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Chapter.32 嫁接而来的因缘(1 / 1)
Kar98k是特别的——打她入列那天起,天征上下就心知肚明。尽管天弓一向不在枪支任用上有任何偏颇,不问国籍、不问资历,天征从来都是实力说话,但是天弓对Kar98k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偏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万幸的是就算天弓真的是个实打实的偏心眼儿,如今的Kar98k也完全当得起天弓厚爱。
Kar98k入列算是挺晚了,走的也非一般的入职途径——天弓睡了S07区驻防梯队的指挥官,作为代价把驻防编制内的Kar98k要来了天征。
毛瑟何德何能,竟让您屈尊……
别摆出那副表情,我可不是为了看这个才费尽心思把你弄来的——于我而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克里斯托弗活计不错,这单不亏。天弓舔了舔唇角,摸着下巴思量,只可惜脑袋蠢了点,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把你给我了……不过嘛,也很正常,狙击单位Kar98k战术人形——高贵的血统,优雅的作风,稀有度评级虽然是五星,实力却并不与之匹配——这在格里芬似乎是共识呢。Kar98k闻言脸色一阵阵发白,没料到新上司一上来就如此直白地狠踩自己痛处,身为贵族的端持在这个年轻气盛的指挥官面前统统失了效用。
天弓顿了顿,微微拔高嗓门,我可不这么想。Kar98k一怔,抬起头猛地撞进天弓深邃浓郁的眼底。我在S07区执行过协战任务,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决定了——我一定要把你弄到手。但凡我中意的,都不会有错——毛瑟,你要成为我天征独当一面的第一主力。
S09区天征独立部队的长官的霸道作风Kar98k是早有耳闻的——任何事情,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行我素打死不改,赫丽安的反对意见也权当耳旁风。自以为是的大小姐,名副其实的精英。Kar98k有些无奈。
这是您对我的期望么?这是我给你的命令。
Kar98k一展大氅,扶着枪跪了下来。
毛瑟98k,为您效劳,请让我常伴身侧,为您扫清前方的障碍。
天弓历来对自己看人的眼力十分自信,枪就更不在话下了,走眼是从没有过的事。时至今日,她也依旧坚信当初对Kar98k的看好不存在任何偏颇——哪怕她知道了Kar98k背着她接触了赤司征十郎。可是没有偏颇是一回事,接触赤司征十郎是另一回事,一码归一码,搅在一起是不行的。天弓心里很清楚,可她也没奈何,这世上有万千头绪,不可能全都丝丝缕缕泾渭分明,搅作一团混沌不堪才是常态。
——春田,你告诉毛瑟,我不生她的气了,但禁闭还是得关。
我明白了……您真的不生气了吗?嗯。
指挥官,我能否问问,您究竟为什么……
天弓皱了皱眉,慢吞吞地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本□□,摸进夹层里,抠出一张成色不新的照片递给了春田。春田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只一瞟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恕我失礼,这是您的……双亲?嗯。
春田沉默了。
你们大概都认为我对毛瑟发那么大的火、关她禁闭很没有道理吧?觉得我很过分吗?我一直倚重她、爱护她,甚至有的时候到了偏心的程度,你们都看在眼里——我承认,我当初不择手段把毛瑟弄进天征,是有私心的。因为我第一眼就对她有好感——她像莲舫……她像我的妈妈。出于家族利益的考虑,和赤司征十郎结合的女人,同我的部下从面貌到气质都颇为相似——这是纯然的巧合吗?我一直以为是。
——直到我想起莲舫告诉过我,征十郎的初恋是他国中时候的家庭教师为止。
天弓脚跟一蹬,坐到床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床板。
春田,我一直认为我的父母是相爱的。即便他们最初是出于利益结合,即便我和爸爸的关系一直都不好,我始终认为他们是相爱的,我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这一点。
指挥官……
但是我如今意识到,赤司征十郎和神城莲舫之间,横亘着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我的家庭,是在毛瑟的嫁接上实现的。我知道一切都是赤司征十郎一厢情愿。我不应该责怪毛瑟,但我无法说服自己原谅她——毛瑟在动摇我的存在本身,她很有可能将我十八年来存在此间的依据……从根源上彻底推翻。
天弓蜷起双腿抱膝看向春田,满目迷惘,不知所措。她的姿态几乎是奔着孕育在子宫中的原初形态而去了。
春田,神明是因人类的信仰才得以存在的。人们把对战争的祈愿交付于我,所以我成了天征的战神。
……可以的,我可以救世人——可谁来救我呢?
