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一章 生死相依(1 / 1)
秦始皇至平原津而病,因其恶言死,是以群臣莫敢言死事。公元前210年七月丙申,始皇崩于沙丘平台。丞相李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棺载輼輬车中。会暑,上輼輬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行从直道至咸阳,发丧。当时,胡亥和丞相李斯、宦官赵高随从。他们秘不发丧,诈称受始皇诏,立胡亥为太子,并指责秦始皇的长子公子扶苏不能辟地立功,令他自杀。胡亥即位,为秦二世皇帝。此是后话。
这日,觅而闯入胡亥寝殿,但见那胡亥与赵高、李斯等正自商议事情,思及史书所载,觅而更觉焦雷轰顶,一时间怔怔不知所从。那赵高见那觅而忽而闯入,不由得恼羞成怒,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觅而,喝道:“大胆女子,竟敢私自闯入公子寝殿,来人,立即拉住出处死。”
那胡亥闻言,不禁大吃一惊,急忙道:“且慢,”转身对赵高、李斯道:“此事容后再议。”那赵高与李斯相顾愕然,随即怏怏而去。
觅而见他们一走,登即跪倒在胡亥面前,待要求他放了扶苏,忽而想起史书上所记载他残害兄弟姐妹的事来,只怕此话一经出口,要求云凌萱便也难了,遂改口道:“求你放了萱萱吧!”
那胡亥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莞尔一笑,上前扶起觅而,道:“你待她果真是好。随我来吧!”领着觅而来到云凌萱寝殿。待见他如此随意出入此地,觅而更是肯定秦始皇此时已然病逝。不知怎地,觅而忽而觉得害怕起来,全身只不住微微颤抖。那胡亥见状,也不多言,只道:“你着她简单收拾行囊,今夜我便着人送她走。”觅而大吃一惊,然也不多问,此刻,她了解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揭开这些秘密,只朝胡亥点点头,匆匆进去了。是夜,云凌萱与孟静瑶收拾得细软,由胡亥派车送走了。觅而送得云凌萱离去后,心知虽了却这一桩心事,然知道那胡亥必然是不肯放她离开的了。她想着扶苏不久人世,心中更是郁郁,只恨自己没能长了翅膀飞到他的身边。
她心中愁苦难舒,终是熬不住病倒了。在床榻上躺了两天,胡亥每日派人前来探视,令人开了最好的药送来,只不见他的身影。这日,觅而身体好转,躺在床榻上辗转难以入眠,心中要见扶苏的念头越来越是强烈。望着墙上挂着的“伊人吟”,她心念忽而一转,急忙跳起身,抱了那琴便即匆匆往外而去。那些侍卫见往日胡亥待她甚是客气,是以也不敢阻拦她。然出得大门,那些侍卫终是将她拦了下来。觅而急得泪光盈盈,正自不知如何是好,陡见一个身着盔甲的将军进来。那人见了她,顿了一顿,便即走上前来扶住了她的双肩。只道此人是谁,原来竟是那李斯之子李由。此刻他正是奉了父亲李斯之命秘密到此,不意在此遇上觅而,不由得大是惊喜,道:“觅而,你怎会在此?”
觅而正自茫然不知所措,陡见李由出现在眼前,不由得也是吃了一惊,抬起双眸静静望了他片刻,忽而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他的手臂,急切道:“李由,救我出去。”那李由初见她出现在此,已是满腹疑惑,此刻又见她神色这般焦躁不安,只道她是被人挟持而来,当即带着她急急忙忙奔了出去。那守卫见他身穿盔甲,又有丞相李斯的手谕,遂也不敢多加阻拦,然又曾数见胡亥领着此女出门,心中害怕胡亥责罚,遂急忙奔入禀告胡亥。
且说那胡亥此刻正与赵高、李斯两人密谋篡改始皇诏书及处理始皇身后事,陡然听得侍卫的报告,三人不由得都大吃一惊。那赵高身子一颤,满目惶恐之色,喃喃道:“公子,我早劝过你,这女子乃是扶苏心腹,当年她不惜以死相抗陛下,如今又怎肯委身于你?她性子刚烈,断然留不得。如今她急急离开,定是知晓我们之间谋划,要去向扶苏禀告啊!如此一来,我等命休矣!”他哀叹片刻,目光忽而犀利望向李斯,道:“陛下今日早上方自薨世,怎地李由恰巧此刻出现在此?他自小与扶苏交好,如今得悉此事,定是护送那屈觅而去见扶苏了。彼时扶苏联合蒙恬举兵返回咸阳,大秦天下,哪里还有我们可栖身之所?”
