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珠莲并蒂【三】(1 / 1)
原来乱葬岗不是一个地名,它只是东风里的一个山坡,山上埋葬着至死都无法安息的死魂厉鬼。
江红菱下了马,把马拴到一颗枝干灰黑的树上,似是看出了陆忘川的疑惑,道:“东风里中埋葬着两种邪祟,山下的不灭凶尸,和山上的阴魂厉鬼,相传东风里的所来是百年前战乱时,战死沙场的士兵们马革裹尸幕天而葬,魂梦不可归乡,一尊衣冠冢又收不到家人的悼念和祭奠,肉身不灭魂也就被困住,执念和怨念及其深重,也就成了凶尸,他们和乱葬岗上的厉鬼的差别就是他们还是人,是死士”
陆忘川忽然有一种在这个女人面前无可遁形的感觉,似乎她早就看穿了他这一路而来的胸怀若谷都是假象,却不说破,此时有意无意的说出东风里的渊源,又好像是在提点与他。
“陆公子,你我走在前方探路可好?”
江红菱问道。
陆忘川上前和她并肩踏入死寂阴沉的小巷,把东风里这一生人勿进的木牌甩在身后。
赫连羡和江华紧随其后。
陆忘川并不信任他们,即使左边有江红菱,后面有赫连羡和江华断后,他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东风里的天连星星都少的可怜,只有加急的鬼风来来去去。
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两旁是一间间破败的屋舍,百年的时光把这些建筑都腐蚀风化的只剩一副空架子,吊斗的门框不住的随阴风吱呀,像是老织机的呜咽哑唱,凄楚诡异的让人听来毛骨悚然。
陆忘川时刻监视着左右动静,食指和中指错了几错,天上多了几颗明烁的星子,阴风也轻了不少。
江红菱看到了,问:“陆公子还会星术?”
“毛皮”
陆忘川忽然止步,面色凝重道:“来了”
脚下地面微不可察的震动,地底下有东西一阵阵窜过,竟不止不休,川流不息。
江红菱没料到此人的反应如此灵敏,一点点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耳朵,不禁问道:“什么东西?好重的阴气”
陆忘川忽然活动了几下手腕,缠紧袖口绑带说:“都有,当心你的脚下!”
说罢忽然架住她的胳膊猛然向上飞起!
一只手臂破土而出和江红菱的脚腕擦肩而过。
江红菱也并非池中物,见状立即抽出背上长剑朝地面的凶尸挥了下去。
陆忘川没有武器,蹲在一根挂着破旧黑番的柱子上,观看地面的动静。
凶尸不断的从地面钻出来,他们犹如行尸走肉般露出破烂的皮肉,森森白骨,有的凶尸的肉身甚至腐化了一半,一半人身一半白骨,身上的衣料依稀可以看的出他们生前都是士兵。
保家卫国为国战死的士兵死后却落到了如今的地步,是谁这么‘物尽其用’把这些人的尸体埋葬在此,天长日久待其化为死士。
赫连羡也抽出长剑砍杀凶尸,行动利落身手不俗,虽然无十分强悍剑风,但已稍有段位,只差火候。
而江华却只守不攻,轻盈灵动的身影穿梭在凶尸中竟也从未让其近身。
这些凶尸并不笨拙,他们行动迅捷,甚至比生前更加强壮有力,而且不死不灭,江红菱砍断了一个凶尸的胳膊,那凶尸感觉不到疼痛继续攻击江红菱,被她砍下的手臂也在地上蠕动伺机而动,当真杀不死。
赫连羡的脚腕被那只断臂抓住动弹不得,前后两只凶尸又朝他围攻,应付的越来越吃力。
陆忘川把掌心一颗石子弹出去正中凶尸的断臂解了赫连羡的燃眉之急,然后抬头观望星象,星子太少了,他又没带星盘,连最简易的八宫位星阵都组建不成,这可如何是好……
江红菱砍掉一凶尸的人头,浓黑色的血液登时溅了她一身,被砍断头颅的凶尸嘶吼一声,更为凶狠的召唤同伴将江红菱一步步逼入死路。
江红菱退无可退之时看到了高高蹲在旗杆上抬头望天的陆忘川,扬声喊道:“陆公子接剑!”
