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只为情苦(1 / 1)
觅而当日虽满怀信心,然于这咸阳城内奔波了十几日,却依旧毫无头绪,这期间不知受了多少冷眼谩骂,甚至于拳脚相向,觅而倒也不以为意。她早已知道这残酷社会里人们的麻木与冷漠,且她的性子本就属逆来顺受的那种,只是萧弋的依旧毫无音讯,让她不禁心急如焚。她开始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了,凭扶苏的能力,只怕此时早已探得萧弋的消息了吧。觅而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找扶苏,然而王菡那冷厉的目光似乎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叫觅而害怕。这日她沮丧地在街头走着,正午的太阳直烤得大地隐隐生烟,觅而头上也不断沁出汗珠来。觅而抬头看了看天空,但见迷蒙中一片净白,夏末的余热仍叫人焦躁不安,觅而脑中微微酸胀,一股眩晕感慢慢弥漫开来。觅而径自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看着似火骄阳下依旧人来人往之景,再看看靠着在墙角边的自己,觅而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浅而苦涩的微笑,此刻的自己,不正像那贫苦落魄的乞丐么?觅而阖眼小寐,不想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至什么东西打在自己的脸上,她才倏地惊醒。睁开眼一看,只见眼前烟尘滚滚,方才骄阳似火的天空早已黑云密布,狂风卷着沙尘肆虐地飞扬,犹像那恶魔的手掌正追逐着四下逃散的人们。觅而怔住,眼前一幕,深刻提醒着自己处在怎样一个社会之中。直待雨点密密麻麻地打在自己的脸上,觅而方自回过神来。倏地站起,觅而拔腿便往回处跑。
夏天的雨,狂躁得令人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觅而尚未跑得一半,身上便已叫那雨水打得半湿。她将那副萧弋的画像紧紧地揣在怀中,生怕雨水将它打湿了。便在此际,觅而突然停住了脚步,只见左巷内,一个老妇人正自坐在地上,握住脚踝不住地□□。街道上不时有人奔走而过,却无一人上前将她扶起。觅而快步走上前,只见那妇人白发苍苍,面容枯瘦,满是皱纹的脸显出痛苦的神情,额前的白发已经叫雨水打湿,正紧紧地贴在脸上。觅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祖母,心生怜悯,忙蹲下问道:“老婆婆,您怎么啦?”
那老妇人看了觅而一眼,眼中微露惊讶之色,颤微微地说道:“我看着这雨越下越大,便想快些回家,谁知叫一个年轻人撞了一下,我站立不住,便摔了一跤,崴伤了脚。”
觅而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水,忙拉过那老妇人的手,将她扶上了自己的背,道:“老婆婆,我背你回家吧!”
那老妇人见觅而身形娇小,只怕她身子负不起自己,心底稍有犹豫,但见那与越来越大,也顾不得了,当即爬上觅而的背。
觅而撑直身子,但觉身上甚是沉重,然犹自咬咬牙,待问清了老妇人的住处后,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她所指的方向而去。待将那老妇人送至家时,觅而却已累得气喘吁吁。
觅而敲门后,只见从那破旧木门里,出来一个二十出头,大眼阔嘴,身穿一件灰色粗布麻衫的年轻男子。但听得那男子急急唤了一声“娘”后,便与觅而将那老妇人扶了进去,看着觅而的眼神满是疑惑责备之意。
老妇人见状,心知儿子误解了觅而,遂道:“武儿,你可要好好感谢这位小姑娘,可是她救了我呢!”
那男子闻言,神色微窘,憨态可掬,微微笑道:“方才是我误解姑娘了。谢谢你救了我娘。”
觅而微怔,想来这老妇人早已认出了自己乃是女儿身,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这年轻人对我本无言语上的不敬,不过是神色之间稍有责备罢了,然他却能坦诚自己心里的愧歉,想来是个憨厚老实之人,遂不以为意,道:“不必客气,还是快快找些干爽衣服叫你娘换上吧,她的脚崴了,可不要再感冒了才好啊!”
那年轻男子闻言,微微一怔,不解地看着觅而,继而搔搔头,神色尴尬地笑笑,问道:“什么是‘感冒’?”
