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定风波(1 / 1)
大概台风天又来了,深受其害的宁波府雨总是下得很大,雨水顺着伞滑下来就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了。所有的生物都被困在室内,几乎要发疯了,比方说温仪捡来的一只猫主子迷之和一条蛇不对付,一猫一蛇正在前厅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那只姜黄色的猫咪伸出一只柔软的爪子,挑衅一样地去触蛇的后颈,温仪想把它弄走,却见夏雪宜嘴角挂着一丝笃定的微笑,轻轻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管。
“喂喂,那不是你的猫。”温仪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想,对方好像一下子洞穿了她的心思般说,“好了,我的蛇快没命了,猫这种东西,少有是它对手的,你看好戏吧。”
那条蛇已经被挑逗得心浮气躁,可是猫非同寻常地出手如电,一连咬空了好几次,更是愤恨不已,奈何就是伤不得那只猫分毫。
末了,那猫似乎是玩够了,又准又狠的叼住蛇的后颈,只要一抖,蛇的环状脊椎便会尽数错开,夏雪宜上前一步,在最后一击之前把那条可怜的蛇抢了下来,丢进了旁边瓦罐里。被虎口夺食的阿喵十分不满地扑进了温仪的怀里,用头蹭着她的下巴,一个劲地示意夏雪宜,叫温仪替它报仇一般地喵喵叫着,哪还有半点刚才凶残的样子。
“这小家伙昨天摔破了我的碗,天一直不晴也得出门了。”温仪想今天没看见他无比娴熟地拿着那只碗取蛇毒,原来碗被摔了。
“也好啊,我也想买点东西,毕竟不能被雨困死在屋里了吧。”温仪从门后取出伞来,扔给夏雪宜了一把,“分开打,出门叫我公子。”
“嗯。”夏雪宜点点头,将瓦罐的盖子盖了,拿回屋里锁到柜子里,开了门,叫温仪先把伞撑开出去。温仪知道他做事精密如瑞士表,连出个门都选择自己淋雨锁门而护着自己,不由感慨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辛苦。
两人在人迹寥寥的街上比肩而行,雨很大,一片嘈杂,撑着伞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温仪正在想自己的衣服到底几时能干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推了一下,推进一边分叉的小巷里,一把伞随即丢了进来,还有两个人,温仪的伞倒在地上,雨一下子模糊了视线,还没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声如洪钟的男音说道,“金蛇恶贼,不想我们居然在这里重逢了,但凡我温家的事,你都要横插一杠吗?”
温仪斜斜看了一眼,居然五个人都来了,夏雪宜闪身过来,朗声说道,“唐公子,这两位托你照顾,我还得会会这些麻烦人。”
“你疯了,他们来了五个,你还不清楚怎么破五行阵呢?”温仪低声说,夏雪宜附耳说道,“当然,此番破阵,关键在你。”言毕折身迎敌,温仪定了定心神,用带着吴语口音的中音说道,“包在我身上。”当下也弃了伞,拉起那两人,从斜签着的小巷跑远。匆匆跑到了一个亭子,温仪才看清这是一对传教士夫妇,两人惊惧至极,还在发抖。宁波有海港,想必此二人到这里还不久,不是很会处理这些突发情况,“二位会讲官话吗?”
那男子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多谢,多谢。”他抱紧自己的妻子,稳了稳心神,紧紧抓着温仪衣袖说道,“我们夫妻两个是来传播福音的,路德宗的传教士,我们刚刚在城外的亭子避雨,遇上了一些大明人,他们先是对我们指指点点,说笑什么,他们乡音很重,我也听不懂,他们突然叫我把我的□□交给他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觉得没有触犯你们的法律,他们也不是官府人。”
温仪点点头,心中只是挂念夏雪宜那边,但是总得先安抚了这一对,“你既有枪械,为什么还如此奔命呢?”
“今日雨大,我的火药全湿了。”他摇摇头,温仪见夫人依旧惊魂未定,突然发现两人皆是金发碧眼,于是果断地用德语讲道,“二位安全了,我还要帮助我的朋友,一会这里见。”
两人吃惊至极,男子说了句“ja”,温仪便匆匆跑进了无边雨幕之中。
大雨中的视线糟糕至极,更糟糕的是听觉也被剥夺了,温仪知道若要摆出五行阵,必须个宽敞的地方,夏雪宜为求自保,必然会在窄巷里缠斗,但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他也许会往相反的方向走,那条巷子的末端,情况不妙,正是一块空地,平日里官府处决人贩的地方。
所以他必须要对付五行阵,温仪想起他的耳语,破阵关键,在自己。
这家伙,心思真是毒辣啊,他始终没忘记,自己是温仪,是温方山的女儿。
他没有破阵之法,但是阵是人组成的,如果人出了破绽,自然可以脱阵而出。这些人中,温方山有弱点,弱点就是他还生死未卜的女儿。
现在是大雨,声线模糊,视线模糊,温仪明白,他将性命交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就像《无人生还》中的男主一样,教会了女主包扎方法之后果断了划了大动脉。
她选择回温家,现在就是机会,选择他,现在便该行动了。
她相信他不屑用这种方法破解五行阵,他一定只求脱身不会伤人。
“啊。”雨幕之中忽然听见一声惨叫。
“温仪。”温方山不由回头,只听见方才那个中音说道,“姓温的,你们家大小姐在我手里。”温方山的手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就这电光火石的功夫,阵型微乱,破绽漏出。一只布靴踏在了温方山肩上,“我走了,免送。”话音甫落,阵中所困之人已不见踪影。
“你竟为了个已经不干净的贱人坏了好事。”最年长者狠狠啐了自家弟弟一口,“她还活着,肯定已经被那两个恶贼□□不知多少遍了,连死都不敢,还配姓温。”
“是,我有朝一日肯定除了这个有辱门楣的贱人。”温方山的话虽是狠绝,但是不知为什么有几分有气无力。
而隔墙听着的温仪不知为什么,心口一痛,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如果是自己的父母,得知自己的女儿还活着,不应该喜出望外地拼尽全力营救吗,可是对于他们,自家女孩的贞操,远比性命重要,她,不配姓温,她更不想姓温。
所有高大的牌坊都是用女人的骨殖堆起来的,所有鲜红的篆字都是用女人的血写成的。
温家堡,就是这样的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