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在当前局势下,余玠要想保住蜀帅的位子,确实需要一个大大的功劳,固宠也好,立威也罢,为国也好,为己也罢,蒙古皇子阔端的确是最好的突破口。
余如孙问道:“可有安敏的下落?若实在不行,也许可以利用安允诱她出来。”张珏摇头道:“安敏是被人强行带走的,我已经派了两支搜索队,往丛林和山洞中搜索。”余如孙道:“那好,有消息速速来报。”
阮思聪道:“还有若冰娘子是大理国公主这件事……”余如孙道:“先不用管她。目下所有的精力,要用在安允及阔端这件事上。张将军,目下安允监禁在后衙中,昨晚差点让他逃走。你去调一队人马来,专门负责后衙安全,不容有失。”
他本奉命秘密行事,然既已被张珏发现来意和行踪,便干脆颐指气使地下起命令来。张珏应了一声。
余如孙又道:“张将军,你不要怪令妹如意,是我交代她不要告诉任何人的。”张珏道:“是。”
余如孙道:“其实如意昨日还来见过我,想要我出面向父帅求情,请他放了高睿,就是阔端手下重臣高智耀的儿子。当日高睿陪阔端到南郭寺做法事,无意中望见了如意,一见倾心,竟千里迢迢追来宋境,我听了也颇感动呢。其实如意不知道我和父帅的计划,既然我们的目的是要劝阔端内附大宋,非但不会杀高睿,还要好好笼络他,放他回去劝说阔端。昨日我因为忙没顾得上理会如意,你若见到你妹妹,大可叫她放心。”
张珏点点头,便与阮思聪告辞出来,又问道:“阮先生怎么看劝降阔端这件事?”阮思聪道:“劝降阔端这计划,听起来很好,若能成功,自然是惊天伟业。可这计划太大,内中变数太多,万一失控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朝中那些言官正恨不得抓住余相公的小辫子弹劾他呢。”
张珏道:“可是余公子他……”阮思聪道:“余公子年轻气盛,做事难免鲁莽些。目下钓鱼城出了这么多事,张将军何不明日一早派人去重庆请王大帅回来?再向余相公禀报。”张珏道:“那好,就这么办吧。明日一早,我再来将军府与阮先生议事。”遂拱手作别。
张珏等人离开后,梅应春进了一些流质食物,又与刘霖议过一回,料想事情必与蜀帅余玠独子余如孙有关,起因则是那神秘的安公子。当此境遇,又不能追究,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刘霖安慰了梅应春几句,见他甚为虚弱,便告辞出去,自回房歇息。
睡得正香时,忽有人大力拍门,叫道:“刘教授!刘教授!”
刘霖听出是将军府幕僚阮思聪的声音,忙点了灯,穿衣起身,开门问道:“又出了什么大事?”阮思聪“嘿嘿”两声,道:“这个又字用得妙。
那名来护国寺做法事的女道士,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吴知古,被人杀死在药师殿了。”
刘霖道:“啊,原来吴知古来了钓鱼城!奇也怪也。”愣了一愣,才会意过来,道:“怎么又是药师殿?那若冰……”阮思聪道:“若冰娘子没事。”
刘霖道:“张珏人呢?”阮思聪道:“张将军人不在将军府,已派人去军营寻他了。军营距离不近,山道又不好走,怕是还得等上好大一会儿。”
刘霖料想阮思聪深夜来拍门,必是因为案情重大,要请自己去勘验现场,便道:“那我们先去现场吧。”
到护国寺时,王立正在山门前徘徊,极见焦虑之情。他受命保护吴知古安危,对方却在他眼皮底下被杀,实难辞其咎。
众人也不多寒暄,径直进来药师殿。吴知古侧躺在西面通往龙眼井的甬道上,身子蜷缩,双手抚颈。刘霖一见极是吃惊——对方竟是被一支木杆羽箭穿喉而死。
