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忙碌（1 / 1）
元月里最热闹的便是元宵灯节，这一日南阳城取消了宵禁，人们可以在城中通宵达旦的玩耍，入了夜花灯便一盏一盏点亮，整个南阳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四海书阁围着一群读书人，这日书阁主摆下擂台，夺得魁首的人可以得到丰厚的奖品，珍玩楼也有许多富贵太太，大家闺秀前往，珍玩楼每年的尚珍夜，正要拉开帷幕。红粉楼挂着大红灯笼，今夜又有一位名动南阳的清官花魁挂牌，心里骚动的各家老爷风流才子都希望有幸能做了入幕之宾。大街上逛灯会的男男女女，皆是满脸喜气。
但是时不时也能听到倒霉蛋哀嚎“哎呀，我的钱包不见了！”“谁呀，走路不长眼睛，踩了我的脚了！”还有更惨的，“二妞，我家二妞哪儿去啦？！”
二妞现在被拐了，她是个七岁大的小闺女，生的圆圆胖胖的，扎着两个小辫，她娘给她穿了一身小红棉袄，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吃了晚饭，她娘牵着她，她爹抱着她弟弟，一家四口去逛灯会，她娘千叮万嘱要她拉紧她娘的手，谁也没想到，对面过来几个人，紧贴着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牵着她娘的手一下子松了。
然后她就被个人抱走了，她一发现那人她不认得，张嘴便欲哭，那人使劲的把她的头往怀里压，死活不让她张嘴。
然后她就没意识了，等她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周围挤着许多的小孩儿，有比她大的有比她小的，大家都在哭，她便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哭什么哭，再哭把你们喂狼！”车帘掀开，一张黑黑的脸出现，吓得马车上的孩子都不敢出声了。
二妞抽抽啼啼的，她想她娘，想她爹，想她弟弟，她想回家，可是她已经七岁了，七岁的孩子也知道被拐是个什么意思，她再也见不着亲人了。
想着又想哭。
眼泪还没掉下来，马车就停了。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马车的车帘又被掀开了，月光下出现的是一张黑黑的脸，但是那张脸比刚才那个大黑脸小多了。
顾木蓉掀开车帘，看着一车的小娃娃，心里叹口气，她今晚盯着这帮人果然是正确的，她挨着个给他们把绳子解开，有几个孩子已经哭上了。
“别哭啦，一会儿就送你们回家！谁哭就把谁留这儿。”顾木蓉板着脸吓唬小孩儿。
几个孩子立刻就没声了。
“哥哥送你们去个地方，你们先待着，等天亮了就送你们回家好不好？”
“好。”孩子们都被吓着了，他们赶忙点头。
然后，车间继续前进，他们来到了一处民居。
“倩娘，我回来啦。”顾木蓉在门外叫了一声，然后屋门就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她布衣木钗，生的面貌平常，但胜在气质温柔，平易近人。
“这群拐子一晚上到底要拐多少孩子。”那名唤倩娘的女子叹了口气，便将马车上的孩子都抱了下来，带着他们进了屋。
屋里烧着碳，已经有五六个孩子待在里头睡着很熟，刚进来的孩子也都觉得很是暖和，恐惧感慢慢散去。
顾木蓉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她和倩娘在说着话。
“我再去转两圈，看看有没有漏网的。”
“嗯，你自己也多加小心。”倩娘点点头。“要不要多加件衣服？外面越来越冷了。”
“不用。”顾木蓉摇摇头，寒冬腊月，她只穿着薄薄的单衣，但是根本就不觉得冷，这大概是修行的好处了。
顾木蓉便又出去寻找猎物去了。
自从李慎走了之后，顾木蓉就一直埋头修行，大半年了她的修为增进了不少，只是她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虽然重视修行，却也爱人间烟火，一到热闹的节日，她也乐意出来逛逛，然后她就发现，她其实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她有困难能伸手绝不旁观，她发现南阳城的拐子不少，然后打拐就成了她历练自己的一种方式，她不喜欢杀人，轻易也不愿伤人，最多把拐子打昏了，让他们在荒郊野外睡上一宿。
倩娘就是在四个月前她救小孩的时候遇到的，那时候倩娘非常的狼狈，也不知道遭了什么难，一个人在野外差点冻死，她救了人才知道，倩娘死了孩子，被夫家休了出来，在回娘家的路上被抢劫了钱财。
顾木蓉问她娘家在何处，可需要她将她送回娘家？倩娘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倩娘说她家中祖传医术，她一眼认出顾木蓉是女扮男装，她便教了顾木蓉如何掩盖那些陷，顾木蓉修行至此，对人的触觉十分敏锐，她觉得有倩娘陪伴也很好。
顾木蓉便在城外给她买了一座房子，暂且安置她，对于顾木蓉救孩子的作为，倩娘非常乐意协助她。
大概是南阳城的拐子被这位神秘的打拐人员吓着了，直到天亮再也没有什么动作。
顾木蓉架着车回到民居，倩娘做好了早饭，正在给帮着几个孩子洗刷。
“饿了没，桌上有饭，忙了一夜，你先吃点。”倩娘一边给孩子擦脸，一边对着顾木蓉说到。
“好。”顾木蓉也不和她客气，端着小碗的稀饭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这次也要挨个送回去？”倩娘将孩子们收拾好，一人给他们舀上一碗稀饭，微笑着看着孩子们吃饭。
“嗯，知道家在哪儿的就给送回去，不知道的就送到衙门里，让他们贴告示找。”顾木蓉放下碗筷，她吃饱了。