胡亥与李斯听了这话,一时间竟也慌了,那胡亥更是吓得面如土色,颤巍巍道:“那……那便如何是好?”他想着与赵高、李斯密谋篡改假诏书,所犯乃是死罪,扶苏与蒙恬知道后,必定勃然大怒,彼时两人带领蒙恬三十万大军杀回咸阳,自己富贵不保不说,只怕性命更是不保。且不论这点,那扶苏向来仁慈,深得民心,此事一旦宣扬出去,即便始皇没有遗诏,自己与扶苏之间,如何能有一丝胜算?又想彼时觅而定回到扶苏身边,给他抚琴唱歌,胡亥不觉间已然怒火中烧,脸上不由得露出狠戾之色来,目光倏地变得凶残,狠狠道:“此事断不可叫扶苏与蒙恬知道。依二位大人看,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是好?”
那赵高毕竟诡计多端,沉思片刻,已有一计,当即沉色道:“为今之计,需当立即截住李由和屈觅而,阻止他们向扶苏与蒙恬传达消息。”沉思片刻,又道:“扶苏生性刚毅,为人耿直,颇有远见,但从他多次直谏陛下之举,便可知他无惧一般威严恐吓,由此看来,我等所传的假诏,他们必然不信,必须另想法子制住他们方可。”
那李斯沉吟许久,诺诺开口道:“且莫焦急,那姑娘未必便知道了你我之间的密谋。”他生怕将来胡亥登上帝位后会报复儿子,此话实是为了自己儿子李由开脱罪名。
那赵高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李丞相这般说来,莫不是为儿子洗脱罪名罢了。那屈觅而若已知晓此事,而我们却装作不知,不思半点对策,彼时蒙恬与扶苏杀将回来,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胡亥与李斯心中更是惊骇,异口同声道:“依赵大人看,该当如何是好?”
那赵高沉思片刻,心中已然生出一条毒计,望着胡亥、李斯狠狠道:“为今之计,只叫扶苏蒙恬二人受诏而死,方可免去我们日后之患。”那李斯面露惊骇之色,只思及自身性命及富贵权力,只讪讪不敢搭话。
那胡亥却冷冷道:“大人有何计策,却快快说来。”
赵高接着道:“扶苏颇得你父皇倚重,又深得百姓之心,我们此番借口,若名不正言不顺,则必不足以叫他二人信服,是以我们必得诈以陛下皇诏,此事方有可成之机。”
那胡亥急道:“如何拟?大人快快假拟一份诏书。”
赵高道:“此诏书可这般拟稿:‘今汝与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蒙恬不匡正,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待我们拟好书稿,封以陛下玉玺,再遣人速送去上郡便可。”
那赵高念完,李斯心中惴惴不安,道:“扶苏公子聪敏机智,怎肯轻易就死?且他身边尚有大将蒙恬在旁出谋划策,只怕是适得其反,我们这份假诏非但不能处死扶苏公子与蒙恬,反而是我们的催命符。”
那胡亥与赵高闻言,也是大吃一惊,他二人深知李斯此言不假,那赵高先前只顾思量对策,倒忽略了这一点。他沉吟片刻,忽而望着胡亥道:“有一计或许可行。两年前,扶苏不惜触犯陛下,从牢中救出屈觅而,事后陛下得悉后,不禁勃然大怒,呵斥他交出此女,然扶苏却是抵死不从。事后知晓此事的大臣虽劝得陛下饶了扶苏性命,然扶苏却是为此而吃尽了苦头,可想而知,此女对扶苏乃是重于性命。或许这女子正是我们手中的利刃,只要将她挟持住,以此威胁扶苏,此事必得可成。”但见胡亥脸上露出不忍之色来,生怕他一个迟疑而误事,当即道:“公子,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如今若有不忍,只怕是因小失大。我们只是拿她来挟持扶苏,又非真要伤她性命。扶苏为保她性命,必然应诏自刎,然她若死,只怕扶苏再不肯就死,于我们也无益。是以公子大可不必担忧,待扶苏死后,公子再将她收在身边即可。彼时公子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地位,她便死心塌地留在公子身边了。”
他最后一句话不过是为安慰胡亥,谁知那李斯并不会意,接口道:“这倒未必,想当初陛下见了她,心中喜欢她,她若要富贵地位,又怎会不依了陛下,反是以死相抗?由此便可知,这姑娘必是个烈性女子。”
