽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府门，抿唇道：“怕是不成，姑娘进来坐了，涟幽便连一杯热茶都奉不起，岂不委屈了姑娘？”
“如夫人说笑了，偌大个忠勇伯府，怎得连一杯茶水都奉不起了？”
涟幽蹙眉思索了片刻，无奈道：“想是嫁娶之时耗费了太多银两，夫人便节减了府里各房的用度。”
清夜：“……”
这位大夫人，也是……挺抠门的。
这般说了一番话，清夜便不再坚持，只道：“如夫人有空常来公主府走动，驸马定是欣喜的。”
涟幽点头算是答应，转身去敲了紧闭的大门，等了好一会儿，那门才露出一条缝，缝里一只眼睛轱辘的转，见是涟幽，连忙开了门，道：“如夫人您可回来了，大夫人正找您呢！”
涟幽迈过门槛，一边问：“大夫人找我何事？”一边转头去看楼阶下站着的清夜，可惜门关得急，没有瞧见。
清夜在下面看着她进去，直等到府门关闭，才回转了公主府。
大夫人简若曦此时正面色不虞的正襟危坐在她房里，涟幽跟着那仆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去的，待进了屋，那仆从便离开了。涟幽一瞧大夫人这脸色，微微挑眉，略缓了一会儿气，便施礼，语气从容淡定：“不知大夫人找涟幽何事？”
简若曦哼了一声，问：“你去哪儿了？”
“在府里待得憋闷，便出去走走。”
“哦。”简若曦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直到涟幽想再开口问得时候，才道：“你嫁入府里也有些日子了，吃穿用度什么的可都还好？”
你不是都吩咐节减用度了吗？本来府里各房的用度都被你减到很低了，现在又减，这大冬天的，连火盆都舍不得点呢，你还问什么啊？涟幽心里纳闷，却还是应道：“还好。”
简若曦拍了拍桌子，示意她坐，涟幽依言与她隔桌而坐，她这才开口道：“日前你与老爷的婚礼，按理是不该办得太大的，我也劝过老爷，不过老爷执意要喜庆些，便罢了。”她停了一会儿，瞧了正认真倾听的涟幽一眼，继续道：“只是超出了账房里的预算许多，这大冬天的，收不来多少佃银，铺子里也闭门歇业了。”
涟幽心想我又不管账房，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却兀自不言语，听得她说。
“你也知道，府里各房的月银，下边丫鬟仆从的俸银，偶尔老爷还要出门会友，零零散散算下来也是一笔极大的开销，这几日府里账房确实有些捉襟见肘，我也是为难，故而节减了各房的用度。”
府里有丫鬟仆从吗？涟幽心里腹诽着，却仍是接道：“夫人为忠勇伯府尽心尽力，涟幽敬佩的紧。”
“……”简若曦心里哼了一声，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你就这么一句打发了？想得美，这般想着，便又道：“往日妹妹没有嫁入府里来时，吃穿用度还不得亏，只是如今……”
“夫人，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拐弯抹角。”涟幽被她绕的没有办法，屋子里连火盆都没点，也是有些冷，再这般坐下去，冷也冷死了，还得听这位夫人絮絮叨叨的，想想涟幽就觉得头疼，只好接了她的话头。
简若曦一听，立马便抖擞了精神，道：“我听说妹妹以前是烟波阁里的头牌？”等了一会儿，涟幽正欲答话，她便又接了一嘴：“当然，我这话并不是故意埋汰你。”
涟幽是不在意的，毕竟这确是她的身世，便点了点头。简若曦一只手搁在桌子上，露出大拇指上翠绿的扳指，身子朝涟幽倾过去，眼睛直放光，若不是屁股还黏在凳子上涟幽真怀疑她要从桌子上爬过来掐住她的脖子吸血。
“哎，最近府里穷，妹妹也是个有名儿的人物，你看妹妹进府绫罗绸缎我也是样样不缺的送来不是？如今伯府有难，妹妹好歹帮衬一把。”
“……”涟幽愣了一下，道：“夫人哪里话，伯府有难，涟幽自然义不容辞，只是涟幽身份低微，力量微末，不知要如何帮？”
