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 62 章(1 / 1)
北风似乎又恢复了它的活跃,呼啸地掠过世间的万物。
“小七,回去吧!”李俊楠淡淡开口,转身准备离开,行走时步伐有些僵硬。
小七看着李俊楠的背影,沉思片刻,最后望着袁烨离开的方向,目露阴霾,最后恨恨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冬日的夜晚冻骨彻肤,深夜的北京城万籁俱静,只余偶尔一两声随风回荡在空中的犬吠和野猫声,谁人深夜立中宵。
王贤妃被册立为新皇后,这位出身颇为曲折传奇的王皇后,并没有“新宫上任三把火”,与风头正茂的万贵妃正面冲突,反而事事谦让,立显母仪天下,心胸开阔,俨然后宫之主的风范;
她对身怀六甲的万贵妃嘘寒问暖,万贵妃的一切用度规制仅次于皇后,甚至有些用品吃食与万贵妃有冲突的,王皇后都让贵妃先用,谦逊得体,连不待见皇后的皇上看在眼中,也和颜悦色了几分。
万贵妃自然无话可说,连找茬诉委屈的机会都没有,于是,紫禁城的后宫在诡谲的和睦中风平浪静。
后宫平波无事,前朝也一团和气,内阁首辅李贤李大人在京卫护卫的日夜保护下,再没有出现刺客的事件。
众朝臣也是见风使舵的精明,见皇上的态度如此强硬明朗,一时反对弹劾李贤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朝廷上下一片祥和,可以说是君臣一心,上下和睦。
天子有天子的活法,百姓有百姓的日子。
这日,杨静昀整装待发,她出来得有些早,在门口等轿夫的时候,见风和日丽,便告知门房的人,她先沿着大街的方向走,叫轿夫出来后撵她。
待走到街上,虽有清浅的阳光,可风一吹,冷意直钻衣领,她紧了紧身上的白狐狸斗篷,饶有兴趣且漫不经心地瞅着街边的风景。
只是普通的人间烟火之气,卖零嘴的小贩,各家铺子各式的生意,吃的喝的用的,还有一些零星卖新奇玩意的,倒也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杨静昀正瞧得起劲,忽然身边猛地被人一喝,把她散漫的心吓了一跳,待回首,却无人,正感到莫名其妙时,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杨静昀眉眼一笑,也不去看是谁了,把目光重新落回到路边的摊展上,嘴角含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嘴里嘲道:“都多大了,每次见面都这样,你也不换个新鲜点的。”
这话怎的跟昨晚某人的那个调调如此相似?
杨静昀身边现身一人,身长玉立,剑眉星目,圆顶高脚黑纱帽,窄袖束腰,悬锦衣卫铜牌,挂绣春刀,脚踩皂皮靴,典型的锦衣卫便装,只见那人嘴角一挑,痞笑道:“小时候能吓到你的也没几次,你素来稳当,在我们之中,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胆量,我这小儿科了。”
杨静昀才不会受他的拍马溜须,收回四处飘移的目光,落在痞笑的人脸上,奇道:“真是奇了,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还是怎的,我们的袁小公子嘴巴抹了蜜般的甜,说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杨静昀睨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可别像去年那样棘手,后来被大哥知道了,罚我不说,还狠狠地警告了我一番,半年不能出门,若不是公主嫂嫂从中调停,我的日子还没那么好过呢!”