赵高闻言,目光登即露出恼怒之色,深怕胡亥因此迟疑,斜睨胡亥,果见他神色有异,不禁冷哼一声,道:“既是如此,愿闻丞相高见。”李斯闻言,不禁囧然。他心中虽颇厌恶赵高的狠毒,然心下倒真是无计可施。这赵高计谋虽自狠辣,大逆不道,然却不失为一条好计策。当下怏怏退后,不再说话。赵高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嗤笑,转而望向胡亥,道:“公子若不忍伤害觅而姑娘,甘愿舍弃富贵皇位,那么属下愿随公子身死便是。”这赵高何等精明,又岂是真的忠心耿耿,以死相随。他深谙胡亥性子,这胡亥既贪生怕死又眷恋富贵,即便深爱一个女子,也断不会为了她而断送自己性命。
那胡亥听得赵高的话,果然又惊又怕,道:“男儿自当以大事为重,岂可为了一个女子而堕毁自身?大人,你说,此事该如何做才是。”
那赵高面露欣喜之色,道:“此时此刻,未免引起他人猜疑,我与丞相不便离开,拼力封锁住消息。至于扶苏那边,只怕得劳驾公子走一趟,赶去拿住那李由与屈觅而,持诏书赶往上郡,见机行事。然行踪断不可叫扶苏与蒙恬知晓,否则只恐事情有变,彼时他们若擒了公子,便可挽回局势。到时若扶苏不肯就死,公子便以屈觅而性命相要挟,彼时大事定然可成。”言罢,三人匆匆拟好诏书,那胡亥领着亲随,往九原上郡追了去。
七月中旬,胡亥所遣的门客捧着诏书到上郡见到扶苏,扶苏惊闻父亲病逝,登觉当头棒喝,心中悲切,不禁嘤嘤哭了起来。那使者见状,安慰一番,道:“公子,陛下有遗诏在此,还是先跪下接旨吧!”打开诏书念毕,扶苏听完,更是心乱如麻,一时间怔怔站着不语。
那使者催促几遍,扶苏适才慢慢回过神来,目光露出锐利之色,道:“父皇丧事尚未完成,身为儿子应当为其守孝,父皇临终怎会下这样一道遗诏?”那使者见问,当下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扶苏见状,更是疑惑,道:“是谁遣你送诏书来此的?”
那使者迫于扶苏威严,只得答道:“是胡亥公子。”
扶苏闻言,心中吃了一惊,冷冷瞪着那使者,道:“你且回去禀明胡亥,身为儿子,父皇逝世,儿子该当在灵前尽孝方是。待给父皇守孝期满,扶苏再遵照遗诏行事不迟。”长袖一拂,转身而去,于那遗诏理也不理。
那使者惊出一身汗来,捧起那假诏怏怏而去向胡亥禀明了一切。那胡亥听得使者陈述,心中也是深深不安,喃喃自道:“果如赵大人所言。”思索片刻,转身对那使者道:“你去将扶苏公子请到此处来。”
那使者倒也非无能之辈,待听得胡亥之言,急道:“公子,此事不可,那扶苏若是知道你在此,更是不肯相信诏书之言,彼时他与蒙恬领军杀回,公子命不保啊!”
胡亥心中也是害怕,然犹强作镇静,道:“你且去便是,只不可叫蒙恬一同前来,到时我自有计策叫扶苏心甘情愿尊遗诏而死。”
那使者见他神色坚定,似有十足把握,当下也不再多说,只道:“扶苏不肯接这遗诏,只怕心已生疑,此刻再去请他,他却未必肯来了。”胡亥嘴角微扬,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觅而所佩戴的那块羊脂白玉玉佩。那使者接了玉佩去了。
原来这胡亥领着精锐侍卫,于途中截住觅而与李由,从她身上取下这块玉佩,他只道这块玉佩乃是觅而身上之物,那扶苏也许识得,素不知此物乃是觅而与扶苏之间的定情信物,那扶苏如何不认得?过得半个时辰,那扶苏果然神情焦急地随那使者赶来了。待见了胡亥,便即喝问道:“觅而呢?”且说扶苏闻得父亲病逝,回到房中正自伤心,对那份遗诏更是满腹疑惑,心中正自思量对策,陡见那使者手持觅而玉佩来见,心下已知事情不妙,只一心担忧觅而安全,虽知此行有险,竟也跟着来了。
那胡亥见他神威凛凛,竟与两年前大有不同,以前的扶苏温文尔雅,如今的他神情竟是多了一份刚毅威严,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份惊惧来。想了想,方自明白父皇派遣扶苏来此,原来竟非惩罚,而是要藉此来历练他,好叫他日后继承自己大业。思及此,胡亥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份深深的妒意来,只恨恨道:“哥哥,你为何不肯遵循父皇遗诏而行?”这胡亥到底年幼,未经思量,便即吐露心思了。
扶苏闻言,心中更是恼怒,只碍于觅而落在他手中,不敢出言相斥,只冷哼一声,道:“此诏是真是假,你我皆心知肚明。”
胡亥心中大吃了一惊,又道:“哥哥,此乃父皇临终旨意,书上盖着父皇玉玺符印,又怎会有假?”
