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Chapter.40 人间别久不成悲·上(1 / 1)
P7从窗户里强闯进来的时候,绿吓了一跳。古灵精怪的少女身着黑色修女服,鸢紫色的瞳仁纹路里安置着一架晦暗的十字——奈何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和庄重肃穆不搭边的顽皮气质,所以就算她一脸正经地劈面一句:指挥官让我来干掉你。绿也只是缓了缓神就权当她发梦,没信她半个字。
P7,别开那些没边没际的玩笑了,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听毛瑟的话跟来果然是没错的。前脚后脚跟进来的中国女人很快佐证了绿的判断,她们风尘仆仆,裙摆衣袖里都翻滚着躁动不安来者不善的气息。初次见面,医生,我是天征的NZ75。时间紧迫,请您和我们走一趟,详细的,路上毛瑟会同您解释。NZ75轮廓锋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绿,沉声道,毛瑟认为您是唯一能阻止指挥官的人,万事拜托了。
——“毛瑟?又是毛瑟……她告诉了你多少?诶,疼……慢点儿。”
绿闻言放慢了动作,把天弓抱到床上摊平,转身去开医药箱:“你要杀了你父亲阻止未来的世界战争,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具体的了——衣服解开让我看看伤口,看你刚才活蹦乱跳又叫又闹的,那一剪刀大概捅得不狠,是父女情深?”
“放屁,你过来让我捅一剪子试试?就当是□□情深好了。”
“你再说一遍?”绿盯着针头飚出的一线透明液体笑得温暖如春。天弓却像被西伯利亚寒流温情临幸了一样冷不防打个寒噤,鲜见地气弱了,连解外套的手都抖了一抖,赶忙改口道:“战友情深,战友情深……”
“天弓你……”绿转过头来刚想收拾一下天弓这个总是在关键问题上装傻充愣的臭毛病,却不期然愣住了,“你……怎么没穿衬衫?”
天弓也跟着愣住了,顺着绿的目光低下头去看,军服外套的衣扣已经解剩下最后一个,敞开的衣襟里没了障壁,肋下血迹黏黏糊糊洇开一大片,文胸托起的弧度招摇过市。
天弓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呃——被……弄脏了,就顺手扔掉了……”
绿眯起眼睛——她每次装傻充愣都没什么好事。
“被什么东西弄脏的?”“那个就先别管了,快点包扎啦,我很疼的……”
楚楚可怜的样子就算知道是装的也没辙。绿叹了口气,拿起了镊子和纱布:“躺好。”“唔。”
伤口的确不严重,绿一边操作,一边拉拉杂杂地问起来:“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赤司征十郎。”“杀了他就能阻止世界战争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个多了不起的小鬼……”“了不起到能捅自己的亲生女儿……嘶,疼疼疼。”酒精棉球冰凉冰凉的,轻轻抹过创口就疼得钻心,天弓倒抽着气,絮絮地说道,“其实不是征十郎的错……要从北兰岛事故说起了。”
回溯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很痛苦,如同在逼迫自己把一段惨烈的道听途说认作是先验的不证自明。天弓回溯过无数次,奈何这些板上钉钉的事实未来必定进入史学文献变为故纸堆的一个虫眼,逻辑严密,证据确凿,次世代的她是没有资格质疑的。
“早在1905年,苏联率先发现了未知生命遗迹并开展研究,那是人类第一次接触到坍塌与逆向坍塌技术。不过那是极少数科研领域里的先驱人物才知晓的东西,有关当时情况的材料,至今还有许多被划为机密文件,没有解禁,确切的我也不清楚。接触坍塌技术有极大的风险,研究进程想必也非常不顺利,不过几年就偃旗息鼓了——北兰岛被封锁就是因为这个。
“北兰岛并非如人们一直所说的那样是个无人岛,而是因为早年坍塌技术的研究出了事故,造成遗迹物质泄漏,北兰岛上极少数的原住民被‘污染’了——具体的感染过程尚不明白。可以确证的是,遭受遗迹物质的污染会让人患上广域性低辐射感染症,简称E.L.I.D。患者失去理性,生物功能完全紊乱,变得暴烈疯狂,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传染渠道众多因此传染率也十分恐怖,这种病症往后蔓延了大半个地球——但是那个时候,泄漏事故被压下,科研组全数撤出,宣布封锁遗迹岛屿——实际上是将那个遥远的海岛和岛上仅剩的住民一并遗弃了。
“2030年,七名中学生误闯禁岛封锁区,遭到E.L.I.D患者的袭击。前往救援的特维警察小队行动失败,还致使遗迹内的坍塌液全面泄漏——就如同黑死病吞噬了14世纪的欧洲,广域性低辐射感染症吞噬了新世纪的广袤大陆和众多岛屿。一年之内,E.L.I.D疯狂扩散,地球上适合人类居住的区域急剧减少,为争夺和守卫仅剩的适合生存的土地和贫瘠的资源,经过一年半的扩军备战,历史上最惨烈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说到这里,天弓停了停,并不打算赘述那场战争的种种细节,只是给出了最清晰明了的概括性结论:“那场战争持续了四年,地球上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口在战争中死去。”
绿完成了包扎,剪断了绷带,一言不发地把器具全都收拾好,然后在床沿上坐下。天弓觉得冷,就拽着绿让他合衣躺下,钻进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胸口找了个舒适温暖的位置,继续往下说。
“我在扩军备战期间出生,战争结束那年我刚满六岁。自那以后就是我所生活的,动乱不堪的局域安全时代。停战之后,种族、国家、地域之间依然存在着深刻的敌视和仇恨,而国家的力量已经不足以维持广大国土的区域稳定和安全,所以不得不借助军事安全承包商的力量,我所服务的那一家,叫做格里芬。
“我以第一名的成绩从联盟军校毕业,以指挥官的身份正式就职那年我十五岁。一年后我带着独立部队出征,荡平北兰岛,清扫了所有的E.L.I.D患者残留,也是地球上最后一批E.L.I.D患者——由于是坍塌液的发源地,那座岛屿完全被污染了。军方和私人军事承包商一直都想彻底净化那里,免除后患,可是因数量庞大、污染程度严重,无数次风险评估的结果让军方都放弃了这个念头,谁也不敢去做——而我做到了。
“北兰岛一役,我一战成名,于是人们叫我,‘天征的战神’。
“我去北兰岛,倒并不是为了功勋——功勋嘛,上了前线,哪儿都能拿,要多少有多少,不是非要上那犄角旮旯里玩儿命挣的。我是为了去找赤司行人。”“赤司行人?”“是闯进北兰岛的七个人中带头的那一个——这种事就他搞得出来。”“那么他就是世界战争的罪魁祸首?他是征十郎君的……?”
