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要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3)(1 / 1)
妇产科科室前坐着一大排大着肚子的孕妇,时壹走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撞到了谁。
“我突然想起来,我包里有粉饼盒,去卫生间补个妆,我这边自己去就行了。”时壹脸花了,强迫症的长安一边时间已经过了,一边又看着时壹的脸难受得挠心挠肺,只好逼着她自个儿去卫生间补个妆。
长安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粉饼盒子塞给时壹,时壹只得拿着,她好像也没有特别想要看小生命的想法,手上攥着粉饼盒子恹恹地走向了洗手间。
时壹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地照了一会,怎么都看不出来哪里脱妆了,整张脸都脱没了,那也不叫脱了,时壹懒得再往脸上涂涂抹抹,更何况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她也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摆弄。时壹打开水龙头,冲了一下脸,眼睛肿了是真的挺明显。
她揉揉眼睛,眼皮浮肿,睁不开的感觉有点难受。手里沾着水,揉了眼睛,眼睛也觉得涩涩的,眼里浮起来一层温热的水。她看着自己里的自己,回想起刚刚在车上哭的傻逼样子,想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实在是太丢脸了。幸好长安是一路过来见证了她太多愚蠢瞬间的人。
她太需要情绪的发泄。从见到周辞第一面时她就濒临崩溃的边缘,能够坚持这么久,她有时候也会在心里不要脸地夸赞自己的毅力。
医院人来人往,从楼梯边上看下去,大厅里全是乌泱泱的人群,挂号的窗口依然队排得好长。时壹不禁感慨有钱真好,排队都免了。
时壹走回妇产科,途径好几个科室,她好奇地往里张望了几眼。
“你怎么在这?”
可真巧。这辈子偶遇的次数全部挪到这一年来了。
周辞看着时壹,眼睛有点肿,他微微皱眉,这好像又是哭过的样子。时间流逝,冲淡所有,他却仍然记得很多和她有关的细节。此刻她眼角和鼻尖发红的样子,和记忆里留存的一模一样,她刚哭过一场。
“我去妇产科。”时壹别过头,整张脸包括眼睛都干巴巴的,表情很不自然,想着回答完就走。她刚刚经历完一场痛哭流涕。
当下的时壹太狼狈不堪,和眼前的周辞形成鲜明对比,她不想和他站在一起,她难过。
可能是她配不上他。高中时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想法,当时的她,根本没在意这种说法,心高气傲地以为成绩都是浮云,是没法成为判别两个人般配与否的依据的。可现在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她处处差强人意,和以前一样,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时壹往前走了两步,却被周辞抓住了手臂,“即便是说清楚了,你也不用这样躲我。”
“那要怎么样,还要哭着求你别离开吗。”时壹有些恼羞成怒。她太脆弱了,脆弱到一个字眼就能把她击败,再也没有重来的可能性。
周辞和时壹错着肩,耳朵相对,谁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北北。”周辞忽然叫出这个名字,用服输的语气,有轻不可闻的叹气声。
时壹在一秒内被击败。
北北是时壹小时候家里人喊的名字,爸爸起的小名是贝贝,妈妈嫌弃太俗气于是改成了北北。这些年来,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
周辞总是能够很轻易地掐住她的软肋,在她尚且还新鲜的伤口上沉重一击,痛得血肉横飞,汗水和头发都逃离身体。她成为行尸走肉,痛恨着自己的无能,却也没有办法劝服自己真正放下开始全新的生活。铺天盖地的无助迎面砸来。
时壹脚步离开的脚步停住,手中的粉饼盒掉了下来。
医院嘈杂,这点声音不足以引起旁人的注意,可时壹却慌乱地蹲了下去捡七零八落的东西。
镜子碎了,粉饼也碎了,她沾了一手的粉,没有过多停留,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周辞想说点什么,可他发现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眼睁睁地看着时壹离开了。
“长安我把你的粉饼给打碎了,你告诉我牌子和系列,我买个新的赔你吧。”时壹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小孩模样。她在外面的长廊坐了很久,脑袋到现在都还是放空状态,能够想起来的居然只有工作的内容。
“碎了就碎了,干嘛赔我啊,再说我现在怀孕也不能化妆了。”长安看时壹有点好笑,一个小盒子至于搞这么严重?
时壹的话噎在喉咙里,明明有很多想说,可是到了嘴边的只有一个哦。
“刚刚你应该来看的,医生说现在有黄豆那么大啦。”长安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时壹努嘴,“不是会有那种照片吗,就是b超拍的,你拿给我看就行了呀。”
长安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不出来嘛,这你都知道。”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可是长安还是坚持给时壹比划着,言语和表情里都是幸福,她一个大苦瓜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
无障碍电梯直接降到负一层地下停车场,时壹的鞋子穿着大,走路的时候发出咯噔咯噔的拖沓声,这声响被空旷的停车场无限放大。
“怎么这都没什么人,楼上这么吵吵。”时壹随意地抱怨了一句。
“能一样么,你刚刚把车停哪了?我都不记得了。”
“以后别有事没事来找我了,温酒,我觉得我跟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你除了拒绝我你还会什么?”温酒的头上包了纱布,可这并不影响她的好看。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朋友说的你那个初恋是真的?”八成是傅峥实在被烦得没办法了,供出了周辞过去的那段感情史。
“我没骗过你。”
温酒气得跺脚,“这么多年她都不来找你,人家的心里早就没有你了。”
周辞倒是无所谓别人怎么说,“没有她,我们也没可能,你也说这么多年,你累不累啊?”