扶苏望着胡亥,道:“你既着人手持觅而玉佩来见我,又何必再拐弯抹角,说吧,你有何意图?”
那胡亥闻言,目露凶光,道:“我想要继承这大秦的大业。”
扶苏虽早知他意图在此,然此刻听他说出来,也不免大吃了一惊,道:“荒唐!胡亥,你素来好逸恶劳,不肯专心学习,更不关心百姓疾苦,如何能担待得起天下苍生重任?”
胡亥闻言,不禁恼羞成怒,冷笑道:“你扶苏自是聪明机智,懂得悲天悯人,关心百姓疾苦,深得民心。当日你触怒父皇,我只道他罚你到此受罪,如今看来,却哪是如此,原来竟是父皇用心良苦,早有立你之意。我胡亥不学无术,是你们所有人眼中的纨绔子弟。你如今身边有蒙恬及三十万大军,只待领军回去,这大秦天下,便是你囊中之物。你既做了这快活皇帝,我胡亥便得身赴黄泉,只是这一趟,只得叫你我皆爱的女子觅而相随了。”
扶苏闻言,神色忽而大变,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熟悉的情景:“彼时觅而于皎洁的月光下,神情哀婉,望着冷月喃喃念道:‘明月不知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钟情怕到想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当时自己曾亲口承诺觅而,不叫她碧落黄泉无处寻。如今听得胡亥欲加害她,一颗心竟而深深地刺痛了。回想起与觅而点滴,望着手中玉佩,沉吟许久,忽而抬起头来,望着胡亥,道:“觅而而今如何?”
胡亥见问及觅而,目光忽而变得柔和,道:“她是个清奇的女子,我爱她,便如你一样。”
扶苏观其神情,知道他所言不假,神情忽而变得严峻,许久方自道:“为君者,需当去谗而远色,近贤而远佞,此乃人君之要。国要兴,须得靠忠臣良将。断不可荒淫酒色,徵歌选妓,穷奢极欲,听馋信佞,残杀忠良,驱逐正士。赵高乃一等一奸佞小人,于国于民于你,终是大害,切忌不可将此人留于身边。也望你痛改前愆,待登上皇位后,更需日勤正事,如此百姓方可安宁,天下可望太平!”
胡亥闻言,愕然道:“你此言何意?”
扶苏望着胡亥,道:“你我乃是亲兄弟,只要肯善待天下百姓,何人为君,又有何差别呢?”深叹一声,接着道:“只盼将来我死后,你能善待觅而,万不要伤害她。” 说完紧紧闭上双目。
胡亥大喜过望,道:“只要你肯遵照遗诏而行,我定当善待觅而。”
扶苏倏地睁开眼睛,严肃道:“还要记住我方才所说,善待天下百姓。”这胡亥听得扶苏肯让出皇位,哪里还顾得许多,只顾拼命点头应允。扶苏仰天喟然长叹,忽而低下头来,道:“我想见见她。”胡亥自是知道他所指觅而,然又担心事情有变,遂转身低声吩咐几句,不消片刻,觅而便被人待了上来,只颈上却被胡亥门客用青铜长剑驾着。
且说那觅而正自郁郁,忽而被人带到扶苏面前,不由得惊喜万状,只奈何被长剑架在脖子间,动弹不得罢了。扶苏见了觅而,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待见她脖间被长剑驾着,不由得怒火中烧,狠狠瞪着胡亥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这般待她?”