“你昨夜完全没睡，今日忙完了便早点休息。”倩娘看着顾木蓉，熬了一夜，也没见眼前这人身上有丝毫憔悴之意，依然和昨晚见着她一样，神采奕奕的。
“你才是要好好休息，照看这些孩子也很费神。”顾木蓉知道倩娘肯定是一夜没睡，看着这些被拐的孩子，指不定又要勾起她的伤心事。
“嗯。”
等着这些孩子们吃饱了饭，顾木蓉和倩娘挨个的将孩子们抱上马车，准备送进城。
两人都没有想到，有个小男孩突然开口跟两人说不想回家。
倩娘和顾木蓉都觉得有些意外，难道这个也是害怕回家父亲逼着读书的？还是不想上学堂的？这两种不知道怎么想的怪小孩她们都遇到过。
那小男孩六七岁大小，穿的绫罗绸缎，生的冰雪可爱，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我不回家。”他咬着嘴唇，低着头。
倩娘蹲着身子，她摸摸孩子的头，看着他的眼睛，温柔的开口。
“怎么啦？你娘在家里担心你呢。”
“我娘死了。”
“家里还有其他人担心你。”死了娘的孩子，格外的让人怜惜，倩娘的眼神又软了三分。
“我不回家，我大娘说不让我回家，家里的东西都是她儿子的。”
顾木蓉和倩娘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这孩子感情不是被拐的，是被人有意扔掉的，这事情就麻烦了。
最后还是暂时留下了这孩子，顾木蓉赶着车回城，倩娘看看能不能先从孩子嘴里知道他的来历，两人再做打算。
且不说顾木蓉如何忙碌，留下的孩子跪在倩娘跟前。
“你这么好，我留下来给你做儿子好不好？”
倩娘的眼泪一下子便掉了下来。
等顾木蓉回来，已经是傍晚十分，孩子们都已经找到亲人，虽然她一直没有露面，但是光听哭声便觉得心中欣慰。
虽然她还有自己的债背在身上，但是她的世界很大，还有很多事可以去做。
她想，娘亲那样善良的人，若是知道她帮了那么多人家，也会高兴的，只是她偶尔还会梦到娘亲在冥府受苦，虽然不敢确定那是真假，但是她的心也不似刚开始那般急切了，说到底她虽然认同顾氏欠下的因果无数，但是她始终不肯相信她娘那样善良的人，会受到这般不公的待遇。这样想着，她反倒平静不少。
最近，她一直想要离开南阳城，去云州郡的小苍山，因为一方面是因为顾府的大宅在年前终于低价卖了出去，据说是卖给了京中权贵，如今正忙着重新装修，人来人往的，她在里面住着会觉得不方便，所以现在除了密室密道，她基本上不会出现在顾府的地面上，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的修行遇到了瓶颈，始终无法再进一步，她翻阅了先祖的笔记，先祖周游四海，他在笔记里写着，小苍山是一个难得的灵气汇集的地方，她想要去那里看看。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小苍山也是她偿还因果的一部分，当时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她有些糊涂，他们顾家怎么会欠一座山因果？
但是书中并没有写明原委，小苍山和王雪雯完全不同，王雪雯的大部分原委都是她从书中得知的，但是小苍山只有孤零零的三个字，后面什么也没写。
可是顾木蓉就是知道，他们顾家肯定是欠下了因果，而且是一份分量很重的因果。
等开了春，她就出发，在此之前，还需要好好安顿倩娘，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倩娘想要跟她一起走，她已经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两人便决定了开春出发，只是这孩子也是个难题，小男孩怎么都不说自己家在何处，只说自家人都管自己叫平哥儿，一心想要认倩娘当娘，顾木蓉在南阳打听了一下，也没有听说谁家丢孩子的。
真是古怪，就算是正妻怕庶子夺家产，丢孩子的事情捂得这么严实，也没必要吧，总要对家族有个解释呀。
太蹊跷了。
虽说两人都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但是还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他已经七岁了，聪明的很，知道自己的家在何处，将来想回家了，她们也总会把他送回来。
顾木蓉将密室收拾好，东西归置整齐，所有的金银首饰全部被她锁在密室，身上只带了几百两散银票和一些碎银两，银票都被倩娘缝进了三个人的衣裳里，外面只留下了些碎银两，足够三人前往云州郡的衣食住行了。
顾木蓉将顾氏族长的印信戒指和玉玲珑串在一结实的红绳上，挂在脖子里，牢牢的藏在内衣里。
临走前，顾木蓉还去拜访了李慎在府衙里的那位好友，这大半年也多亏了这位给她掩饰，她找回来的那些孩子才能顺利回家，买了些东西感谢照顾，顺带把路引办上。
这位小吏也是个老人了，他很看好李慎，也乐意给他行方便，虽然觉得顾木蓉行事冲动为人幼稚了些，对她的人品却也十分喜爱，听说她要走了，也颇为可惜，还是很爽快的把路引给她办了，还给她建议，让她跟着商队或者跟着镖队一起出发，虽然多花点钱，但是好歹能保证平安，去往云州郡路途遥远，安全第一。
顾木蓉非常感激的接受了他的建议，转个头便去打听有没有往云州郡小苍山附近去的车队，毕竟不是她一个人出发，就算她一个人护得住倩娘和平哥儿，她们三人在别人眼中小的小，弱的弱，怕是一路麻烦不会少。
云州郡是个富裕的地方，去那里的车队不少，只是经过小苍山的不多，因为小苍山不太平。山贼匪患多，车队宁愿绕圈也不从那里走。
最后顾木蓉只能退而求其次，寻了个去离小苍山近的商队，报了三个人的名，交了钱，等着春暖花开便要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