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林擒(1 / 1)
皇宫的钟楼里传出洪钟高声的呜鸣声,林擒走出皇极殿,在大内的直道上疾步行走,路过的小太监、宫女都恭敬地对他说一声“林太爷”。
他眉细眼锐,长相虽好,不是男子具有阳刚之气的那种,小的时候就曾有人当面骂过他“臭太监”,林擒后来还就真当了太监。因为长相不讨喜,所以先混了几年日子,但现在谁不知道他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可以横着进皇极殿,横着出来。
面前是乾清门,走进乾清门就是后宫嫔妃的居所了,门口就是值班侍卫的长屋,盘查格外严格,为的是不让闲杂人等随意出入,或让什么腌臜人物祸乱了宫闱。
林擒走上前去,对打头的李侍卫打了个招呼,道:“李大哥。”
“哎呀,是老林,”李阳青拍拍林擒的肩,道:“又是你,代五皇子来办事儿的吧?”
林擒点了点头:“还望李大哥多多关照。”他声音特意压低,比起阴柔来多了低低的磁性,也挺好听。
李阳青闻言特意扬起声音道:“有腰牌吗?”
林擒点了点头,大声道:“有。”
李阳青哈哈大笑,又把他肩膀拍得山响,道:“我就不查你了,进去吧,不要耽误了正事儿。”
其他侍卫都侧目看着林擒走进乾清门,林擒连头也没回一下。他身上根本没有腰牌,说到底五皇子根本就没能力赐给他腰牌,他只是个势单力薄的弱小皇子罢了。能自由出入宫禁,全因他贿赂了李阳青,这李阳青每次在众人面前唱道他,弄得煞有介事,反而没人起疑心。
“做五皇子的心腹,还不如做太子跟前的一条狗……”林擒听到背后有侍卫悄声说着,他耳朵比常人灵敏,所以听得格外清晰。
是说他连一条狗也不如吗?……林擒眯起了本来就挺细的眼睛,却并没特别在意。
他很快到了毓德殿,五皇子母亲淑妃景弈秋住的地方。景妃常年身居内室,成日里吃斋念佛,皇上也不见,更别说见个外客。
所以毓德殿很是冷清,宫女太监们都在廊下或立或坐,看着枝头跳动的麻雀,或是逗逗池里乱游的金鱼。
林擒每次来,他们之间就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因为他是唯一会来毓德殿里的外客,同时也会给他们这些人足够的赏钱。
这次也不例外,宫女红药伶俐地搭起帘子,把林擒引入景弈秋敲着木鱼的佛室。
佛室里檀香缭绕,墨香四溢,白玉观音的全身像在高头慈祥地看着世人,案上的镇纸下压着抄到一半的心经。
景弈秋年逾四十,穿着朴素的麻衣,头发挽成妇人髻,浑身不施脂粉装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古井无波的眼睛。
林擒心想,这女的已经完全皈依佛门了。但来打扰她安静规律的生活正是他的工作,他没有漏看景弈秋眼底闪过的痛苦之色。
他不说话,景弈秋也一言不发。
“淑妃,这是……”林擒从怀里一掏,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茶盒来,道:“这是今年才出的雨前龙井,龙井的产地还是那风光秀丽的西湖。你知道,这是花了很大的功夫弄来的。如果不是皇商,也不能弄到这批最高级的货色,如果不是伙计们日夜兼程地赶路,也不能在清明当天送到您的面前来。”
林擒一边打量着景弈秋的神色,一边斟酌着用词。他每说一句话……不,一个字,景弈秋的表情就更加痛苦一分。
素净的女子面庞和嘴唇苍白极了,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唯独……唯独眼中还是没有聚起盈盈泪光,仍旧是那般沉静。
林擒把茶盒放在席上,心想也许是自己的言辞还没有戳到她痛处,于是道:“淑妃为娘的心就这样狠吗?任皇子被人欺压,在这世上茕茕独立,即使是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姨丈也不站在他这一边?”
景弈秋依旧一言不发。
林擒继续道:“五皇子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却连嫡妻也没有,为人父母,淑妃不该操心一下吗?”
景弈秋眼睛闪了一下,嗟叹一声,道:“如无要事,请回去吧。”
林擒闻言凉薄地笑了:“淑妃言重了,在下来这里从来没有要事的,您也知道的,不对吗?这宫里如此冷清,有个人来陪淑妃一起追溯一下如烟往事,淑妃不该喜上眉梢吗?”
景弈秋闻言微笑,她第一次在林擒面前露出这么生动的表情,苍白的面颊立即如少女回春,染上胭脂色,让林擒一时看呆了去,景弈秋道:“你倒是个口角伶俐的后生。”
林擒看景弈秋摆摆手,催他出去,他愣了一会儿又说道:“萧老爷让我告诉淑妃,您不养儿子,他代你养,总有一天您的儿子会成为九五至尊,而您是最尊贵的太后。”
景弈秋已经转过了身去,在菩萨前面双手合十,说了一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然后就敲起木鱼来,不再看林擒一眼。
林擒拍拍身上莫须有的灰,站了起来,向殿外走去。殿门在身后合上,沉重的回响声里,每旬一次的拜访又结束了。
林擒吁了一口气,出了宫,直奔萧家而去,在萧家的金鼎阁参见萧炎康。
萧炎康和淑妃差不多大,身穿黑袍,双目肃然,气质冷然,让人望而生畏,整个人霸气内敛,他手里捧着一只莹白的瓷杯,饮茶的动作慢而优雅。
林擒向他行了一礼,道:“我从毓德殿回来了。”
萧炎康道“好”,明明是他吩咐的事,他却似乎对此毫不在意,道:“最近事情都顺利吗?”
“顺利。”林擒点头道。
“我们这边都顺利,结果却变成这样,”萧炎康抬头冷笑了几声,空气像要被冻住那般压抑沉重,林擒敛声屏气,许久,萧炎康接着道:“你要告诉我,对方是运气太好了吗?!”
他手中的瓷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看起来随时都要碎裂,萧炎康还兀自不觉,林擒倒吸一口凉气,歉然道:“是我等办事不力。”
萧炎康瞪了他一眼,道:“江政鸿似乎早有所觉,我先开始不以为意,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他早早留了后手,到底是谁在背后给他出主意,还是谁投靠了他,给我仔仔细细地查!”
“是。”林擒道。
萧炎康转过身去,坐下喝了两口茶,语气恢复了波澜不惊:“最近我在想老八和江家女儿的事,你怎么看?”
林擒轻笑一声:“老爷曾在我面前说过八公子是块好材料,既是一块好材料,成天和一个黄毛丫头唧唧歪歪像什么话。”
“你说的是。”萧炎康饮尽杯中茶,缓缓回道。他的眼中冷光微闪,是叫人不寒而栗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