一柄银剑朝自己飞来,陆忘川伸手接住,足尖点在旗杆上站起身,掂了掂剑的分量,然后扬手一剑斜劈下去。
犀利强劲的剑气像割一样将群尸齐刷刷的齐腰斩断,凶尸吼叫声瞬间吞噬东风里。
“砍头没用”
陆忘川立在旗杆上道:“拦腰斩断让他乱走乱爬,才能应付的来”
江华踢飞一个用手朝他爬过去的凶尸的上半身,哼道:“说的一口漂亮话,这么厉害能打你还躲的那么高?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陆忘川:“都过去都过去!把他那张嘴撕烂!”
江华:“你撕一个试试!我让你永远都睡不着!”
赫连羡:“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吵!妈呀他咬我脚脖子了啊啊啊啊 啊!陆前辈!”
江红菱飞过去斩断断臂的手腕,把他拉到一边,衣着散乱风范依旧,镇定道:“江华,可以开始了”
江华足尖一点朝陆忘川飞过去,一肘子把他怼开:“别人是站着茅坑不拉屎,你是站在杆上晒月亮,走开!”
陆忘川把杆让给他,又站到了旁边的屋顶上,没在和他吵嘴,而是再度抬头用念力驱赶天上的云层,今夜并非没有星子,而是星星都被厚重的云层遮了起来。
江华抽出腰间玉笛,在指尖打了一个漂亮的转儿,玉笛一横放在唇边,温柔遣眷的笛音如环佩清泉婉婉流出……
听了这弦乐瓒名的笛音,陆忘川禁不住转头看他一眼:“我当你只会吹一些震鬼的曲子”
江华一拿起笛子仿佛变了一个人,闭着眼眸专注于手中玉笛,吹奏起这一曲‘故里’。
此曲意在抚慰战场上的亡灵,让其魂梦归故里,虽然在东风里只是一个假象,但这假象已足以迷惑这些凶尸暂时的驯服他们。
江红菱忽然向前奔跑:“陆公子,乱葬岗!”
陆忘川提着剑在屋檐上随着她向前飞奔,赫连羡留下为江华护法,只要笛音不断,江华就不可受干扰。
直到现在陆忘川才察觉东风里的死士只是为乱葬岗看门的,粗俗些说就是看门狗,乱葬岗才是今夜大戏。
小巷的尽头是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坡,陆忘川在前世镜中看到过,正是聂华阴招魂的地方。
奔向乱葬岗的不止他和江红菱,还有地下厉鬼,数不胜数的厉鬼!
陆忘川几乎能听到他们蓄势待发的鬼啸,他们去乱葬岗干什么?难道乱葬岗有人在召魂?
乱葬岗近在眼前,陆忘川忽然道:“地面不能待了,快上来!”
江红菱此时也很信任他,足尖一点朝他飞过去。
陆忘川顾不得许多,一手拦住她的腰带着他飞向乱葬岗顶部一株枯树上,松开她蹲在树干上,朝她嘘了一声。
江红菱蹲在他身边,果真不再言语,看着不远处。
乱葬岗果真有人在招魂,或者说不是人,是两位死侍,失去灵魂的两个走尸披着黑斗篷,手里拿着一支黑幡召魂旗,正有规律的左右摇摆。
一个个鬼影从地下冒出来,朝他们围了过去。
用召魂旗招魂,比当年的聂华阴聪明多了,也比他有本事多了。
陆忘川看了几眼黑幡旗面上的符咒,从衣襟里掏出一只破破烂烂的小旗子,咬断自己的指尖在上面照猫画虎的临摹。
江红菱有些意外:“哪里来的?”
“方才旗杆上扯下的,不然真在晒月亮吗?”
