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三章 恶人(1 / 1)
庆熙二十九年,江政鸿由兵部尚书转职为吏部尚书,尚书省六位尚书虽然头衔相当,但实际上分量不同,当上了吏部尚书的江政鸿可谓是坐上了尚书省的头把交椅了。
这一年,庄淳年在江州同知一职上任期已满,吏部考核很好,从江州同知升为洪州知州(从五品),连升两级,前景一片大好。
京城,太子赵岐在内侍亲以孝,在外听取民瘼,庆熙帝十四子里无人可与争锋,眼见着皇帝一蹬腿就能上台了。
这一切多亏了江蓠起到的关键作用,前生太子被庆熙帝训斥为“品行有污”,夺去了储君之位。但今生,凡是和太子有关的官场事件,她事无巨细全部透露给了江政鸿,所以在江政鸿的护航下,所有栽赃陷害太子的事全被挡了回去。
但夺嫡之战不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前生太子穷途末路之后自然也没人针对他了,而现在他仍然处在漩涡中心,这意味着以后会有不可预见的敌对事件施加到他头上,而这些则是江蓠无法插手的。
江蓠在灯下写完了最后一封信,这封信里,她告知江政鸿东宫一个叫小梁子的一个小太监其实是罪臣之子。
这个案子非常离奇,小梁子是一个洒扫的小太监,得了太子青眼,被抬成执事太监,然后有人在皇上面前揭发这个小太监其实是不肯降服我朝的罪臣之子,而且非常难听地说该太监颇有美色,有淫诱太子的恶行。庆熙帝听到之后大怒,命人活活烧死了这个小太监,命太子闭门思过三十天,他尚在闭门思过之中,不知谁又去皇上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一番,于是没等他闭门思过出来,就被革除储君身份,发送金明城监|禁了。
前生这是太子垮台的最后一场大戏,但现在有江蓠在,所以之前的阴谋一直没有得逞,这出戏横空出世的话其实谁都知道有人在用下三滥的手段陷害太子,所以会不会上演江蓠还不知道,但她还是预备把它交给江政鸿。
匿名信就到此为止了。
江政鸿因为经常收到这种能解燃眉之急的信,但又不知是何方神圣暗中相助,所以他在书房里供了一个无名牌位,每日上香洒水,态度虔诚,对这个不肯露出庐山真面目的人物表达敬意。
江蓠有时在书房里会亲眼目睹他到牌位前面去上香,她忍笑忍得很辛苦,恐怕江政鸿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是她的女儿做的这些事了。
九月。
江蓠走出紫枫苑,去找江葑,走过响水桥,只见一个小厮和几个丫鬟在一处厮玩胡闹。那小厮手里举着什么东西,让丫鬟们都够不到,一边吵嚷着一边绕着他打转,几人说说笑笑很开心。
江蓠有点好奇,但也觉得他们有点不像话。她目不斜视,从桥旁取小路向花泉坞走去。
没料到几人在桥前的小亭子里玩闹,有个丫鬟一不小心推了另一个丫鬟一下,那个丫鬟往后一退,竟然刚好靠到江蓠身上,差点把江蓠撞翻了出去。
那丫鬟说了一声“呀,妹妹,真对不住。”扶起江蓠一看,竟然是府里的大小姐,吓得脸一下刷白,跪下请罪。
其实江蓠才十一岁,身边也没人跟着,她不用这么紧张。江蓠心想她刚才态度不错,于是扶她起来,道:“没什么。”
她正想迈步离开,亭子里那小厮却走下来,单膝跪地对她道:“奴才请大小姐安。”
江蓠认真打量这人几眼,觉得他才十六七岁,年轻,还是个生面孔,便多问一句:“怎么没见过你,几时来府里的?”
那小厮声音清脆,讨巧地道:“回小姐,奴才三天前才来府里,现在老爷马厩当差。”
江蓠心想三天就和丫鬟混得这么熟,想必是个风流货色,然而人不风流枉少年,她噗嗤一声笑了,又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小梁子。”小厮声音甜甜地道。
他只见小姐在他面前露出了像要昏厥过去的表情,忙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江蓠先没能控制表情,这下缓过来,假装轻松道:“今儿躺久了,有点发晕,没什么。”
说完她抬脚就走,小梁子却很上道地说:“小姐怎么一个人出来,上哪儿去?奴才闲着也是闲着,不若送小姐前去吧。”
江蓠迟疑地点了点头。
……
小梁子,小梁子,小梁子。可不是那个小梁子!!江蓠不知该苦笑还是冷笑,天下间怎可能有这样的巧合,到底是天公作美还是老天爷故意戏弄她?