觅而闻言,不禁笑笑,心想:“这‘感冒’一词源于南宋年间,本不属医家,乃是在馆阁(中央级学术机构)值宿的一名名叫陈鹄太学生所创的‘感风’而来。这秦朝自嬴政于公元前221年统一了中国,距1127年赵构建立南宋,已是一千三百多年之隔,这‘感冒’一词他自是不解为何意。”当即道:“哦!这‘感冒’乃是我们家乡的一个说法,便是你们所说的‘风寒’。”
待那老妇人换上了干爽衣衫后,觅而便要告辞。那男子和老妇人再三挽留不住,遂看了看外面滂沱的大雨,道:“你既不肯留,且先等等,我进去给你拿把伞。”遂转身进了里屋。
觅而看着外面倾盆而落的大雨,心中倏地一惊,急忙从怀中掏出那张画像展开一看,已有多处叫雨水打得模糊。连着多日找寻未果,而今画像又模糊了些,觅而心中陡然生起一阵伤感之情来。双眼痴痴地看着画像中萧弋的脸,眼眶中不禁变得模糊了。
那男子惊讶的声音突然在觅而耳边响起:“这画像中的人是姑娘什么人?”
觅而听得他语气中满是惊讶之色,急忙回过头,见他神色更是局促,一颗心莫名地怦怦直跳,试探着问:“你见过画像上的人是么?”那男子面露慌恐之色,不安地将脸撇过一边,支吾不语。觅而心中却已有八分肯定眼前之人见过萧弋,心中又惊又喜,想着不经意间背负这老妇人回来,便有了萧弋的线索,这一切原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待见他神色惶恐,心中不禁一紧,遂哀哀道:“你见过他的是么?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求求你告诉我行么?”
那男子神色犹是犯难,不肯言语。那老妇人见状,急忙道:“武儿,你若知道便告诉她吧!即便不看在她救过你母亲的份上,你却看看她焦急之样,定是心中万分焦急的啊!”
那男子看了看母亲一眼,又看向觅而,片刻后方自低低道:“他具体所犯何罪我也不甚清楚,听说有个男子妄自非议皇上,皇上大怒,遂将此人处以‘凿颠’之刑。姑娘手中画像上的人虽未曾非议皇上,却与那人是一起的,遂也给发配充军了。”
“充军”?觅而心底仿佛叫利刃狠狠地刺了一下,愣愣不知所从。想着萧弋此刻正不知承受这怎样的磨难,觅而只觉心底一阵阵痛楚弥漫而开,泪珠也不禁滚落下来,因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觅而连嘴唇也不禁颤抖起来。半晌稍自平静了些,觅而想起历史上秦始皇坑儒乃是因侯生和卢生妄自非议秦始皇为人,乃令始皇大怒所致,心中不由得一个激灵。然又想到此时人尽皆知,而杨晨与萧弋之事却是极少有人知道,竟又是何故?不禁问道:“此事既惊动了皇上,那为何却又鲜少人知道呢?”
那男子继续道:“我也是在天牢内当一名牢役,才略略得知此事。皇上为此事大怒,下令不许任何人非议此事,违者将处以同样之刑。是而我方才才不敢在姑娘你面前提起。不过,姑娘手中画像之人尚未充军,皇上要修一座宫殿,人力不足,是而他便被派去为皇上修筑宫殿了。待宫殿修好后,再发配去边疆。”
觅而心中酸苦难言,朝这对朴实的母子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冲入了雨幕之中,只留那男子惊讶之声从身后传来,又慢慢地消失在雨声中。天空一片浓郁阴沉之色,仿佛那魔鬼之手欲把这天空遮起来一般。雨水狠狠地拍打着觅而的脸,痒痒的。她的全身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她的脸颊覆盖而下,模糊了她的眼。她的心是沉郁的,一如此时这迷茫的雨幕。觅而也不知道奔了多久,当她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宋硕和云凌萱等人面前时,口中只喊出“萧弋”两字后,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随即向后仰倒,迷糊只听得自己身体着地时发出“怦”的一声和宋硕急切的呼喊。觅而终于因过度劳累而昏倒了。
宋硕等人眼见觅而突然闯将进来,只说得“萧弋”二字便即昏晕过去,只道她得知什么不好的消息,不禁忧心忡忡,心焦如焚。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从。入夜时分,滂沱的大雨终于停了。苍茫夜空,竟也不被日间浓密的乌云所染,挂满了无数星粒。日间的燥热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空气中满是清新之气,晚风携着清凉之感,徐徐吹来,拂过脸颊,当真有说不出的舒服。
觅而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方自转醒,只觉全身骨架如散开一般,用手勉强撑起身子坐起来,迎面而来的是三人焦急的神色。孟静瑶冷冷开口,道:“你倒是真能睡,居然睡了这么久。你是不是有萧弋的消息了,他怎么了?”
