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拥抱(1 / 1)
苏白感觉到握住她的那只手微微有些发抖,他的手很大恰好把她的手包裹在里面,很温暖。
她抬起另一只手附上去,轻轻用力,给他力量。
顾行一怔,侧过脸看她。
苏白觉得心里很难受,他什么话都没说,可是眼睛里的委屈自责她却看得分明。
她笑:“好啦,今天允许你不装酷一分钟,但如果你是想要用来骂我的话那就算了。”
顾行被她逗笑了,虽然只有一点点点点的弧度,他用剩下那只手不客气的揉乱她前额的碎发,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我说你怎么突然给我做火锅呢,敢情是同情我呢这是?”
“才不是!”苏白想都没想说出了实话。
顾行笑着挨近她一点,问:“那是为什么?”
顾行看她眼神开始乱飞人也变得不自在起来,苦笑了一下,站直身“走吧”两个字还未脱口,就听她说:“因为心疼你。”
很轻的一句话,却是让他眼眶忽的发热,他原地不动待眼里的湿气退下去,才又去看她,那么矮那么小的一个人,却总能爆发出另他吃惊的力量。
她是不是也拥有一颗恶魔果实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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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真相的那天起,他就十分痛恶自己,为什么要给妈妈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他们不说,可是他都知道,差一点……他们家就因为他……散了。
他觉得自己很脏很恶心,也差一点,就在国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那时候脑子里都是妈妈失望的眼神,她说:“顾行,你不是我儿子,你不要叫我妈妈。”
是顾弋的一个电话救了他,顾弋说:“哥,我梦到你……”说着嘴一瘪就哭了,哭的抽抽噎噎的继续说:“我梦到你不在了……”说完嚎啕大哭。
他连忙红着眼眶哄着:“阿弋乖,哥在这呢,不哭了啊……”最后也是再说不下去。
兄妹俩横跨半个地球,一个在那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在这头捂着眼睛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顾弋先止住了哭,她吸着鼻子说:“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都三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你是不是不要爸爸和妈妈了也不要我了……”说到后面,鼻音越来越重,哽咽声也越来越重。
顾行轻轻吐出一口气,故作生气的说:“瞎说什么呢!等我明年回来揍你!”
“那你跟我拉钩!”顾弋兀自伸出小指勾起。
这是兄妹俩从小的习惯,彼此之间的承诺哪怕只是洗一次碗都靠拉钩决定,幼稚也神圣的默契。
顾行胡乱摸了一把眼睛,也伸出小指勾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你要变你就是二奶奶家的大黄!”
“好,我要变我就是大黄。”
“你要变……你不准变!”
“嗯,我不变!”
“那你不许骗我!”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哦……那我睡觉了……你不能骗我哦……”
说着说着那边就传来顾弋带着鼻音的呼吸声。
时间是北京时间凌晨两点零七分,顾行挂了电话坐在卫生间里咬着牙抱头痛哭,外面是来敲门问他怎么还不出去一起的白人同学Frank。
是的,如果顾弋没有做噩梦打来电话,他推开门就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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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弋和他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可是苏白呢?
想问她要一个答案,可是时间不对。
想给她一个拥抱,可是地点不合适。
他微微叹气,来日方长吧。
谁知她竟就这么突然的抱上来,随即又瞬间松开,只是在抱上来的那几秒内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拍在他的心上。
苏白知道在这里做这个不合适,可是她想这样,想告诉他,别一个人偷偷难过。
抱完她有些局促的扯了扯他们始终握在一起的手,他好像才回过神,握住她手的那只更用力了,像是无声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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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正事要做,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顾行把她拉到一边,把口袋里的报告结果掏出来,展开给她看。
镜检结果那里一竖排的各项结果,医学术语她看不太懂,图片她也不会看,只是诊断后面的两个字她认得——胃癌。
如一根从天而降的木桩将她贯穿直直的定在原地,她心里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从没敢往上面想,她爸爸那么老实敦厚的人怎么会怎么可能得癌症呢?