温酒非常喜欢周辞,单方面地追了周辞好几年,尽管周辞从没给过她机会,可她乐在其中,周辞不喜欢她她就是不想放弃。
“喜欢你就不会累啊。”这种没羞没躁的话周辞已经听得免疫了,可路过的时壹和长安却听出了一阵鸡皮疙瘩。
长安听到了还偷偷地给时壹使眼色,时壹本想当做不认识他们,可擦肩而过时周辞喊住了她。
“时壹。”
“你自己回去。”周辞对温酒说完,转身,走了两步,一把拽走了时壹。
长安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壹已经被周辞拖走了。
“那个人叫周辞吗?”长安和面前这个女人对视了几秒后,她的大脑才开始运作。
“你是谁?”温酒不怀好意地瞪着长安。
“他的老同学。”长安也不是善茬,“还是他老情人的老同学。”
“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无聊。”温酒朝周辞追上去。
长安气得想揪着这丫头的头发好好地教育她一下,是她先问她是谁的,到头来居然说她无聊?长安转了个身也跑了上去。
时壹一路被周辞拽着走,她脚步踉跄,跌跌撞撞,眼里含着的泪几乎快要颤抖着掉下来,她想了很多话,“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到底还想怎样”、“你能不能放过我”,她甚至想倾倒所有的软弱,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再也没有救赎,这辈子就这样陷进去了。
刚刚她还听到别人跟他说的情话,心口涩涩的,这些话她都还没说过。
沿着斜坡走上地面,外面的天昏暗,像到了晚上,寒风呼呼,时壹穿得单薄,在室内和车里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么直接地被冬天的风吹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头发乱糟糟地遮住脸,混着眼泪黏在一起。
为什么每次与他见面都是她狼狈不堪的时候,“你到底要走到哪里去?”
时壹就差脱下鞋子来拎着走了。
“没人的地方。”
医院出口转角处,两个人都走得气喘吁吁,时壹的脸开始泛红,流过的几滴眼泪被风吹干,脸干巴巴地发疼。在对视的这一刻,双方都清楚地知道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命运刻意的安排让狗血剧情不断重复上演,而被迫在里头出演的他们不受自己的控制。
痴男怨女,拧巴矫情。
时壹看着周辞的眼睛,他的眼里有温柔跌宕的过往,和从前每一句“周一见”那样浪漫动人。她几乎是想笑着哭出来。
“你是不是喜欢我?”周辞双手插在裤兜儿里,倾着身体在她面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样子还在眼前,怎么一晃都十年过去了。
她眼角的细纹,渐深的泪沟,都在昭示着她不再年轻的事实。
十七岁的时壹和二十七岁的时壹一样,看到眼前的这个人都挪不开脚步,尽管她很多时候都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
抽屉里的情书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风化了,一点儿字迹都没有留下来。她当时也够狠心的,狠完心之后的时间里就只剩下后悔,连念想都没给自己留,光靠着记忆和他人的只言片语来回忆曾经的刻骨铭心了。
如层层相扣的机关一旦被触动就会产生巨大的连环效应。
她和周辞不会说爱对方,死都不会。所以在风口还能说些什么,最经典的问题都被直接过滤掉。
梦里的场景确实成真了,时间是会变魔法的魔术师,她不是小孩子了,却还是想惊叹。
她努力不再回头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现实无法抹平遗留的痕迹,水滴石穿,一颗赤子心捧在周辞面前,沦为行尸走肉她也只赌这一回。
可偏偏那声时壹把她喊得灵魂出窍。
“时壹!”薛调看到了站在转角处的时壹跑了过来,“你咋在这儿啊?”
时壹看了周辞一眼,收了收脸上的表情,转过头去,“你怎么在这儿啊?”
薛调看到时壹身后的周辞,“你跟他认识?”
早在那天在房间里他就嗅到了时壹和这个男人不一样的味道,可是他没问出口。
温酒也跑了上来,时壹看到了在温酒后头的长安。这算是一群人来围观她和周辞拉扯的戏码吗。
“周辞。”温酒喊周辞。
周辞又有点暴躁,忍不住抱怨,“我不是说了让你自己回去吗。”
时壹和温酒对视,温酒面临第一次直面威胁。面前的这个女人这一定就是周辞朋友说的那个周辞的初恋,居然比她长得好看,还有点儿眼熟,看到站在一旁的薛调她就马上想起来了,他们曾经在她妈接客的房间。
温酒瞪着眼睛,像动物保护自己的所有物,周身是一点就着的厮杀火焰,她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甚至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而站在她对面的时壹完全没有把她当一回事。
周辞说的,时壹永远相信。他说他和温酒没有什么关系那就是没有关系。
这一场战争中,温酒已经不战而败。
而时壹亦没有赢者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