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最后十五秒(2)(1 / 1)
“你和薛调好像最近挺忙的?”温喻和时壹中午一块儿在员工食堂吃饭,时壹胃口不佳,只点了一份白菜盖浇饭。
时壹咽下嘴里的一口饭,“还行吧,算不上忙。”
温喻笑笑,“我觉得你自从前段时间的某天开始,完全就变了一个人,是不是我的错觉?”
“咦?有吗?什么时候啊?”时壹放下筷子,双手平放在桌上等着温喻的回答。
温喻抬头,把头发拢到一边,“我也不记得了,嗯,怎么说的,说颓也不是,就是有一种所谓的陌生感?反正感觉就是细枝末节处的微妙变化感,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温喻语言组织得一塌糊涂。
可时壹好像差不多听懂了。
以前的生活强打精神至少都有一根线牵着她往前走,可是周辞的出现把这根原本就脆弱的线咔嚓一声剪断了。其实都用不着这个导火索,绳子原本就脆弱不堪,用不着周辞的突然出现来使这一切都发生改变。
换句话来说,这个结果是必然出现的,周辞只是个充分非必要条件。然而,他能够成为时壹理所当然的借口,所有的不正常用周辞来当作幌子便都解释得通了。
原来依然这么自私,时壹轻微的嘲讽笑意从眼角溢出,温喻正好偏了眼神而错过了“细枝末节”的捕捉。
“可能最近没什么精神,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时壹还是选择了一个更敷衍的借口。温喻从话里读出了时壹的敷衍,不知真假。
温喻偏头看时壹,“我觉得你应该找个男朋友了。”她笑着说。
时壹原本用勺子搅着碗里的饭,听到温喻的话停下手中的动作,怔了怔,“啊?”
现在是连不在那个故事里的人都能嗅到她身上的那种等待着周辞的味道了吗。时壹哭笑不得。有时候她想昭告天下,她舍不得。但是她怂,她只好认怂,做一只不喜欢伸头的乌龟,默默地爬在满是人群的沙滩中。她只是一只很小的乌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人们不知道,乌龟也会想念。大海可以吞没眼泪,所以乌龟回到大海。
“好像我们这种单身大龄女青年的话题总是绕不开男朋友了,突然觉得有点烦恼。”
时壹忍不住笑出声,“其实变的人是你才对吧,三句话都不离对象,这突然是怎么了?”
“昨晚在朋友圈看到大学同寝室的一个死对头要结婚了,一想到她都结婚了我居然还单着心里有口气咽不下去。”
“之前有部电影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觉得说得还挺对的,叫那什么,剩者为王,剩下的剩。”
“这电影我之前还看过,女主角最后不都找到了对象么?要是我最后能嫁给彭于晏,多等两年也不是不可以。”
“说不定你再努力两把真能成呢?”
温喻伸出手作势要打时壹。
时壹笑嘻嘻地躲到一边。她坐在温喻的对面,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的食堂,对面是戚词或者是长安,几个人聊着各种小八卦,吐槽周围一大堆不顺心的事情。
温喻笑得也开心,时壹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回想起周辞的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十五秒钟彻底得忘掉了他,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忘掉十五秒钟都已经是一种解脱。
也许不是十五秒,十六秒或者是一分钟。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时壹就是时壹,而不是是那个天天怨天尤人浸泡在眼泪与回忆里的时壹。
她为此感到高兴。
下午工作时,薛调把时壹拉到了茶水间,“我难道用公司的电脑联系吗,网络都是实时监控的呀。”
薛调把声音压得很低,即使茶水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不排除突然有别人进来的可能。
“不然在家?”