觅而神色黯然,心间那股担忧酸楚又弥漫开来,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幽幽地低下了头,眼眶中一股热流直要滴落下来。
宋硕见状,狠狠瞪了孟静瑶一眼,冷冷道:“你却在这斥责她做什么,有本事你自己不去找到萧弋。她为了萧弋之事冒雨而来,身子发烧一直昏迷到现在,现才刚醒,你非但不说一句宽慰人心的话,反倒恶语相向,到底是何居心?”鼻尖冷哼一声,转而满眼怜惜地看向觅而,关切问道:“身体好些了么?”
这宋硕脾气一向和善,从未见他为何事动过怒,孟静瑶哪曾见他如此,且言语直白地针对自己。想着自己一心爱慕着他,现在却叫他这般数落,且是为了她一直所不喜之人,心中的酸楚与愤恨登时涌上心头,恨恨地瞪了宋硕一眼,转身便跑了出去。
觅而见状,心中愧疚之感顿生,望着宋硕,幽幽道:“你快去将她追回来。”
宋硕气鼓鼓地道:“不去!”
觅而心中更是不安,秀眉不禁蹙紧,道:“现在犹是夏季,且又一场大雨过后,蛇虫鼠蚁更多,外面又是漆黑一片,若是不小心叫咬了,可怎么办?我们六人来到这里,已经四分五散的,余下的都不要再出什么事啦!”说到这里,觅而心中酸痛,眼中的泪终是掉落下来,口中已经哽咽难以成语。
宋硕胸中满心怜惜,不觉间也怔怔地滴下泪来。眼前的女子总是一副逆来顺受,毫无主见软弱怕事之样,不知叫萧弋批评责骂了多少次。然宋硕心中对她从开始认识她就有着不一样的情愫的,此刻见她泪眼婆娑,心中早已软和,温婉道:“你别伤心了,我去将她叫回来就是。”觅而闻言,脸上方自露出一记宽慰之色。
待宋硕出去后,云凌萱缓缓行至觅而身边,看着眼前这个一直默默喜欢着萧弋又从不敢言语的女子,她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对弱者的怜悯之意来。柔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肚子饿了么?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觅而神色微惊,怔怔地看着云凌萱,她是她所爱男子所爱的女子,对于这种关系,觅而心中一直有着一种难言的情绪,无法用言语来表清的,她既渴望得到萧弋的爱,却又于这样的想法中仿佛愧歉了眼前的女子,所以,她一直都唯唯诺诺地站在他的身后。然这种感觉又让她觉得自己像极了那随时窃取别人爱情的小偷,更加让她不敢正视眼前的女子。此刻,觅而凝视眼前的女子,只见她一张瓜子脸上双目湛湛有神,甚为灵动,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 樱红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腮若芙蓉花开,昏黄的烛火下,她的肤色更显晶莹,柔美如玉,因着混血的关系,眼睛中却隐隐有海水之蓝意,虽较琴兮之美稍有不足,然却有另一番娇艳之姿。觅而心中更是自卑了,这样美丽的女子,配俊朗多才、狂野中带着温柔的萧弋,方是才子佳人之配。
云凌萱见她神情若有所失,忽地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娇俏一笑,道:“你说得很对,在这个时候,我们都该彼此珍惜才是。”
觅而心中无比感动,看这云凌萱,重重地点了点头。待宋硕与神色稍缓的孟静瑶回来,觅而遂将自己所知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宋硕听完后,不禁蹙紧眉宇,神色凝重,心想:“这秦始皇生性多疑,且残酷暴戾,苛刻寡恩,萧弋若是经他定罪,那么要救他当真是难于登天了。这云凌萱与觅而心心念着要救萧弋,这该如何是好呢?云凌萱自小在国外长大,想来于中国古代史了解得甚少,对秦始皇了解的想来也不多,倒是可以暂时瞒一下,免得她更加担忧。可觅而这丫头自小爱看些史书之类的书籍,想必她知道的要比我更清楚,以她这般沉着内敛的性子,自是不愿跟别人说自己的苦楚的,只苦了她了。”遂情不自禁地看向觅而,满眼浓郁的爱怜。
云凌萱见他神色忽而沉重,看向觅而的眼眸中又是满满伤感的爱怜,心中兀地一惊,问道:“宋硕,你可有救萧弋之法?”