袁烨嘿嘿一笑,双手合抱,忙作揖赔罪,而后一手摸着下巴,讪笑道:“上回的事是我鲁莽了,前段时间我爹要接回杨梅,她却不愿意,说在你身边你带她挺好,这个人情我记得,你什么时候要回去都行。”
杨梅是军匠杨埙的女儿,门达诬陷父亲袁彬时,袁彬手下的军匠杨埙挺身而出,奈何当时奸人当道,杨埙被害,留下孤女杨梅,当初袁烨一腔怒火,心里想着怎么也要保住杨家的女儿,所以求了自己的“发小”杨静昀。
当年的朝廷波诡云谲,杨静昀竟接了袁烨的请求,瞒着家里人,慌称从牙婆处买的丫鬟,一直到事情尘埃落定后,才被家人知晓。
对于袁烨的话杨静昀笑笑,没有接话,她敬重小姑娘的父亲,相信那样忠诚的父亲生养的女儿,必会遗传那些难能的品性,果然,她没有看错,如今身边除了奶娘之外,就属杨梅最为近心。
两人就这么大剌剌地站在一个首饰摊前,杨静昀手里挑着首饰,袁烨陪着站在其一侧。其实不是什么样式精贵的东西,无非看的是一种新鲜,贫贱女子的荆钗布裙,在不同阶级的人眼中,有时也会是另一种好奇的风情。
本来杨静昀过来看首饰时,摊主还挺热情地招呼,可看到一身锦衣卫便服的袁烨站在姑娘的身边,谈不上凶神恶煞,可也让人脊背发凉,神色立马变得警惧畏怕,面上虽勉强挤出几丝笑来,可心里的畏缩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的。
杨静昀何其通透,有些意兴阑珊地放下手中的银钗,不太高兴地瞪了眼身边人高马大的袁烨,撇嘴转身步入人群。
袁烨无辜地挑眉,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相差半壁的距离行走在略微熙然拥挤的大街上,不过拥挤跟他们没关系,人群就如同河流中鱼群自动避开礁石般,侧身让着他们。
半晌后,袁烨用胳膊肘蹭了一下杨静昀的肩膀,问道:“我不说难道你还不问?”
寻跟来的轿夫被杨静昀打发,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她且淡道:“你是我们几人中出了名的清高倔傲,你不说的事情,别人就别想从你嘴中撬得,我只需洗耳恭听就好,何需多此一问。”
袁烨讪讪一笑,有点被识破的尴尬,颇没脸没皮地说:“你这么了解我,比我娘都懂我,不如你嫁我,我娶你,一块过日子得了,免得娶一个不了解的人,整日里吵吵嚷嚷,烦得很。”似想到什么,袁烨脸上现出一个怪异的表情,眉毛攒在一块,嘴角却是上扬的。
杨静昀嗤之以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颇跟她端庄贤淑性格不符地嘲笑道:“就是因为太了解了,所以才没必要在一起。唉,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我一会真要走了。”她抬眸看了下天空的太阳,催促道。
袁烨跨了个大步,与杨静昀并排,问:“她过得怎么样?”
杨静昀侧头瞅他,目光中满是鄙夷,意思是你怎么突然想起,现在问起她来。
不过杨静昀还是回了:“门雅挺好的,要嫁人了,对方的家世脾性也很好,不知比你强多少倍。”语气颇为嘲弄。
袁烨闷声不接,知道她在为好友抱不平,损他几句泄愤,这点心胸袁烨还是有的,须臾便嘿嘿一笑,回她:“那就好,若是那小子敢欺负她,我定饶不了,无论如何,自小一块长大的兄妹情分还是在的。”
袁烨颇为诚恳,杨静昀哼了一下,撇嘴道:“谁稀罕呐,门雅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待人好时连心都可以掏出来,可要是恨一个人时,除非是她死了,要不你也别想跟她再有什么瓜葛。”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刺耳,袁烨垂目瞅着脚下的地面,静了会,才道:“那你呢?”
杨静昀停下脚步,目光示意:你什么意思?
袁烨接了她的目光,一针见血道:“你这是去哪?这身打扮,是去见万翌,还是范家小妹的哥哥,你自己心里清楚。”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杨静昀目光怔忪,落在某处虚空,片刻后,才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睨着袁烨道:“果真是没有锦衣卫不知道的事?”
“他背景复杂,在烟花之地浸染出来,心机深沉,表面一套,内地里又是一套,你如何辨别?”
杨静昀默默地听着,没有立即开口,两人又缓步地朝前走了几步,袁烨看她,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便陪着她静静地走。
半晌后,杨静昀幽幽开口:“你说这世人的赤子之心,全心全意会有吗?”