那胡亥讪讪道:“事成后,我自会善待于她。”
扶苏愤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岂会如小人般不守信用?我既已答应你,自会照办,你若为难她,便休怪我不念手足之情。”那胡亥惧于扶苏威严,又见此地乃是自己重兵把守之地,那扶苏并无领人前来,遂令人放开了觅而。觅而得获自由,不由分说,当即奔向扶苏,一把扑到扶苏怀中。胡亥见状,不由得又惊又怒,只碍于自己身份,不敢发怒罢了。那扶苏见自己终日魂萦梦绕的人儿此刻便在怀中,心知此次分别后,便是天人永隔,再见无期,一颗心当真是肝肠寸断般,忍不住竟而落下泪来,心中万千话语,只哽在喉间说不出来。他将脸垂下,贴近觅而,忽见觅而仰起头来,低声对他说道:“你父皇已经病逝,中车府令赵高与丞相李斯密谋发动政变,撺掇胡亥篡改你父皇留下遗诏,妄图杀你以夺皇位。蒙将军忠义刚勇,又手握三十万大军军权,你等会便回去与蒙恬将军商量,领军赶回咸阳,替你父皇治丧,夺回皇位。”又怕扶苏果如史书所载般愚孝,接着道:“此乃你父皇遗命,胡亥秘密到此,定是带来假诏欲置你于死地,你万不可轻信他的话啊!胡亥生性浪荡,乃一纨绔子弟,岂堪这天下大任?他将来若登大典,必受赵高所控,这赵高乃阴狠毒辣之鼠辈,彼时天下百姓必将受尽他的荼毒啊!”扶苏闻言,心中不禁百感交集,想想眼前这心爱的女子,不顾自身安危,冒死相告,心下又满满全是欣慰。心想此生得此女子倾心相待,于愿足矣!又想着自己的亲弟弟胡亥欲弑兄夺位,只怕他不能真正做到善待觅而,是以脑中飞快地思量对策。他双眸疾速扫视了周围环境,心下当即明白,要扭转一切大局,唯一的方法便是带着觅而杀出胡亥营地。然那胡亥本是拼死奔皇位而来,岂肯轻易就叫扶苏离开?待见扶苏拥着觅而欲夺门而出时,当即喝令部下拦住了两人。那扶苏因要护着觅而,双方打斗片刻,觅而却已叫胡亥的人挟持而去。扶苏见状,只得作罢,望着胡亥恨恨道“休要伤她!”
那胡亥也早已换上一副狰狞的面孔,怒道:“扶苏,你若再反抗,便休怪我。”说罢狠狠望向觅而。扶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悲愤地望着胡亥,良久才又点了点头,目光哀哀地垂了下来。觅而见状,心知扶苏为救自己,必定甘愿从死,想着历史一幕就要上演,不禁万念俱灰。想当初自己初见扶苏时曾质疑,如此仁义果敢的他,怎会在一道大有疑惑的诏书面前,草率地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以他的机灵聪慧,岂会不知那赵高与李斯乃奸佞祸国之辈?他与胡亥数十年的兄弟,又岂会不知他的这个弟弟乃纨绔之辈,如何担得起治国之大任?如何不知这个弟弟将来会鱼肉百姓呢?仁义爱民如子如他,怎舍得弃百姓于不顾?若说他自杀乃是出于孝,又怎会在刚愎自用的秦始皇实行“焚书坑儒”、 “重法绳之臣”等政策时上书劝谏呢?这些曾经叫自己琢磨不透的事,如今却已然明明白白,原来自己才是历史上的这个罪人,扶苏生命中的红颜祸水啊!觅而悲不自胜,望着眼前的长剑,便抓住那士卒的手抹向脖子,希望自己籍此以断了扶苏的后顾之忧。扶苏与胡亥见状,皆是大吃一惊。那胡亥离得觅而较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抓住了抵在觅而喉间长剑,鲜艳的血登时从胡亥的手中滴落下来。
扶苏见觅而安然无恙,一颗悬起的心终于稍安了些,又见胡亥此状,心知他必也能善待觅而,道:“胡亥,你切记,善待天下苍生,善待觅而,我必会如你所愿。”说罢当即匆匆转身而去。只留得觅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萦绕在耳间。扶苏仰天一声长叹,心知此一别,便是长别离,泪水不禁簌簌滚落下来。