宋硕怅然喟叹,看着云凌萱,只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想要见到秦始皇已是天方夜谭,更不用说让他改变初衷。”一语甫毕,云凌萱美丽的双眸中登时盈满了泪水,欲滴未落,犹如一汪湛蓝清澈的海水,美丽而楚楚可怜。
觅而怔怔,竟看得痴了,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话:“挪威的海水,蓝得像诗人的眼泪。”而眼前的女子,一双微蓝的眼眸中盈满泪水,不正是一个如诗般的女子么!脑海中闪过一念,道:“我有一计,只是不知道能否行得通。”
云凌萱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惊喜,急急道:“你快快说,不过通与不通,我们总要一试。”
觅而正了正神色,幽幽道:“为今之计,我们必须找到肯帮助我们,又是秦始皇倚重之人,请他替我们求情,看能否救出萧弋。”
孟静瑶嗤道:“我当是什么好计,原来不过是个天方夜谭。在这残酷冷漠的封建社会,我们不过是一个地位低下的百姓,怎么去求那些当大官的人帮我们?痴人说梦罢了。”
觅而低下了头,语气中带着心虚之气,诺诺道:“不试又怎么知道呢!”
宋硕一脸沉思,而后道:“也许有个人能帮到我们的。”众人满怀期望地看向他,但听得他又道:“史料中记载:此人生性仁厚,生具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他爱民如子、谦逊待人,深得广大百姓的爱戴与推崇。且他与秦始皇关系密切,想来能帮到我们。”
觅而心中微惊,已然明白宋硕口中之人乃是扶苏。然扶苏虽生性仁厚,但暴戾的秦始皇却并不喜欢扶苏的这一面,而是偏执的认为这是扶苏性格的软弱,乃是不足之处,所以又怎会肯听取他的谏意呢?弄不好非但不能救出萧弋,只怕会适得其反,害了萧弋和扶苏而已。然除此之外,却还有谁能助他们呢?觅而不禁犯难了。
云凌萱问:“他是谁呢?”
宋硕道:“正是秦始皇的大儿子——公子扶苏。”
虽得了一个渺茫的主意,然四人于咸阳城内探了几日,始终未有任何结果。这日觅而回到琴兮处,神色更是闷闷不乐。琴兮见状,问其故,觅而见她甚为关心自己,待自己亲如姐妹,遂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告知了琴兮。
琴兮听了,也露出难色,然双目灵动一转,已有一计,道:“觅而姐,这萧弋当真的你心中必要救之人么?”见觅而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道:“要见到皇上,也许并不是不可能之事。只是要皇上开恩赦免萧大哥,却是不易。”
觅而见有机会,如何肯放过,急忙问其故。琴兮遂将所知告知了觅而。原来这中车府令,历史上臭名昭彰的宦官赵高,为了在秦皇嬴政生辰之日博取皇帝喜爱,遂投其所好,在民间欲召集一些貌美的女子,令其编排歌舞,在那日献给皇帝。
觅而心中微诧,心中已然下定决心,然转念一想,不禁愁上眉头。琴兮见状,不明其故,道:“觅而姐姐,怎么了?”
觅而凝视着琴兮一眼,露出一记苦笑,由衷道:“琴兮,你秀眉星目,玉颊樱唇,貌若仙子落凡尘,自是轻而易举可叫那赵高看中。只是我相貌平庸,如何能进得那歌舞班去呢!”
琴兮瞩目凝视着眼前清水出芙蓉般温柔婉约的女子,但见她秀眉弯弯,一双绝美的大眼睛明亮清澈,略微含愁, 小嘴微翘,神清骨秀。不禁想道:“觅而姐虽不是绝美的女子,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绝尘清韵。这般女子,若非用心爱怜,如何能知晓她那种超然物外之美?”当即微微笑道:“觅而姐姐之美,如何是那一般尘世女子可比!”