“阿姐?阿姐?”江葑推了推江蓠。
江蓠才发现自己撑着胳膊肘在绣花的时候发呆,她晃了晃脑袋,醒了过来,暂且把小梁子的事放到一边。
“阿姐,萧哥哥什么时候来找葑儿玩啊?”江葑扭捏地用拳头按了按自己的两颊,眼神饱含期待道。
“快来了。”听到她的问话,江蓠有些无奈地敲了敲她的小额头,这个妹妹可真把萧陵泷放在心上啊。
江葑闻言喜笑颜开:“真好。”说完,她的表情忽又变得有些落寞:“只要萧哥哥能在见完阿姐后,来陪葑儿一小会儿,葑儿就很开心了。”
听到这话,江蓠愣愣地收回了放在江葑额头上的手。她在想,葑儿真的这样就很开心了吗?
两姊妹说了点别的事,江葑的表情也渐渐开朗起来。
这时,掀开珠帘的声音响起来,来者带进了门外的一缕清风,让人感觉神清气爽——“蓠妹妹,葑妹妹,你们都在呢。”
萧陵泷走了进来。
江葑很高兴,从椅子上跳下来,道:“萧哥哥。”她小脸上有激动和喜悦的红晕,却没有跳到萧陵泷面前去,比起跳脱更有一份矜持。
江蓠有些懒懒的,只简单回了一句:“你来了。”
萧陵泷挑了挑眉,道:“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好东西了——芙蓉香糕,是葑儿最喜欢吃的东西吧?”
“啊,萧哥哥,你记得!”江葑很高兴,从他手里接过糕点盒,打开盖子,里面是各种形状的芙蓉香糕,有船形状的也有花朵形状的,她看得不亦乐乎。
江蓠一边盯着江葑痴痴的脸发笑,一边打量了萧陵泷一眼,发现他脸色不大好,拳头紧握,神情比语气表现的紧张得多。
她还没问他怎么回事,萧陵泷的声音忽地沉了下来:“晚告诉你们也不好,况且我没有多少时间,马上就要走了,就跟你们直说——”
他表情严肃,一个“直说”把姐妹两人吓得一愣一愣的。
“父亲说我也不小了,为了以后着想,要通晓世事,要人情练达。庄大哥在洪州当知州,父亲让我到他身边去,从一个书童做起,学点知识。这一去不知道几时能回来了,说不好就是十年八年的……”
萧陵泷也不喘气,一大堆话脱口而出,也不管江葑二人听得懂听不懂。他双目坚定,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
江葑“哇”的一声哭出来,也许是被“十年八年”四个字唬的,江蓠也是心头一跳,胸中酸涩异常,就想落泪,但妹妹已经如此,她也不可能跟着哭,所以一边拍着江葑的背安慰她,一边歪着头道:“我不懂,这样的事,专门说来给我们听做什么呢?连送行也是不可能的……”
萧陵泷闻言有些生气,他瞪了江蓠一眼:“我都要走了,你一点也不伤心吗?!”
江蓠低头看了看江葑,“我……”她愣了愣:“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陵泷一甩袖子,转头就走:“那我们再见吧!”
门外有老汉高声呼道:“少爷?八少爷?马车已经停在江府外面了,我说您哪,定要来这里是做什么,费不费事?……”
老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萧陵泷的声音隐隐传来,好像对他说了什么。
然后两人的脚步声同时响起来,离花泉坞越来越远了。萧陵泷走了,他从来没提起过当庄淳年书童的事,但事情一定是早就决定好了的。
走得这么突然、决然,却要来打乱她和葑儿的心,还要恶人先告状,果然还是小孩啊,江蓠心想。
江葑抱着奶娘哭得很狠,江蓠不好久留,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向紫枫苑走去。
那个小梁子忽然涎着脸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笑道:“小姐,我想您回去时还是一个人,所以特地在此等待,送你回去。”
江蓠不知道自己对他说了什么,总之她晕晕乎乎地到了紫枫苑,房内纱帘随着秋风乱飞,有个正值青春年华的美人掀帘子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八角形的盒子,是花绫。
她动了动嘴唇,江蓠从嘴型判断,她说的是——小公子送来的,说他们府上杏仁酪儿做的不比咱们府上的好,但还是希望小姐不要嫌弃。
江蓠刹那间泪如泉涌,止也止不住,她用手绢擦,怎么也擦不完。花绫被她吓到,奔上前来抱住身形不稳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