“征十郎的复制品。”“……复制品?”
“用基因技术□□出来的复制品。赤司家的家谱往上追溯,可以追溯到二战之前,早些年还算得上人丁兴旺,到了近数十年代代都是独子单传——大抵是从曾祖父开始的吧,为了防止独子夭折家业无人继承,就……采用冷冻精子培育技术。”“你家可真是……”“不择手段丧心病狂,我知道的。赤司征十郎十六岁岁末的时候被取了精子,由和家族交往甚密的研究所冷冻保管,但是那家生命科学研究所的另一项技术更让赤司家感兴趣——赤司行人这个□□试验品就是这么诞生的。他是十六岁的征十郎的完整复制品,分毫不差地复刻保存了征十郎所有的基因优点,但同时也停止了生长,永远都是十六岁的模样。”
“天弓去北兰岛,是为了带他回来?”“是为了送他去见上帝。或许是他异于常人的缘故吧——北兰岛完全被污染了,到处都是没有人样的怪物,他被坍塌液感染了,却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和完整的人格。就算是□□出来的复制品,他到底是姓赤司的,我赤司家的人,不能一辈子不明不白地滞留在那个浑浑噩噩的岛屿上。况且,虽然军方封锁了消息,但是赤司行人是北兰岛事故的始作俑者这件事,多少是有人知道的,还被捅到了议会,为此征十郎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尤其是在野党,经常传出些流言蜚语让赤司家不好过,我不能对此装聋作哑。所以我在2048年千里奔袭禁岛,花了三个月荡平全岛,亲手/枪杀了赤司行人。”
“天弓真的很爱自己的家人呢。”绿摸了摸天弓的头顶,语焉不详地慨叹,而天弓对此嗤之以鼻。“哈,我大逆不道可是出了名的——为了去军校上学,可是和征十郎撕破脸皮断绝关系才去成的呢。”“但是,就算你为了杜绝一切灾难的根源选择杀掉他……”绿捏起天弓的手腕,把她的手掌贴在她的胸口,“你不也一直都,好好地把征十郎君放在了这里么?”
天弓不置可否,只是沉默,望着虚空的某处出神。
绿冷不丁问道:“天弓的衬衫是被什么弄脏的?”
“精/液。”
——等等?!
天弓瞠目结舌。面对绿一瞬间溢出黑气的眼神,她心里顿时拉响了一级警报,甚至都没工夫追究他暗算她。
“别,绿——冷静……!你的……!你的精/液!!”
绿一翻身把她压在底下,露出了给儿科病人打针时的温柔笑容:“你要是不好好解释清楚,那么被弄脏的可就不止衬衫了哦,天弓。”
“那个……”天弓战战兢兢地吞咽了一下,“你知道,我是从2050年来到这里的,因为时空磁场不稳定……啊!别咬啊!”
绿含住天弓的耳垂细细地舔,是不是探出舌尖轻勾她的耳廓,带出水声。他总有办法让她招供:“继续。”
“于是,出于某些原因……之前又在这个年份引发了磁场紊乱——哈啊,不要舔耳根……脖子也不要!!”绿专注地埋在她的肩窝里四处撩拨,顺便把手探进了裙底:“撒谎,明明喜欢的啊——然后呢?”
“然后就……唔嗯,回到了2017年。”
绿蓦地僵住了。过了半晌,天弓试探着唤道:“绿……?”绿收拢了双臂,把她死死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咽:“天弓……你终于来了。”
“诶?”“……终于来我的世界了。”
——绿永将,你最好一辈子记得我。
就为这一句话,他等了赤司天弓八年。然而要命的是,再次相遇的时候,她居然当他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无数次试探、无数次求索都毫无结果,他差点都要以为那只是他年少时气血过盛的一次发梦了。只是她太美了,太好了,他发一次梦,八年都醒不过来。如今算来已有十年过去,因果绕了一个圈,头尾终于相接,她终究来到了他的世界,坐实了彼此的存在。他们的爱情是从八年前的彼时彼刻开始的,也是从现在的此时此刻才开始的,说早不早,说晚也并不太晚。
天弓沉默了半刻,蓦地说道:“我来了,可你在哪里呢?”
“诶?”“二十年后,绿在哪里呢?”
天弓好像猝不及防地被提起了自己遗忘了很久的伤心事,她猛然发觉因果的轨迹并没有因为她续上了2017年这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就算结束了——它要么是远远还没有结束,要么是半路就已夭折。
——“为什么二十年后,我的世界里没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