天弓看着眼前十六岁的赤司征十郎,忽然感到那股缠绕着自己的巨大困惑,倏忽间竟似云开雾散般明朗起来。她早料到赤司征十郎要来——关了Kar98k禁闭之后,她就让李-恩菲尔德继续赤司家的工作,Kar98k的缺席则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一下赤司征十郎——赤司征十郎当然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就能搪塞过去的。她关了Kar98k一个月,断了Kar98k同外界的联系,为的就是等赤司征十郎坐不住了杀上门来——新年第一天登门,他还是比她所预计的要更有耐心一些。
“抱歉,您的德文老师?”“Kar老师。”“嗯,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呢……”
天弓一边装傻敷衍,一边勾住了身侧G36的手掌,伸出两根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敲打起来。
「毛瑟人呢」
G36会意,反握住天弓的手也开始用两根手指轮番敲点。
「地下室例行枪械保……」
“地下室吗,原来如此。”“Fu……!你懂摩尔斯电码?!”“简单的名词还是能够辨认的。”
小看你了噢亲爹!!!
赤司征十郎放下了茶杯站起身,眼里浮起一星半点几不可查的轻蔑笑意。天弓登时后颈一凉头皮发麻,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这么多年了,她潜意识里还是很怕赤司征十郎,每每正面呛起来她总捞不着半点好。自记事起,她就一直被压制着,仗着一杆枪行走人间,魑魅魍魉牛鬼蛇神她也照一颗子弹崩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对付不了赤司征十郎,明明命里犯冲却还生成了血亲,真是一笔混账。
“既然Kar老师就在这里……可否让我见见她?”
天弓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口吻:“她应该已经辞掉了赤司家的工作。”
“那是单方面的,我不批准。”
天弓眼角一抽,反手就要摸枪,被身旁一直盯着的春田眼疾手快摁住了。天弓咬肌绷紧,合着牙关咯吱咯吱地磨,抓着春田的手就开始飞快地敲点,残影突现,快得仿佛痉挛。
「我日他算老几啊」
春田迟疑了一下,默默敲了回去。
「老爹」
天弓白目一翻,眼神更加阴鸷,迅速在春田手心里戳了几下就愤愤地甩开了她。春田勉强辨认了一下,推测大概又是哪国不常为人道的俚俗粗语。
赤司征十郎似乎并不愿意浪费太多的时间揣摩这些繁琐无度的小动作,他又问了一遍。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见Kar老师吗?”
天弓沉默。
很好。
——天弓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两个字。来了。他要露出獠牙的征兆。
“那么,我们谈谈另外一桩事情吧,虹小姐。”
“……诶?”天弓一愣。
赤司征十郎往桌上甩出一沓材料,利落得像扔了一枚炸弹。“冒用我赤司家的名义同美国的AI机构进行了灰色交易,大笔资金通过瑞士银行的户头进行周转,走了横滨黑手党的走私路径,向硅谷运送了一批不明货品——虽然不晓得你手里的赤司家纹印戳是从哪里弄来的,印戳作假能到这个程度,看来得引起家里人的重视才行……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吧,虹小姐?”
——赤司虹。这是她签署在无数往来美国机构的材料上的名字。这个名字当然是真的,绝非冒用,印戳也并无作假——从哪儿来的?天弓一声冷嗤,还不是打小你硬塞给我的吗!
她之所以敢直接用自己的本名,就是因仗着自己在二十三年前并不存在这一事实,赤司家就算发现了,到了也就只能落个查无此人,抓不到自己。况且她的操作隐蔽得很好,踩的都是赤司家的盲点,轻易不会被查到才对——奈何是撞在了赤司征十郎的手里,瞒天过海也骗不了这一尊神。
到底还是被他给收拾了。
天弓抄着双手好整以暇地坐下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靠在软皮沙发上,挑起眼看他。她暗自端详着他那只金色的眸子,以及那金色漩涡深处汩汩外冒的浓厚戾气。赤司征十郎从前有过第二个人格,她倒是听人说过。望着这只眼睛,她就能感受到那股坚硬外扩的异质感。眼前的少年并非将自己养育成人的赤司征十郎——至少不完全是,她多少能够感觉到。
但是无碍。因为显然不管是哪一个人格,她都注定无法和他好好相处。
“这一沓交出去,够我蹲多少年?”“那就由赤司家决定了。”“哦——真够呛的。”
“这桩事情至今还压在我手里。”“……呵。”天弓垂下了目光,眸间寒凉。
“我不管你到底是谁,用的什么手段,又有什么目的。”
——你只要她。
“我为的只是Kar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