扶苏怔怔回到营帐,不消片刻,胡亥便遣使者再次送来了那份遗诏,更兼一把长剑和一壶毒酒。此刻那蒙恬也已闻讯赶来,待见扶苏听了诏书后便进入内室想自杀。蒙恬心急如焚,阻止他道:“皇上在外,没有立下太子,派我带领三十万大军守卫边疆,公子担任监军,这是天下的重任啊,陛下对公子所寄予的厚望可想而知啊。现在只有一个使者来,您就立刻自杀,怎能知道其中没有虚假呢?希望您再请示一下,有了回答之后再死也不晚。”
那使者连连催促,扶苏满目悲情,奈何却不能对蒙恬直言,生怕他一时冲动,便害了觅而性命,对蒙恬说:“父亲命儿子死去,还要请示什么!”那使者一心完成胡亥之命,便又催促着呈上那长剑与毒酒来。扶苏怒目而视,而后遂拿起使者呈过来的剑,心下默念,“觅而,永别了,待来生再见。”长剑在脖间一绕,可怜一个胸怀天下苍生的多情公子,便自杀而死。
且说那觅而被胡亥困押在营帐里,心急如焚,趁着那把守的士兵不注意,逃出了营帐,直奔那扶苏营帐,可怜终究迟了一步,待她掀开布帘冲进去时,只见扶苏手握长剑,倒在蒙恬怀中。觅而登觉全身灵魂都抽离了自己一般,呆愣片刻方回过神来,一声尖吼,发疯般奔到扶苏身边,不禁悲痛万分。觅而悲愤交加,已然癫狂,劈手夺过扶苏手中的长剑,倏地转过身来,照着那使者的脸面斜劈而下。那使者猝不及防,一双凹陷的双眼登时吓得如铜锣一般大,继而“嘭”的一声倒在地上,不多时竟一命呜呼了。可怜这贪功谄媚的小人,那一剑如何会要他性命?竟是给活活吓死了。觅而回过神来,抢到扶苏身边,将他从蒙恬怀中接过来,泪水已然如断线的玉珠一般。
且说那扶苏弥留之际,陡见觅而闯入,继而夺剑伤人,心中满是哀怜,可怜这温和如水的女子,即便是对于伤害她自己的人,也能仁心待之,然在失去他扶苏这一刻,终是失控了。想着自己终将要弃她独活于世,扶苏心中当真满满全是不舍,只喉间鲜血喷薄而出,已难成言。扶苏抬起颤抖的手,轻抚着那张叫自己满心爱恋的脸颊,眼神尽是依依不舍,半晌方用力道:“好好活着!”言罢,气绝而亡。
觅而心痛似裂,抱着扶苏渐渐冰冷的身子,默然无语。许久,那蒙恬悲伤之余,上前劝道:“逝者已矣,你还是……”话未出口,陡然见觅而举起手中长剑抹向脖间,蒙恬登时吓得魂飞魄丧,急忙抢下觅而的长剑,血淅淅沥沥地从他手中滴落下来,蒙恬只浑然不觉,百般爱怜地望着悲痛欲绝的觅而,满眼尽是深沉的悲痛。
此刻,方听得觅而哀哀欲绝,哭道:“自古红颜祸水,是我害了他呀!蒙恬,这本是胡亥与赵高、李斯等人的阴谋,枉你一向深谋远虑,怎么不拦住他呀?”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
蒙恬默然片刻,道:“他待你用情极深,岂是我能拦得住的?且这若是胡亥与赵高的阴谋,又岂是你一个弱女子所能阻拦的?纵然没有你,赵高等奸贼也必定会设法除掉扶苏与我的,你不必这般自责了。”言罢,心下黯然道:“觅而,你却怎会知道,并非只有一个扶苏肯舍命救你啊!”觅而心下一怔,思道:”若非我到此,历史结局便会因此而改变?”觅而望向扶苏,怔凝片刻,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双眼迷离,登时昏晕过去。
胡亥与赵高、李斯等合谋害死扶苏后,便一路行进,从直道回到咸阳,发布治丧的公告。是年,胡亥继承皇位,是为二世皇帝。对于蒙恬,在将扶苏逼死后,亦令蒙恬自杀而亡。自此,蒙恬军队交给副将王离。秦二世即位后,赵高掌实权,实行残暴的统治,终于激起了陈胜、吴广起义,六国旧贵族复国运动。公元前207年,胡亥被赵高的心腹阎乐逼迫自杀于望夷宫,时年二十四岁。此是后话。
且说觅而自扶苏死后,迷迷糊糊于梦境中与扶苏相依相偎。故身子虽已无碍,却总不愿醒转过来。那蒙恬见状,心知她乃是为了扶苏之故。想那胡亥与赵高等决然不会放过自己,遂安排心腹将觅而送回了她爷爷屈陑与萧弋身边;又另安排一精锐之士协助卜香莲将觅而与扶苏之子救回,送至觅而身边,以宽慰觅而悲痛欲绝之心。那蒙恬安排妥当一切后,便静然等待胡亥的诏书下来,从容就死。那卜香莲救出觅而之子,后殉情于蒙恬。