“那就得算加班了,又没加班费。”再说了,在家聊那种好像还真是那啥了。
时壹好笑地看了一眼薛调,居然发现了他好像在害羞,“诶?薛调子,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时壹平时被薛调怼得够呛,好不容易有了翻身农奴做主人的机会,她哪会这么轻易罢休,睚眦必报才是时壹的做事风格。
薛调狠狠地瞪了时壹一眼,从柜子里捞了一包饼干,推着时壹走了出去,“走走走。”
“去哪啊?”时壹跟在薛调身后。
茶水间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要是让同事撞见了,还不得以为他俩在玩办公室恋情。
薛调拉着时壹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口边,“你到底哪不好意思啊,不是说了吗,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有什么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薛调真想一巴掌拍死时壹,“我怎么说啊,我又没约过那啥。”
薛调昨天在网上找到了一个楼凤的社交网络账号,并且添加成功了,却碍于不知道如何开口,迟迟没有接下来的情节。
“凡事都有第一次。”时壹拍了拍薛调的肩头,故意说得语重心长,装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不然你去吧,我真怂。”薛调比时壹小几岁,大学毕业才两年,碰到这种事,豁不出去也是在意料之中。
时壹皱着眉头,“我要是露馅了怎么办啊,万一她问我那方面的问题,再说了,不是说男生在寝室都很污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薛调满脸的怨恨。
“再说了,这种事你又不吃亏。”
时壹依然幸灾乐祸,多说了几句风凉话,夺走了薛调手上的饼干回了办公室。
好一会时壹才看到薛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个短信。
“公司电脑不行,你就用自己手机聊呗,把时间地点约下来就行了。”
说说倒是容易,实际执行要来得困难得多。
前几天组里选题时,分配给时壹和薛调的是“楼凤”暗访调查,带他们的组长回家休产假去了,所以接手的人是陈嘉云。
所谓楼凤是指隐匿在一些居民住宅楼中的良家妇女,实则做着和男人身体上的交易。
这种女人一般都有自己的住房,而且有很多就是本地人,走上这条道路的原因也是各种各样,但是共同的一点是她们的婚姻都很不幸,也没有一技之长,而且目前都是独居一处,年龄上不是那种青春亮丽的,但是绝对是成熟有风韵的。有人戏称这种□□为“楼凤”。
但这些年,楼凤也已经演变为有组织的□□易群体了,也就是说一群楼风是有一个“老鸨”来带的。小地区范围内的楼凤是社会中无法被忽视的一个群体,她们的身上有很多值得考察与深思的社会问题,时壹不免觉得这个选题是沉重的,算不上铤而走险,以“性”的“噱头”做报道,做好了能够引起社会关注,做不好那就是一场骂战。
傅峥找到的那个楼凤的网民叫做红艳,时壹提醒自己对这个群体不能存在任何的偏见,可看到薛调联系人列表里那个突兀的名字和头像时,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种排斥的心理。
本科时期选过一门公共课,主讲什么的她都已经忘记,却对那个老师用了一节课的时候来正反论证在我国性产业到底能不能合法化的内容印象深刻,最后得出的结论当时是否定的。
但一些人所作出的合法化的设想没有能够轻而易举地否定。
一切设想都能够成为可能。
这个国度经历过太多创伤,从古至今的主流思想根深蒂固,性成为最隐密的某样东西之一,而恰好是隐密的东西却能够成为他人最日常的用语。难听的话总是和性有关的,和女性有关的。
曾经一个公众号里的一篇快餐文火极一时,一个在国外的作家讲述了自己做□□易的那段经历,在其中遇到了自己的丈夫。看到这里会误以为是一篇言情小说,可现实不是童话。后来她的丈夫过世了,结局赚取了不少人的眼泪。时壹总觉得讲述的那个人美化了自己的经历,并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说出去会被骂直男癌,她也只是在心里这样想而已。
她知道她是没有办法真正接受那个群体的,而从事新闻行业的人首先就要学会接受和包容,承认各种存在,才能做到客观。
而时壹并不合格。
薛调说他找的这个楼凤住在城南一个很老旧的小区里,时壹听说过那里,靠近城乡结合部。
“有组织的还是没组织的?”
“她只说她们楼里还有几个人也是做这个的。”薛调清了清嗓子,“看照片好像年纪挺大了的。”年纪大倒不奇怪。
“不都是说楼凤在网上放的照片都不是自己的吗。”
“你要看看吗?”薛调拿出手机。
时壹拒绝,“你和她约好时间了吗?”
“周四下午。”
“多少钱啊?”
“四百。你说这钱咋算啊,要不要申请个报销啊,可是这报销条写上去好像有点不太好,她又不给开□□。”
“对半分呗,就当请你吃饭了。”时壹露出谄媚的笑,“到时候你一个人吗?”
薛调一下子变得严肃,“不是说好一起去的吗?”
“我怕万一她看到还有一个人不干了怎么办?”
薛调怨恨地看着时壹,尽管他无法反驳,可还是去开了请假条拉着时壹跑城南去了。
“你上次说她的照片都是放那种公开相册里的?”
薛调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时壹,“你当人家傻啊,有密码的。”
“你紧张吗?”
“有点。”岂止。薛调到底是年纪小,见过的大风大浪不多,难得跑一次暗访,心里还是蛮爽的。
时壹看了薛调一眼,像看到了大学那会刚刚毕业时去银行实习收到的第一笔单子。
下了出租车,时壹和薛调分开走。
这里可能是南照市区最老的老城区了,房子边上都围上了竹竿,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倒下来,走在下边怪吓人的。
地面的积水长期不干,黑乎乎的粘在一起,时壹走在这里显得不伦不类,住在这里的人一看就知道她只是个不速之客。
薛调给时壹发了一条信息,“你从刚刚我们下车的那个路口左转,看到第三幢楼,后面有个弯再右转,左数第三个楼梯口就是了,我先上去了,记住402。”
时壹看到信息跑回刚刚下车的地方,薛调又发来一条信息,“千万保护好我。”
时壹哭笑不得,在路口绕来绕去好不容易找到了楼下,却找不到坐的地方,只好又来来回回的走。
薛调只包了一个钟,一个钟是九十分钟。
时壹在楼下晃来晃去的,太惹眼,干脆就回到街口找了家沙县坐了下来。
店里非常脏,桌子上椅子上全都是黏腻腻的油迹,好像从来没有打扫过,店里也只有一个人。她只点了一碗馄饨,拿出手机开始编辑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