似根本就没想等他的回答,她又接着说:“尊贵如我的公主嫂嫂,她虽贵为金枝玉叶,出身尊贵,屈尊下嫁于我哥哥,可当她知道哥哥对她身边的婢女多说几句,多瞅几眼,她便能把婢女送与哥哥房内,妻仍是妻,妾只是妾,只不过妾在你们男子心中,会分去多少心思,占有多少地位?”
袁烨沉默以对,杨静昀只看了他一眼,仍提步往前。
“女子并不比男子愚笨,甚至有时比男子更加聪慧,只是严苛的礼教让女子从小到大禁步于闺房之内,如圈养的鸿鹄,斩断了对外面世界的桥梁,无所知晓,识字读书也大都是妇德烈女传之类,逐渐的眼界只限于一方院子,心胸只容得下自己的夫君,满眼满脑满心的只有所谓的良人,把自己的一生乃至未来都交付到一个陌生人的手中,期待他的良心发现,想起昔日的恩情,才能对你不离不弃,而女子则要感恩戴德,哼!谁铸造了这一切,还不是你们男子吗?”
杨静昀滔滔不绝,袁烨蹙眉瞠目。
“你从小到大都是家长们眼中的乖乖女,我们之中的典范,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如果是门雅那丫头说的我信,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倒让我的鸡皮疙瘩全起了,好意提醒一句,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你若让你哥哥知道......”
“我知道。”杨静昀打断袁烨的话,继续道:“女子本就生得体弱力薄,除了嫁人还能干什么?小时候尚有父兄可以依仗保护,可终不是长久,读书既不能科考,也不能经商,更没有学艺活计的出路,许多技艺传男不传女,就算是沦落风尘,凭着琴棋书画想卖艺不卖身,可又有几人能逃脱得了不被男子摆布的命运?”
“行了,这些都是跟你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你何必费心费神地想这些,堂堂济侯的孙女,金平公主的小姑子,我袁烨的发小,还能沦落到什么地步?”袁烨越听越不对,打岔喝道:“你到底怎么了?一个个莫名其妙地发疯。”言语意有她指。
杨静昀微微一笑,理了理身上的斗篷,轻嘲道:“是我犯傻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就当我醉酒胡话吧,锦衣卫大人。”
袁烨一哂,点头道:“只是什么时候见过你醉酒?”目光无意瞟到别处,前方的一幕让他一怔,笑意隐没。
杨静昀也看到了,不过跟袁烨的冷脸不同,她反而展开了一个柔柔地笑。
前方不远处,并肩走着一对男女,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男的身长玉立,浅笑温和;女的桃心脸,大眼瑶鼻,美丽娇妍,虽神情有些寡淡,可偶尔对身侧的男子浅笑搭话,隐约呈现唇边的梨涡,倒也俏丽可爱。
杨静昀敏锐地捕捉了这一幕,经过袁烨身边时,压低了声音:“范家小姐的出身背景同样复杂,你也请小心。”说完,展颜一笑,朝着前方提步而去。
四人分别打了招呼,万翌邀请袁烨跟他们一起同游。
袁烨以公务繁忙谢绝了,倒是对可馨讥讽道:“唉,我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帮别人收拾残局,谁想到有人不识好歹,这么快就......啧啧,浪费了我的感情和衣裳。”说完,袁烨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襟。
袁烨的话莫名其妙,万翌一脸的茫然,杨静昀若有所思,倒是可馨像是明白了过来,脸上一烧,对着流氓般的袁烨哼鼻子瞪眼,决定不理他。
不就是哭湿了他一件衣衫,糊了一些鼻涕?用得着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她的伤疤吗?小人嘴脸,心胸狭隘,小肚鸡肠!而他根本就不懂,乱猜还乱说。
简直就是多管闲事!
一个巴掌拍不响,可馨闷着嘴不接他的话,他也不可能真拆她的台,见无甚意思,看着也心烦,索性告辞,不过全程黑着脸。
臭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