觅而自昏迷中醒来,恍觉隔世。见屈陑、柔荑、萧弋、云凌萱与孟静瑶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当真是万念俱灰。那萧弋见她深色恍惚,遂将她的儿子抱至她身边,那孩子一声啼哭,觅而心下一惊,方自回过神来,望着儿子,心知历史依旧顺着她所知的结局而成,一切依然是她这个后世而来的女子难以左右,思及此,泪水不禁涔涔而落。萧弋见状,宽慰道:“觅而,历史洪流如此,岂是我等后人可以改变的?你还是好好调养好身子,安心将你们的孩子抚养长大吧!”觅而望着萧弋,心中百感交集,她心知胡亥生性残忍,断不会放过自己,彼时必会连累萧弋他们,思及此,心下更是黯然。
过得月余,一日晚上,觅而正自坐在竹屋外的长廊下,思量着为屈陑与萧弋等人寻求安身之处。想那项羽虽层轰轰烈烈地闯出一番事业来,但结局终究叫人喟然;那李由虽与自己交好,然他毕竟是李斯之子,终是不妥,思来想去,顿觉得果然是世界虽大,却无容身之处。正黯然时,那萧弋忽而兴高采烈地跑到觅而面前,道:“觅而,或许我们可以回去了。”
觅而一时间会意不过来,道:“回去?回哪里?”
萧弋道:“回到我们的时空里。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回忆着你父母所设的实验室,根据记忆,加上你爷爷的帮助,制造了一些物理仪器,利用粒子加速,将金离子以接近光速对撞而制造出高密度物质,这样,我们也有可能自己制造出一个黑洞来。且我们也已经试验过了,它真的可以产生一些微小的黑洞现象。虽然现在还不能产生有能力将我们带回去的黑洞,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觅而闻言,心中不禁骇然,想道:“这萧弋年纪轻轻便有这般能耐,假以时日,必然不输自己父亲。若能回去,一来可以避开胡亥追杀,二来或许他将来能够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至于自己?”觅而心中早有打算,道:“那抓紧时间,一定要研制成功。”那萧弋闻言,只道觅而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不禁心花怒放,重重点了点头,重回他所设的实验室研究去了。
又过得三月余,那萧弋的实验果然成功了。此时,那胡亥领着人也寻了来。那胡亥见了觅而,迫不及待地上来握紧觅而的手,道:“觅而,朕寻得你好苦。朕如今已是皇帝,你跟朕回宫,朕封你为后,可好?”
觅而心下无限反感,只不敢怒形于色,淡然道:“你先回宫,容我考虑几日,行吗?”那胡亥只道觅而已然默许,也不多想,便即应允了。
待胡亥等人离开后,那云凌萱与孟静瑶来到觅而身边。历经劫难,那孟静瑶身上的戾气早已消失殆尽,且知道当日乃是她从始皇身边救下自己后,更是感动,对自己往日对觅而的所作所为懊恼不已。但见她双眉紧蹙,道:“觅而,往事种种,皆是我太过混账,你如今不计前嫌,舍命救我出来,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我内心的歉意。而今胡亥相要挟,你果然要跟他回宫么?”
觅而淡然一笑,道:“往事已然过去,你何必耿怀于心?而且我从未曾怪过你。至于胡亥,我心中自有打算。”
云凌萱急道:“觅而,事到如今,你难道没有发现萧弋对你的心已不同以往了吗?”
觅而微微一惊,继而道:“‘曾经沧海难为水,’萱萱,我与萧弋间的情谊,甚于友情,止于爱情。”云凌萱待欲再说,被觅而打断,道:“我们回去吧!”