觅而见她以这般高誉称赞自己,不觉面露羞态,道:“休要打趣姐姐,姐姐这正说正经的事呢!”
琴兮忽而神色凝重地看着觅而,寻思道:“觅而姐姐与我相识虽不过数日,然她待我却是极真心的。我虞琴兮自失去父母后,再无人这般真心待我,如今她有难处,我当鼎力相助于她才是。”当即退身出到那窄小的院落,含笑看着觅而。
觅而突然见琴兮引身退出,不知其意,但见她站在庭院中盈盈含笑看着自己,心中顿生疑惑,只怔怔地看着她。片刻,待要开口相问,只见她长袖一甩,身子盈盈若无骨般盈动起来,身姿轻由回纵,体态机敏迅飞体轻如风 ;欲起而落,欲前而后,娇美若燕起;莲步逐风行,直如踏云乘风;罗衣飘飘,翩若惊鸿,矫如游龙。觅而怔怔地看得痴了,不禁想起唐代李群玉的那首诗来:“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暮秋,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一舞舞毕,琴兮笑盈盈地来到觅而面前,郑重地说道:“觅而姐姐,我这一舞你觉得如何?我自会帮助你的。”
觅而大是赞道:“此舞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琴兮,你真的太让我意外了。”忽而想起她的话来,幽幽道:“琴兮,你说要助我,却是何意?”
琴兮忽然握住觅而的手,诚挚地道:“姐姐待我直如亲人一般,如今姐姐有为难之处,妹妹自当尽力相助。”
觅而闻言,一股温暖之意顿升心头,心中已明其意,不禁泪盈于睫,反手将琴兮的手握住,哽咽道:“琴兮,你待我这份恩情,姐姐永不敢忘。然岂不闻那赵高最善于逢迎献媚,为人老奸巨猾、阴险狠毒;那秦始皇又是暴戾重色,刚愎自用之人。你这般绝美容姿,定叫他看中了去,纳为妃嫔,从此深宫高墙锁院,虽有宠爱,然他如何会真心爱你,你一生岂不尽毁于此?你一个风骨清奇,桃之夭夭的绝美女子,如何能叫他轻易玷辱了去。你既将我当做姐姐,我如何肯将你送入虎口中去?此事万万使不得的。”琴兮尚要分辨,却叫觅而截住了,这般清灵的女子,觅而如何也是不肯将她陷于那污浊的泥沼中的。
翌日清晨,觅而自家中出来,寻找可行之计。正自冥思苦想之际,忽然见前方拥挤着许多百姓。待放眼而观,只见两排士兵左右排列开来,后方一身形魁梧的男子骑在马背上。觅而仔细一看,只见马上坐着一个身穿双重长襦、外披黑色铠甲,下着长裤,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顶部列双鹖的深紫色鹖冠,橘色冠带系于颌下,打八字结,胁下佩一柄青铜长剑的男子。只见那男子一张方形大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大嘴紧紧抿住,神情中自有一股威武不凡之气。觅而一惊,心中顿生钦佩之意。待向旁人一打听,才知此人正乃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蒙恬。
觅而心中思绪飞转,想道:“这史书上所记载的蒙恬乃是一个生性聪颖,胸怀大志,忠君爱国,有担当有谋略,胸怀坦荡之人。”觅而自小便对这位历史上的大英雄很是敬服,唯不喜他过于拘于教条一点。然此刻,觅而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蒙恬生性忠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其祖孙三代为秦国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秦始皇器重。或许,他便是那个能助我们救出萧弋之人。”只此一想,觅而一颗心感觉怦怦直跳,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害怕,觅而的双手竟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觅而闭上双眼深叹一口气,想道:“我若贸然闯将过去,他的士兵也不知会不会将我当成刺客给杀了,可怎么办好呢?然今日我若错过此机会,怕是更加没有希望救萧弋了。”觅而越想越是紧张,双手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随即狠狠地咬咬牙,想道:“死便死吧,我今日若是不试一试,他日萧弋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必懊恼一生,彼时如何还有后悔药?不日就拼了今日搏一搏吧!”觅而下定决心后,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转念又想道:“这自古以来,女子的柔软总能叫男子防御之心少些,我现一身男装,危险自是更甚。”伸手将头顶发髻上的发簪稍稍拔松了些,挺身一步冲上前去。越过人群,冲进队伍之中,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荧幕上百姓拦路告状的情节。
