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横眉冷对千夫指【五】(1 / 1)
唐鹤的徒弟?怪不得本事这么大。
陆忘川散出真识去寻找这位神秘之极,尚未现身的东风巫女。
周越霖尚在凄厉喊叫,如被恶鬼附身般痛苦难当。
“救......救我!啊!”
他的喉舌被封住,此时撕扯着张口说话,咽喉像被撕裂般血管爆裂,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舌头也顺着鲜血从口中流出,而后呜咽着再难发声。
江红菱心有不忍的看着眼前惨烈的一幕:“好狠毒的刑咒”
这萧声就像一个无形的障壁将吹奏之人牢牢的隔离,陆忘川寻不到暗处之人的位置,便扬声喊道:“阁下何不出来相见!”
话音刚落,从四面八方传来女子的笑声,均是一个人。
那女子轻快的笑说:“嘻嘻嘻,我认得你呀,你是.....忘川?是忘川吗?我记得你的”
陆忘川眉心一骤,道:“没错,阁下是?”
“不能告诉你的啊,不能”
女子说罢,语气中涌出几分怜惜,叹了口气道:“周公子,何苦要逃呢?我家主人不是坏人的,你误会了”
轻柔的女声散去,随之而来一阵和煦的晚风,晚风如有实质般涌向周越霖,在他身边旋转飞沙,扫起一圈圈的枯枝落叶,将周越霖的悲咽声团团包裹在内。
转眼间,晚风散去,地上一滩血糊,夹杂着血腥味的微风飘散在林中挥之不去。
“......他收集了雨棠的魂魄”
楚华年如此道。
陆忘川点点头:“积了阴德好投胎,他死有余辜”
赫连羡带着阿珺也赶来了,阿珺闻到林子里浓重的血腥味,险些又吐了。
“忘川”
楚华年牢牢握着锁灵囊,咽了口唾沫问:“这,怎么办?”
他的眼神许久不曾这么明亮了,那劫后重生的期许和喜悦闪烁着灼人的光亮。
陆忘川坚硬的心脏在一瞬间便柔软了些许:“先重置了星阵再说”
阿珺忽然咿?了一声,指着夜幕说:“爹爹,方才好像飞过去一道白光”
陆忘川抬头去看,白光没看到,到是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长身玉立,一身萧索深沉之意,一袭白袍,黑发如墨。
起初,他以为是天魔子,细细一看,原来是段重殊。
段重殊立在树梢之上,月光在他身后沿着他的身形浅浅描摹,度了一层清冷的光晕,衣角随晚风吹拂清扬。
陆忘川仰头望着他,唇角抿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无话,只是心中感慨,想不到还能再看到他的凡相。
“大法师”
楚华年已然猜到他的来意,朝他拱手作揖道:“蓬莱山不辞而别是我的疏忽,但是今日周越霖的死和我师兄弟二人并无关系”
除了楚华年和陆忘川,在场其他三人都是头一次见到褪去佛像的段重殊,到底经历些许风浪的赫连羡和江红菱旁观不语,阿珺也有慧根的很,察觉出此时气氛凝重,且站在树上的那人来头不小,于是窝在赫连羡身边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段重殊默然许久才道:“私逃蓬莱岛,再闯白鹿崖,你们可知白鹿散人闭关未出,此处是禁地”
闭关?
陆忘川眼中波光一闪,白鹿散人在闭关?不是说他失踪了吗?再说哪有人闭关不留人护法,连山都没人守。
而且,这人凭什么这样义正言辞的质问他们,他自己不也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心中怒火又起,并且此刻更为汹涌,陆忘川嗤笑一声朗声道:“我们来这儿有什么重要的,大法师来此有何贵干?找人的不是?”
段重殊迟了许久才说;“你说什么?”
陆忘川磨了磨牙,盯着他的身影冷笑道:“装什么装,我都看到了,你金屋藏娇藏的可真好,死人都能让他复生,教教我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聂华阴!”
陆忘川忽然变的激愤,指着他吼道:“万人皆可死,不可无华阴,这不是你说的吗!”
树梢微微晃动,段重殊落到地上,一步步的朝他走近,面目隐在背光中模糊不清,淡漠的语调如风佛雪落。
“为什么提他?”
陆忘川低哼了一声:“敢做就要敢当,你做都做了,还怕我说吗?”
段重殊凛冽如刀锋般的眉线皱起,说:“我做什么了?你说”
哎呀,这可不是恼了么?
陆忘川有些极端的在心里暗道,你不是佛吗?不是无悲无喜四大皆空的大法师吗?怎么没说两句话就急了?怎么一提起聂华阴,你就变成凡人了。
他越是如此,他就越想激怒他,挑衅他,想要看看他能为了聂华阴失控到什么地步。
“你做的可真是太多了”
陆忘川笑嘻嘻道:“与华阴书不是你刻的吗?蓬莱山上 的院子不是你留的吗?你不是大法师吗?就这么放不下他,你的佛,准许吗?”
段重殊的确恼了,从他口中听到聂华阴这三个字已经足够让他心惊,惊慌到有些失措。
“休要再提他!”
这是恼羞成怒了?
陆忘川不甘示弱的回吼道:“我想说就说!一个死人而已,我才不把他当我祖宗!倒是你在这儿护什么食!”
段重殊一向冰封雪寂的眉宇间流淌着汹涌的暗波,看着眼前出言不逊的人,似乎是强压了许多的无奈和愤怒。
“没有他,怎有你?”
陆忘川慢慢的冷笑了一声:“你可算说出来了,没有他怎有我?那你现在想要用我换他吗?”