忍了白老鼠精一晚上,陆忘川终究没忍住刻薄了几句。
江红菱微微笑道:“其实江华对你并无恶意,他只是最忌讳……”
“嘘——”
陆忘川示意她噤声,撇断一根树枝绑上旗子,拿在手里轻轻摇晃。
呵,驱魂旗还真有用,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鬼头忽然不动了,随之又一颗颗的藏了进去。
一位死侍的头部忽然动了动,扬手就把招魂旗朝他们挥了一下。
陆忘川眼疾手快的抓住江红菱的胳膊离开枯树,旗风落在枯树上,枯树登时化为一团黑雾。
好邪的功夫,陆忘川带着她落在另一颗枯树上,长剑一伸扫出去一道剑气,打散数个鬼魂,退却死侍数步。
江红菱问:“你的剑法,怎么没见过?”
陆忘川左接右挡把死侍打过来的旗风尽数又打了回去,得暇答道:“乱剑,瞎砍”
江红菱皱眉,他的剑法虽乱,但却十分辛辣霸道,乱中有序唯快不破,实在玄妙。
眼见死侍围的越来越近,陆忘川咬咬牙道:“别捉摸了,有命活着出去我教你”
江红菱抿唇笑了笑,豁然扬声道:“江华,乱葬岗镇魂!”
话音刚落,‘故里’笛音消失,天地之间一片寂然,连阴风都骤然加急。
江华忽然睁开双眼,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玉笛。
赫连羡问:“怎么了,一曲还没吹完”
“我的笛音,被封了”
赫连羡脸色骤变,笛音被封?江华的笛音被封?
和唐鹤共称‘珠莲并蒂’岂止一张皮相,江华的笛子和唐鹤的柳琴当年合奏一曲‘安息’震天下之魂灵,灭尽四海内厉鬼,他们二人相辅相成相应相合,也只有彼此才能通透对方乐理内力,此时江华竟然说他的笛音被封了……
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微微颤鸣的琴音,仿佛是弹奏之前的调音。
江华手中的玉笛与之共鸣,轻轻颤动。
天边忽现一个消瘦的人影,那人背着一把柳琴从高处慢慢走下,茕茕孑立,步伐轻缓。
遥遥一个侧影,人脸都看不真切,赫连羡却如见到厉鬼一样面色刷白后退几步。
江华骤然握紧手中的笛子向乱葬岗飞奔!
陆忘川看着慢慢走下来的那个男人,他一身青色长衫,身后背着一把柳琴,身形消瘦欣长,双眼上绑着一条白带,虽然他的眼睛被遮去看不清面容,但通身的气质却是极其的温雅瑞泽,像个书生。
“谁?”
陆忘川问。
江红菱紧紧皱着秀眉看着那个男人一步步走下来,同样的不可置信:“唐鹤,他竟真的活着
第二十二章:
唐鹤在乱葬岗山坡顶上数尺高的地方临空坐下,取下身后柳琴放在双腿上,双眼被一条白带紧紧绑住,手扶在琴弦上貌似在调音。
第一声琴弦颤鸣声从他手中飞出时,陆忘川已知此人无音门第一琴师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被他赶入地下的厉鬼受到指引般再次一涌而出。
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唐鹤,竟然是个瞎了双眼的盲人。
“他的眼睛怎么了?”
江红菱蹲在陆忘川身边不敢轻举妄动,望着空中斯文俊秀的琴师皱眉惊诧道:“唐鹤的双眼……怎么回事?他当堕入了鬼道?”
唐鹤的双手在柳琴上划了一周,铮铮弦音似清泉流水般玎玲而出。
陆忘川皱了皱眉,这琴音看似温和,实则勾魂阴鬼,听了他琴声的厉鬼犹如飞蛾扑火般纷纷涌出地面,争先恐后的扎进两个死侍手中的招魂旗,自投罗网。
陆忘川抬手挥剑朝他而去,却被他周身忽然迸射黑雾的结界狠狠弹开,反倒险些震伤了自己。
既然他饲养死侍,是鬼道没错了。
两道人影一晃从山坡下飞了上来。
赫连羡看清乱葬岗上死侍召魂的情形后面色白了几分,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空中抚琴控制厉鬼的男子:“我的天……真的是唐鹤?他的眼睛?江华,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