待得万事俱备,他们来到萧弋的实验室,只见这里跟当日他们在觅而父母的实验室极为相似。众人知道将要回去,皆是满心欢喜,尤其是屈陑,想着不久便可见到分别几十年的妻子,不禁心花怒放。众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萧弋的举动。那萧弋见众人准备好后,便将一块金属插入另一块金属条上,登时迸发出耀眼的火星来。觅而恋恋不舍地望了望怀里的儿子,忽然将他放到萧弋怀里,在黑洞巨大的吸力产生时迅速奔出了房间,身后萧弋撕心裂肺的惊恐声随着那耀眼的光芒迅速消失了。觅而停下脚步,心下悲喜交加。她明白,云凌萱、孟静瑶、柔荑、萧弋和爷爷,还有她的与扶苏的儿子,都已经离开了。而今,她唯一要等的,便是胡亥的到来。
过得几日,那胡亥果然欢欢喜喜地来了,待见觅而出来,便要迎上去。觅而忽然从袖里拔出一把匕首抵在脖子上,目光哀哀欲绝。胡亥大吃一惊,扬手惊道:“觅而,你何苦如此?朕知道你心里难受,朕答应你,往后朕会好好待你的。”
觅而泪如雨下,喃喃道:“‘明月不知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钟情怕到想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扶苏,当年我无意间念出此诗时,你对我说:‘觅而,扶苏此生定不会叫你相思碧落黄泉无处寻。扶苏愿与你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觅而当初未能允你承诺,今日,断不会有负于你。”想着不久便可与扶苏相守,觅而顿觉释然,望着胡亥,道:“胡亥,你的情意,觅而甚为感激,然你须明白:百花凋零莫强求,人若无意你须休。记住,不要辜负扶苏之意,要善待天下百姓啊!”说罢,匕首顺着喉间用力一抹,自刎而死。
胡亥吓得魂飞魄散,冲上去抱起觅而,双手颤巍巍不知所从,忽而仰天大放悲声:“不……”
佛家曾云:“忧生于执著,惧生于执著,凡无执著心,亦无所忧惧。”胡亥痴迷于权力,纵然得了,却是从扶苏处夺来,未免不光彩,且百姓一直拥戴扶苏,故而心中一直郁郁生忧;又想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觅而又是为扶苏自刎而死,心下更是愤恨,便将有关觅而的一切一一抹去了,不叫后世之人知道扶苏与觅而间的情。然这胡亥虽然狠戾,待夜深人静之时,一颗心不免也柔和下来,对觅而更是深深怀念,便即苦苦为二人寻得一副冰棺,将觅而与扶苏合葬在一起,且煞费苦心地将二人的身体用防腐之物很好地保存起来。只为堵悠悠众口,另给扶苏立了一个衣冠冢。秦二世胡亥即位后,朝中实为赵高掌权,实行残暴的统治,终于激起了陈胜、吴广起义,六国旧贵族复国运动。公元前207年,胡亥被赵高的心腹阎乐逼迫自杀于望夷宫,时年二十四岁。
千年以后,考古学家窦睿楠领着团队将这副冰棺挖了出来。说也奇怪,当日一见此棺之时,陡觉腹痛,以致昏晕过去。待后来到医院一查,竟是自己身怀有孕,又过度劳累之故。本意打下胎儿,不想工作太忙,待拖到胎儿七月大才有空,谁知竟又早产,生下一女,便是觅而。后与丈夫团队联合一起搞一项实验,此棺便用作实验之用。只这对父母却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自己用来做实验的干尸,竟是自己的女儿与女婿扶苏。
那萧弋回到现代之后,醉心研究物理学,后来跟着屈怀琛与窦睿楠来到当年那个地下实验室,从那两具干尸身上,发现觅而与扶苏的定情玉佩,方知是觅而与扶苏,不禁悲痛欲绝。那窦睿楠与屈怀琛觉得此事过于匪夷所思,不肯相信,遂联系电脑专家将觅而与扶苏的图像复原,待图像出来,果是自己的女儿与萧弋所形容的扶苏,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又想起当时自己挖出冰棺时,但觉腹中忽然剧痛,继而晕倒,醒来时便被医生告知自己已然身怀有孕,岂非冥冥之中的安排?思及此,窦睿楠当真是痛断肝肠,几欲癫狂。而后他们也再没有继续他们的事业,而是回到父母身边陪伴其左右,直至终老。萧弋最后终身未娶,将那觅而与扶苏的儿子收养在身边。
滚滚红尘,功名权力,名誉事业在历史洪流里皆不过过眼烟云。而为后人念念不忘的,也只是那份真挚的情之所在罢了。正如:
忍得棍棒劈头打,誓与卿卿不分离。
愿与卿卿两相誓,不离不弃铭肝肠。
百草经霜奈若何,离人偏恨西风多。
争教蜂蝶两相断,袖底羞见檀郎招?
结尽同心缔尽缘, 此生虽短意缠绵,
明眸皓齿艳无双,比拟圆月两相仿。
相思如狂心如灰,为情憔悴向谁诉?
竟日冥思绝妙相,碧落黄泉两茫茫。
情犹未了缘已尽,笺前莫赋断肠诗。
红颜又惹相思苦,此心独忆是卿卿。
素昧平生各茫茫,免使魂魄两迷荡。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