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番外之离卿(1)(1 / 1)
树上的知了在斑驳的光影间不知疲倦地叫着。
树下紫衣墨发的人静静立着,她半张脸上戴着精致的银箔面具,凤眸狭长,眼角处用重紫胭脂挑染出冰冷的艳色。
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婉的琵琶声,声声含着血泪,每一个拨出的调子都是撕心裂肺的悲怆决绝。
一墙之隔。
须臾,“铮”的一声,弦破音止,四周静得只剩下一轮又一轮的蝉鸣声。
扰乱了不知谁的心神。
被带入魔教的那一年,她六岁。
童年的回忆止于那场惨无人道的屠杀中。冲天的火光,倾塌的房屋,凄厉的哀嚎,遍地的鲜血……所有的一切将她的回忆浸了血色,染了悲凉。
她是全族上下唯一幸存的人。
全族因为一本根本不存在的秘籍惨遭屠戮,她被藏于火光外的小小角落,捂住口鼻忍住自己想要冲过去的欲望,看着火舌在她族人、亲人身上肆虐,从那一刻发誓,以后要做一个强大的人。
强大到把生杀夺予的权利牢牢掌控在掌心的人。
想要变强的决心促使她女扮男装来到魔教——这个屠她全族的组织。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要用在敌人那里学会的杀人的本领将他们尽数屠杀。
进入魔教后,她和一批孩子一起训练。和猛兽搏斗,和人厮杀,每一个暗无天日的日子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度过。
她是这批人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很多时候在极度困乏和饥饿的状态下,还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来自“同伴”的暗算,以防他们将她生吞活剥。
六岁,正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她却挣扎于黑暗泥泞中,学会用别人的鲜血祭奠自己的生。
进来的一批人里,只能活一个,那个人,只能是她。
当鲜血浸透了衣衫,当累累白骨铺垫在她脚下,她终于从无尽深渊里走出,以地狱修罗的姿态成为唯一活下来的人。
被带到魔教大殿上时,她一身男装,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坐于大殿之上的英伟男人,淡漠而狂傲道:“总有一天,我会取代你。”
——杀了你,报灭族之仇。
之后的日子发生得空洞而苍白,她成为教主的亲传弟子,本就根骨极佳,在练功一途上日益精进。
这段时间里,她认识了教主唯一的女儿——凌若冰。
她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凌若冰善良,温柔,娴雅;她狠厉,残暴,双手染满血污。她精通琴棋书画,于乐理上造诣极高;她由始至终学会的只有如何干净利落的杀死一个人。
她们是两个极端,本应该没有任何交集,却偏偏被命运绕在了一起。
起初不过是见过几面的交情,后来教主将她指派到她身边保护她,她们就是在那个时候相熟的。
了解渐深后,她得知凌若冰自幼身带寒毒。据闻是当年教主夫人怀她时被仇家所害下了寒毒,最终难产而亡,而寒毒转移了小部分到甫一出生的她身上。寒毒每月发作一次,药石罔效,只能由教主为她输真气挨过去。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她便快要到了寻常男子行及冠之礼的年岁。
这些年里,她经常出教做任务,偶尔受伤流血都是凌若冰替她仔细包扎。她还记得,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她总是侧头垂眸,紧抿着唇替她处理伤口,苍白的面容被幽幽的烛火映出模糊不明的神情。她一直知道,凌若冰在她面前极力隐藏着不明心思,而这种隐秘心思,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一点痕迹。
这种隐秘的心思得以揭开,是因她受了一次极重的伤。
那时她的武功已然卓越非常,在江湖上顶着个“紫衣修罗”的名号,却在接下一个极危险的任务后遭暗算受伤。凌若冰见到她时脸色却比她这个受重伤的还要苍白,替她处理伤口换纱布时手都在微微发抖。处理好伤口后,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压抑着极为深刻的情绪在恳求着她:“离卿,你以后不要接这么危险的任务了好不好”
她那时看着她,并不懂她苦苦压抑着的情绪,只是恍然间在想,倘若她的家族尚在,倘若六岁经历的那些都不复存在,她是不是也会像眼前这个女孩子一样,过着被宠爱被守护的日子这种软弱得近乎自欺欺人的想法一闪而过,却让她冰冷了神色,她摇摇头,冷漠道:“你不是我。”
——你不是我,所以并不懂这种只有变得强大才能抓住自己想要的的心情。
她神色怔然了一瞬,表情恢复平静,可是眼里的执拗却并没有消散掉。她垂眸看着她刚裹好的伤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道:“我的确不是你,可是——我想靠近你。”
她垂着的眼睫微微颤动,唇却抿紧,是她认真起来的模样。
“我不需要——”已经冷寂的心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回暖,她冷冰冰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第一次这样强烈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抗拒,“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你的靠近。
——这世上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就是你啊,凌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