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望海潮(1 / 1)
“温小姐,温小姐。”温仪听见一个小教士喊道,便回了头,她正在去海边鱼市的路上,踩在铺了街砖的路上,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啊,艾哈德是吗,你有什么事吗?”温仪住了脚,她将做助教这份工作让给了夏雪宜,毕竟做出勤表,收改作业,整理教案这些工作毕竟不需要跑腿。面试官表示他对这个人很满意,助教培训也很顺利。现在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事,只是遇上了,打个招呼。”小教士说道,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应该是学员之一,“您的朋友是我们的新助教吗,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讲。”
温仪是他们遇到为数不多能和他们顺畅交流并且理解他们价值观的人,她为了好好安顿下来,平时也很笼络这些学员,教他们穿汉服,用筷子,他们和自己也亲近起来了,尤其是年纪小的,毕竟这么小就漂流海外,也是可怜。
“怎么了?”她俯下身,小教士在她耳边说,“我同学说他是不是个哑巴,从来没听他讲过话。当然是那些大人说的,我们小孩还是很尊重他的。”
温仪抿了抿嘴,直起身来,看了看远处,深呼吸了一下,“他们还有说什么吗?”
“听他们说,说他是个残疾人,大概是得过。。。”温仪没听懂那个专有名词,但是她猜出来了,骨髓灰质炎,小儿麻痹症,不管那个说法,都是那么伤人。教士们,难道上帝教过你们谈论别人的不幸为乐吗,人性之黑暗,古今中外,无处不在。
“谢谢你,你觉得他怎么样?”温仪和他继续聊下去,小教士接着说了下去,“我们都觉得他很厉害啊,就是你们中国人的字写的都好好,我根本用不了软笔,更别提写字画画了,以前觉得老师就已经很棒了,终于明白为什么校长坚决要找中国人来了,真是没见过中国人做出来是什么样子,都觉得自己已经不错了。”
“我是说,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温仪摇头苦笑,这孩子,真是个经典款的小教士。
“唔,”他想了想,“就是觉得他什么都会,特别厉害,我的同学掉了一个小陶笛,他当时在后面一步开外,一把就捞起来了,我当时都看傻了。不过他如果像温小姐这样对我们这么好就好了。”
温仪摸摸他的头,“他以前从来没和你们打过交道,也不会和你们打交道。”
“所以他是会说话的是不是?”小教士说道,温仪突然感觉眼睛一阵发酸,也许是因为海风太烈了的缘故,“傻孩子,不会说话怎么能当助教呢?”
这个时候的澳门还没有澳门蛋卷,也没有葡式蛋挞,还有鱼市与渔船,更有许多从画里走出的帆船,带着国王的徽章,有征服世界的野心。
人心不足啊,温仪想,温家也是大富之家,还是想要那建文帝藏宝,这些人来到这里,也是为了那传说中的黄金。金银财宝,不祥之物,不知道每一个铜板上是不是都附着冤魂。
“你是不是很想念中原。”温仪第一次拖着夏雪宜爬上了澳门的灯塔看日出,那数百级石阶,对他来讲可不是轻松的差事,温仪没有伸手,这是他该走的路,谁也帮不了,毕竟她从前爬山的朋友出事之后就是这样处理的,三个月后就应该开始积极锻炼了,希望自己当初固定得够紧,之后一直没有感染发炎,温仪觉得还是运气蛮好的。
但是恢复到从前,真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事。而且武功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温仪也不懂,就这样吧。
“还好。”两个人在灯塔的边缘坐下,远方的天空已经泛了白,一切在无声中躁动着,积蓄着力量,看似偃旗息鼓,实则蓄势待发。
“毕竟现在想了也没有用,我还是不清楚破阵之法。”夏雪宜抬眼看着远方,温家想不到,他们会把后着留在这个普天之下居然不是王土的地方,真是鞭长莫及了。但是避居这里何尝不是另一种煎熬,这里温暖而湿润,很适合养老等死,但是他今年才刚满二十岁啊。
仇人没有得到应得的结局,他想过,如果就算没有中毒,那五行阵也是可以困住自己的,这是无可辩驳的技不如人。
当然他可以毒死其中一个人,五行阵自然就破了,但是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屑做这种事。
世上没有攀不上的高峰,没有解不了的困局。
“你尽管去试好了,你翻多少次船,我肯定就会去捞你多少次。”温仪平静地说,“但是不保证一定能把你捞出来。”
她转过头,发现夏雪宜突然笑了,笑得云归雾散,让人恍然想起,他还那么年轻,这个年纪的人应该青衫打马,去看十里桃花。他身上有太多的伤痕和血渍,心里有太多的过往和算计,几乎让人忘了他还是个青年。
“我的仇报的还是很完美的。”他笑着说,“这可是温家小姐说的话啊。”
“怎么样,要不要当温家的女婿,这样我们扳回一局。”温仪开了个玩笑,抓住他的手,顺势靠到他的怀里,远处的海潮声响,白鸟飞向朝阳,洁羽纷落,鸣声一片。“到时候可以给温家一个大大的惊喜啊,不对,应该是惊吓了吧。”
“你愿意嫁给我?”
“都到这步了,你还想什么呢?聘礼送我就好了,不劳你送到温家堡了。”温仪转了转眼睛,“不过你那张纸都留给我了,就算了吧。”
“我会送你一份好聘礼的。”
太阳升了起来,亘古的温暖驱走了无尽的黑暗,人声渐起,海船将行。
这些伤痕累累的海船最终还是靠上了自己的岸,因为即使是海底也是岸。海虽永恒,岸更永恒。
青衫男子和粉衣女孩并肩走在带着海腥味的晨风中,十指相扣。圣·保禄学院汉学院的助教说了几乎是学生们听过的第一句话,
“以后你们的温小姐,就是我的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