段重殊却撇开了这句话锋,伸出手道:“把九五契书还给我,立刻下山”
陆忘川没有动弹,说实在话,他真是受够了段重殊这副无限包容他,纵容他,就像对待一个无知幼童的模样,放在以前吧,或许他还会窃喜,啊......原来这个人是在意我的,还有人关心我,但是现在,他只感到被轻视的愤怒。
他说的话,他不当真。
他做的事,他不认同。
聂华阴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或许连他这个人,都变得可有可无了。
“什么东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可知各路人士正在赶来围捕你的路上,现在下山尚可逃命”
陆忘川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他,眼神无辜又迷茫极了,说:“你管我”
说完转身欲行,却被他按住肩膀。
“陆忘川!”
陆忘川咬一咬牙,毫不迟疑的转身出剑就刺:“你也知道我不是聂华阴吗?!”
段重殊毫无防备的闪身去躲,一道剑光贴着他的衣襟划过。
“忘川!”
他忽然出手,楚华年大惊之下连忙上前阻拦,扣住他的手腕低吼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他可是段重殊!”
陆忘川冷声怒道:“我知道他是谁,一个混蛋!”
楚华年浑身一凛,冷汗都快出来了。
如此大逆不道出言不逊,小师弟还真是找死啊,而且还会把他们都拖下水。
哎......这就叫,交友不慎!不慎!
段重殊的衣襟上被他的剑锋划出一道裂痕,没有如楚华年所料的那般勃然大怒,而是再次伸出手道:“......把九五契书交给我,我送你们下山”
陆忘川油盐不进,继续挑衅他:“这么着急轰我下山,是在山上藏了什么东西,不想被人看到吗”
段重殊拧着眉头看着他,只觉头痛难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清楚的很!”
他扭开楚华年的手,不由分说的提剑朝他砍了过去!
段重殊甩开折扇轻轻一挥,挥散来势汹汹的剑气,足尖一点向后高高飞起。
陆忘川踩着晃动的枝叶不依不饶的追了过去,看似真要和他一决高下,拼个你死我活。
楚华年:......
眼睁睁看着树梢上转眼间打在一处的两个人影,黑衣裳那个持剑相逼,剑光挽了一朵朵凛冽的剑花,摧毁方圆一片片林叶,白衣身影只守不攻,只是一昧的躲避。
本来尚有回旋的余地啊,却被陆忘川一手造成现在不可收拾的状况,和段重殊把脸皮撕破真是再傻也没有了的决断了!
到底该不该帮小师弟一起作死呢?
楚华年很纠结。
“大法师方才所说的九五契书,的确在忘川手中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让江红菱乱了阵脚,她冷静的观望着天上打斗在一处的两人,由此也肯定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
相传,段重殊为了洗净聂华阴的前世孽债,和三生老祖签订密约,以此换得聂华阴沉寂在忘川河中的残魂被洗净捞出,转世投胎。
这传言被神宗玄门严令禁传,连聂华阴这三个字都变成禁语,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也是缄默其口,只在暗中揣度猜测,从来不敢搬到明面上扯是非。
江红菱就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中的一个,只是她本来不相信这个悲伤到有些绮丽的传说,直到她在陆忘川手中看到了那把封尘剑,由不信,变成了不愿信,然而此时,却是由不得她不信。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说得通的解释。
楚华年还不很是信任她,又不好骗她,于是为难的保持沉默。
江红菱似有若无的叹了声气,道:“如果大法师丢失九五契书,天下必乱,他实在不该”
楚华年忙问:“怎么说?”
江红菱道:“九五之爻,人皇天命,都由九五契书记载,四大玄宗商议,大法师执笔,换句话说,如果段重殊没有九五契书,他的地位就难保了”
楚华年:“......陆忘川!你个二愣子!赶快把那要命的东西交出来!”
然而忙着飞上飞下的陆忘川没工夫搭理他。
此时树上悠悠飘下来一道懒洋洋的男声。
“那家伙抢了九五契书?”
楚华年和江红菱抬头一看,只见一棵大树上蹲了一个人,白衫紫褂,绝世风流,除了江华还有谁。
江华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蹲在他们头顶的树杈上,一直不曾被他们发觉,看了多时的戏,摸着下巴哼笑一声:“还真是找死啊”
说完一跃而下,看了一眼缩在赫连羡身后的阿珺,一语点破她的身份。
“陆狗蛋身边都是些什么东西,不是邪魔歪道就是妖魔鬼怪,难怪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物”
说着和楚华年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又同时一脸嫌恶的把头扭开,真是多看对方一看都膈应!
阿珺呸了他一口:“你才是妖魔鬼怪!”
赫连羡把阿珺拉到自己身后,难得一本正经的显露出自己的怒气:“江师兄这话说的太难听了,何必平白无故刁难一个小姑娘”
江华斜他们一眼,懒得搭理这一对脑筋都不大灵光的鸳鸯,把一块玉牌亮出来给江红菱看:“奉宗主之命围捕陆忘川,师姐,你该和我站在一起了”
只见十几名白衫紫褂的少年从暗夜中悄然现身,有序站在江华身后,齐齐朝江红菱拱手见了一礼,均叫了一声:“大师姐”
眼前这局面,是江红菱早有所预料的,无奈的摇头低低笑了笑,对赫连羡道:“你愿意违抗你家家主的命令吗?若敢的话,现在就带阿珺下山,保护好她”
赫连羡一愣,还是那么一副傻呆呆的模样,默然了片刻后忽然抓住阿珺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山脚下跑了。
江华也不拦他,弹飞落在他指尖上的一个小虫子,淡淡道:“师姐,你要拦我吗?”
江红菱不答,只是把戴在右手手腕十几年的手环取下来交给他:“我不再是赫连家弟子,也不会与你为敌,你也知道忘川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才是无辜的”
江华把她的手环收好,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一挥,厉声道:“护送大师姐回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