简若曦连连摆手：“不低微不低微。我瞧着妹妹来时多少有些积蓄，便权做帮衬一下可好？不要多，便那一个盒子便好。”
涟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梳妆台上的檀木盒子，嘴角抽了抽，这位夫人原来是打着她积蓄的主意……还不多？那盒子里装的可是她全部的积蓄了！看来简若曦连她带了什么东西来都摸得一清二楚的了。
她想了想，笑道：“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夫人怎么知道我这盒子值钱呢？”
“废话！我天天蹲那儿看见你从里面拿金钗子呢！”简若曦想也没想脱口答道。
涟幽：“……”
“夫人，您早上起得挺早的啊。”涟幽脸上的笑僵住了：“也挺观察入微的。”
“那是自然。”简若曦恍觉自己说错话了，被涟幽这么一埋汰也是有些尴尬，却忙正了身形，仿若不知的问：“妹妹以为如何？”
涟幽还能有什么话说？她对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并不重，便道：“夫人这般说了，涟幽又如何能推拒？”说罢，便起身去开了盒子，简若曦连忙跟过去，瞧见里面只有几枚样式简单的金钗子，剩下的全是灿灿的黄金，笑得挪不开眼，连连道：“妹妹真是深明大义！深明大义啊！”
涟幽捂嘴轻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夫人这一身轻便，却怎么送去账房呢？”
“这不是有一个盒子么？我抱着便是了。”
“这盒子乃是旧人所赠，恕涟幽不能交予夫人。”
简若曦一听，那双本来还盯着金子发呆的眼珠子转了两转，道：“不过是一个盒子，我先拾掇回去，改日再与你送来。”
涟幽不依，简若曦愈发觉得这个盒子肯定也价值不菲，两人僵持了片刻，涟幽才叹了口气，指了指盒子，无奈道：“夫人若是不要，涟幽便收起来了。”
说罢便要关盒子，简若曦连忙拦住她，急声道：“谁说我不要了？要要要！我叫小四子给我兜回去！”
小四子便是那与涟幽开门的小厮，听得简若曦吩咐，不好违拗，只同情的看了一眼涟幽，将今日新带上的帽子从头上摘了下来，简若曦瞧他一个一个的捡慢得狠，便撸了袖子道：“我来！”
抱着盒子，对着小四子那帽兜一抖，翻了个底朝天，还上下抖了半晌，连点金渣滓都不留，待折腾干净，却还是有些不舍得放下那盒子，就要拿着走。
涟幽扶着柜台，已经快没有了言语：“夫人。”
简若曦见她察觉，一抬眉，将盒子扔在了桌子上：“我瞧着喜欢得紧，便多看了几眼，你还急了！”
说完便要走，又觉口渴，瞧见桌上正好有一杯茶，便用那只带了玉扳指的手端起来，涟幽连忙喊住她：“夫人，这茶是凉的。”
“凉的怎么了？凉的便喝不得了？你知道泡一杯热茶得耗多少个铜板吗？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数落了涟幽几句，一仰头，干脆利索的喝了个干干净净，涟幽还没来得及接话，她便砸吧了一下嘴，“呕”的一声全给吐出来了：“你都什么时候的茶呢还搁这摆着？成心不给人喝茶呢是吧？真是小气鬼！”
说罢，一扭头，一脸不快的嗒嗒嗒的走了，小四子抱着一帽子的金子，对涟幽解释道：“大夫人是这个性子，四夫人莫见怪。”
涟幽无力的摆摆手，这都什么事儿啊！她的那颗心啊，简直就像是被那冰柱子戳了又戳，戳成了一个筛子，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了。
看来这位大夫人，比传说中还要奇葩，涟幽觉得自己日后肯定很难过。
一边目光却头像那便打开着扔在桌上的檀木盒子，嘴角掠起一丝苦笑。
那是上官静安送她的，她珍藏至今，却不知那人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