然觅而尚未来得及呼喊出声,只见三四个身穿身穿长襦,腰束革带,下着短裤,腿扎行縢,足登浅履,头顶右侧绾圆形发髻,手持长矛的士兵神情冷厉,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挺起长矛,不由分说地刺向觅而。觅而顿感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袭来,全身的力气仿若瞬间被人抽走了一般,身子倏地被高高举起,头上的发簪跌落在地,顿时一头柔顺漆黑的长发散了下来。在一股天旋地转的昏晕中,觅而听得一声严厉呵斥“住手”,嘴巴努力挤出一个“救”字便即昏死过去。
那士兵忽闻得蒙恬发怒大喝,大吃一惊,心中一颤,也不知谁手中长矛一甩,其余三人的力量也跟着使将而去,竟将觅而的身子抛向了马背上的蒙恬处。众士兵大骇,慌忙跪了下来,竟吓得不敢喊出声来。
蒙恬陡然间见觅而的身子叫那些士兵抛将而来,略微一惊,忽地伸出双手,将觅而的身子接住。待仔细一看怀中昏厥过去的女子,心中不由得大震。只见怀中女子秀眉弯弯,双眸紧闭,小嘴微翘,神清骨秀,一股清水出芙蓉般温柔婉约之气,因着身上之伤之故,昏迷中神情依旧痛苦难耐。蒙恬不知怎地,一颗心径自怦怦跳了起来。自己可谓戎马一生,豪气冲天,乃铁蹄之上铁骨铮铮的男儿,何曾这般温柔去注视一个女子,一时间竟也怔痴了。待见怀中女子因痛苦而微微挣扎了一下,蒙恬方自回过神来。忽地一声大吼,便即策马而去。
觅而幽幽醒转之际,思绪尚自迷糊,不知自己置身何处,仿佛于自己所来到秦朝的一切,只是一个冗长而沉重的梦。眼前坐着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正直直地盯着她看,似真似幻。直待身上的痛楚阵阵袭来,觅而的思绪方自慢慢清晰,眼前之人的面容也开始慢慢清楚,眼前之人乃是一个神情憔悴,面容消瘦,白发如银,苍髯如戟,身着一袭灰色衣袍的老者。待见她醒来,一双炯炯双眸竟流露出惊喜万分之态。觅而怔怔地看着他,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倏地窜上心头,待细想之下,方自恍然大悟,那张枯瘦的脸上,不正是有着一双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么!觅而待要开口,只觉全身虚弱无力,加之身上痛楚,竟难以说出话来。
那老者见状,满是关切地道:“小姑娘,你身负重伤,且不要急,你已昏迷了十几日,身子自是虚弱无力的。然身体已无性命之碍,只需多多休息将养便可。”
觅而不知怎地,只觉得此人虽然初次见面,却叫她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一如她的守振爷爷一般,对她总有那么的怜惜。在父母身上感受不到的亲情,却能在叶守振和祖母身上感受到一份宠爱。而眼前的老者,竟也让她有着同样的感觉。觅而闭上双眼,神思迷糊,想道:“我大概很是挂念守振爷爷了。”疲倦中,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如此反复醒来又迷糊睡去几次,觅而真正清醒过来,已是六日后,身上的痛楚较之前已经轻了许多。觅而睁开双眼时,眼前还是那个枯瘦的老者,只是神色更显憔悴了。觅而心中一阵感动,眼泪几欲溢出眼眶来。她自小饱受父母冷落,又体弱多病,多少次生病发高烧住进医院好几日,大多时候父母甚至连看也未曾来看过她一眼。加上周遭人群不能理解祖母之故,对她竟也有迁怒之情,时常对她冷言嘲讽相对,她幼小的心灵便由此深深埋下了自卑之感。
那老者见她泪盈满眶,不禁慌了神,急切问道:“小姑娘,怎么了?可是身上有何不适?”
觅而心中一转暖和,兀自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一笑,用极为细小的声音道:“没有,我只是心中满是感激。老爷爷,每次醒来,总是看见您在,我心中很是感动。”
那老者闻言,神色方自缓和下来,微笑道:“自你被蒙将军带回来后,老夫一眼看见了你,就觉得很是喜欢,这大概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吧。”
觅而心中舒坦,露出了一记舒心的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