她觉得浑身发冷,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顾行温热的手指擦到皮肤,她才茫然的看向他,他眼神专注的低着头在给她擦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蹦出来的眼泪,大拇指轻轻柔柔的刮过眼睛,伴随他无奈的叹气声:“是早期,能治好的,别哭了,啊。”
明明知道作为医生不应该给家属这样肯定的保证,可是他忍不住,也受不了她这样站在他面前无声的哭。
前一秒她还像个女战士一样为他战斗,所以这一刻,他也想给她一点支撑和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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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太突然了,一辈子没怎么生过病的爸爸,连妈妈都说她肯定活不过他,家里的亲戚们也都断言苏爸身体素质那么好活到九十岁肯定不成问题的啊。
怎么会这样呢?
比电视剧还狗血的事情怎么就发生在她家了呢。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紧顾行的白大褂前襟,问他:“确诊了吗?有没有可能是误诊?不需要再做别的检查了吗?”
显然她并没有听清刚刚顾行的话。
顾行轻轻的把她带到怀里,像她刚刚那样,一下一下拍她的后背,有路过的人不断的频频侧目观望,他不管。
他声音轻轻的低低的,却不容置疑的:“确诊了,但是,是早期的。”
一句话狠狠地把她拉回现实,她不能哭,哭有什么用啊,她从他怀里离开,用手狂乱的猛搓自己的眼睛和脸,她不能这副样子回病房。
顾行看穿了她的意图,蹙眉拉住她的两只手腕阻止她:“站着吹一会就行了,越揉越红。”
然后牵着她坐电梯去了医院大楼的天台,吹今日刮过b市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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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和她说了很多话。
说多少多少人治好了,又有多少人因为什么什么原因复发了。
苏白想骂他,就说前面不就好了!
还说任何病都存在危险,即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感冒,也有可能剥夺走一条生命,所以其实我们随时随地都处于危险当中,不要忽视任何疾病也不要把它想得过于可怕。
苏白问他:“你当医生那么久了,是不是早就对这样的事情变得麻木不仁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样的话太伤人了。
爸爸生病也不关他的事啊。
而顾行的回答,她未来的每次想起,都会觉得那就是顾行啊,是她一直没看错的男人。
顾行没有生气,情绪没有任何波动的回答:“医生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血肉感情,一个活着的人交到你手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在你手上走了,这种感觉不是能用习惯来轻易描述的。”
“但你说的没错,次数多了你就得逼着自己学会适应,因为还要对下一个生命负责,不能走一个人崩溃一次那你就根本不配做一名医生。”
“如今医患关系那么紧张,每年高考还是有无数的学生报考医学,他们当中至少有一半是出于对医生这个职业的热爱。能坚持到毕业后继续工作的人当中,也至少有一半不是因为想要赚钱养家,想赚钱什么清闲稳定的工作不好找。”
“当然,你也别把医生想得太干净,每个医院都有一帮搅屎棍子每天处心积虑的恶心人恶心自己。”
苏白听到这里笑了,撑着围墙上方的铁栏杆歪过头问他:“那,顾医生你是搅屎棍子吗?”
顾行眯着眼出手很快,捏住她的下巴收紧,直至把她的嘴巴捏成噘嘴状,然后俯身,一点一点靠近,触碰,离开。
是比她拥抱他时还要短暂的碰触。
短到苏白没来得及感受他的嘴唇是不是很软。
她保持着被捏脸杀的一个状态,有些费劲的动着嘴巴用气声替他回答:“你不四嚼史棍只,你似色狼!”
她撅起的自然泛红的唇伴着某个音一张一合的,眼睛也瞪得圆圆的,真可爱啊。
光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老婆就觉得真是个奇迹啊。
顾行笑着说:“是我。”
一如初结婚在车里他说她财迷时她的回答。
顾行松了手,确认她的眼睛已经不红了以后又替她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而后两只手撑在她肩膀上低头问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去做一个勇敢的战士了吗?
准备不好也没关系。
别怕,现在你的身后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