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剑器近(1 / 1)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情况有点微妙,夏雪宜忙着跟踪那个中年男子,温仪总是留意身后跟上的尾巴,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女子,是何红药。
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温仪觉得情况不太妙,但她分析了一下武力值对比,那个中年男子和自己是一个段位的,如果混战起来,额,算了,为什么要考虑混战这种事。
四个人中唯一一个不紧张的应该就是那个中年男子了,因为他好像根本没发觉自己被跟了半天,非常笃定地消磨他在京城的快乐时光。
那中年男子长得很干净,个子不高,很瘦弱,不笑的时候都有两旋淡淡的笑涡,左眼眼角下一枚朱砂滴泪痣颇为抢眼。泪窝加泪痣,从面相上讲这位同志前程堪忧啊。他是讲官话的,但是有种奇怪的抑扬顿挫,只有把九音婉转的粤语当母语的人才会说这种官话。
他买了一壶酒,二两牛肉,出了城,径往城外陵园去了。
此时下午的阳光正盛,满地积雪晶莹,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留下了一串脚印,裤子湿到了膝盖,结了一层冰壳。
“熊大人,袁某来看你了。”他斟上酒,自己先喝了一杯,“熊大人,你知道吗,孙大人带我们经营的防线,要撤兵了,这次我进京,不过是垂死挣扎一下而已,朝廷根本就不想守辽东了,他们只想卡好山海关,好好再过几天日子,现在整个朝廷都是一副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样子。你要是泉下有知,还是不要看了好。”
“如今孙大人也罢了官,我,我又能做什么。”男子又灌了自己一杯,“明天我就回关外,死也要死在我们奋战过的那块土地上,你说是不是。”
“真的是他。”夏雪宜忍不住低声说道。
“谁?”温仪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个斯文柔弱的男子,应该就是,袁崇焕。
“那天里殓藏我家人的过路人,当时我太小,我只记得他姓袁,是个举子,还有那点泪痣。”夏雪宜的声音难得有了一点颤抖,“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家人只能曝骨荒山了。”
“嗯,那么有个人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温仪决定提醒他一下,他有不测还可以,别连累自己和上坟的袁大人以及熊大人的坟。
“我记得那双眼睛。”手指揽紧温仪的肩膀,温仪觉得这两个人真是像得出奇,报仇都热衷于株连九族,但是他们的仇人的九族貌似都有自己,温姑娘你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孽啊。
温仪发现何红药突然放弃了盯着他们藏身之处,她将脸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有情况。
几条诡异的黑影突然出现,将女子单薄的身体围在中心,“妖女,纳命来。”
哦,这两个人还有一点相似,到处惹事结仇。
温仪正想看看战况,不料一只手一下子捂住了她的眼睛,也就电光火石的功夫,手拿开了,“你别看,我处理。”
温仪听话地别过头,既然他把自己当大家闺秀罩着,那就这样吧,其实她知道,她真看见血浆飞舞的样子,不吐才怪。
夏雪宜只闪出一只眼睛,便又缩了回来。
温仪可忍不住好奇,偷偷地往外瞄,只见何红药似乎受了伤,半跪在地上,又似乎没受伤,一掌就把袁崇焕推了个跟头。
“姑娘你真的不需要帮忙吗?”虽然被推了一跤,但是袁崇焕像没事的人一样从雪地上爬起来。刚刚交战,何红药本来不落下风,谁料战到了袁崇焕的身边,分了一下神,空门让了出来,挨了一下。
“我何红药自己的恩怨自己清。”女子站起来,不料膝盖一软,又跪在了地上,“我可是苗族妖女,你是汉人,不怕吗?”她似是笑了一声,“你看我这张脸,不怕吗?”
“姑娘方才若是不顾我死活,也不必如此。”说话间已将自己外衣脱下,披在何红药身上,“姑娘你失血太多,不能拖了,你不和我去寻医,我也冻死这里了。”
“你自己愿意,与我何干。”话音未落,袁崇焕已是将女子扛到了肩上,“我比较倾向死在别的事情上。年俸快要发了,我不能死在胜利前夕。”一路跑着回城了。
夏雪宜看着他的恩人一路跑远,他殓藏自己的家人,和今天的事情一样,都是一种本能,一种善良的人的本能。
他们从不考虑要不要帮助别人,只考虑怎么帮助别人。
他慢慢地走到几名杀手的尸体前,从一个人心口拔下了一枚金质暗器,收入怀中。这个人的刀里何红药的脖子只差一毫,最终自己还是出手了,毕竟,欠过她的。
温仪一直保持着标准的目视前方,以避开一地的番茄酱,但是她看见了黄金流过的那一点闪光,也许这个人,没有人们想得那么忘恩负义。
“因为我穷和你丑一样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冷得直打哆嗦的袁崇焕一边烘衣服一边解释他为什么只要了一个房间,“我真的可以趴桌子,要不然我会没有路费出关的。”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理我的。”他撑着下巴,看着灯,翻开一本账簿,微微叹了口气,账款几乎都还清了,那二十门红衣大炮买得几乎倾家荡产,朝廷死活不肯给钱,整天东拼西凑,还得和奸商砍价,现在总算到手了,京城不由分说又调走了十门,简直是抢劫啊。
宁远之所以死不撤防,就凭这些家底,也够老奴喝一壶了,更何况这么多年的经营,如果山海关能靠得住的话,完全可以御敌国门之外,可惜,现在山海关靠不住了,自己已经是孤军奋战了。
但是自己背后是整个大明,不能退也退不起。
但愿我有生之年,能看日月复明。
书生嘴角划起一个淡淡的微笑,臣虽死之日,尤生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