阮思聪道:“怎么样?”刘霖道:“尸首没什么可勘验的,一箭贯喉。”
王立引着若冰过来,告道:“吴尊师被羽箭射中时,若冰娘子正与她在庭院中交谈。”
阮思聪道:“那么娘子应该看见射手了?”若冰道:“不,我没有见到。事情实在来得太快,前一瞬我还在跟吴尊师说起病情的事,后一瞬她……她就……”
她虽是医师,见过不少死伤残废患者,甚至连她的未婚夫高言也曾横尸在她面前,然而有人当着她的面被杀,则还是第一次,那一幕回想起来犹令人心惊胆寒。她略微定了定神,才讲述了经过——原来若冰答允为吴知古治疗绝症后,吴知古与她十分亲近,主动提出要留宿在药师殿中。若冰因需要进一步观察对方的病情,也没有拒绝。
吴知古因若冰不喜外人打扰清净,还特意将侍从及负责护卫的王立等人尽数赶出院外。这一晚,若冰一直没有睡着。半夜时,她听到吴知古起身离开了厢房,在庭院中来回徘徊,便起来如厕,又过去与吴氏攀谈。
二人站在甬道上,所谈无非是病情之类。若冰认为吴知古病情之根源在于“结”,方外之人,却卷入红尘,兼之欲望太重,是以成结。吴知古倒没有生气,只是恳切求治。若冰告之治疗时间会很长,而且清心寡欲的生活,对她而言也许反而是一种更深的痛苦。吴知古急忙表白她愿意在钓鱼城长住,修身养性,只求若冰能治好她的病。
恰在此时,有物呼啸而来。尚不及反应,只听见“嗤”的一声响,便有东西溅到若冰脸上。她是医师,不用摸、不用看就知道那是喷射出的人血。然后若冰便看见吴知古脖子中穿了一支羽箭,她痛苦地捂住脖子,先是跪了下来,“嗬嗬”几声后,才侧倒在地上,抽搐着死去。若冰先是惊得呆了,随后才醒悟过来,俯身查看伤势,见完全无救,便奔去院外叫人。
听到这里,刘霖忙问道:“那么娘子听到的羽箭破空之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若冰道:“我……我不知道。”
她确实对吴知古惨死眼前感到惊惧,但在这一点却没有说实话。虽然她没有看到羽箭从何处而来,却能听到破空之声是传自西面,之所以不说出来,是因为她不愿意旁人去怀疑那个人。
刘霖问道:“若冰可有动过吴尊师尸首?”若冰道:“没有,我只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其实她这个样子,不用探就知道活不了了。后来王立将军进来,也特别告诫先不准动吴尊师尸首,要等勘验后再说。”
刘霖道:“王立将军自是行家,吴尊师是中箭而死,只要还原现场,便可推算出射箭者所处方位。”王立道:“若冰告知发生变故后,我随即派人搜查了整个药师殿,一无所获。”
刘霖迅疾转头,朝西面望过去,露出奇怪之色来。王立道:“那面也仔细搜过了。”
刘霖问道:“那么墙外呢?我瞧吴尊师颈中羽箭箭头略略朝下,射箭者应该是站在高处。”王立道:“都搜过了。射手既然用弓箭远距离杀人,人应该是在院外,最可能的就是墙头,这点我想到了,所以亲自带人搜了外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见刘霖死盯着西面不放,只好道:“西墙外倒是没有搜过,但那边距离这里甚远,又有诸多遮挡物,射手用的是普通弓箭,不可能从西墙射到这里。”
刘霖“嗯”了一声,这才转过头来,凝思片刻,道:“若冰,再烦请你指一下你当时所站的位置和方向。”若冰道:“我站在这里,吴尊师站在这里,我们面对面,我面朝西北墙角方向……”
刘霖道:“怎么了?”见对方目光亦望向西面,忙问道:“你想起来了,羽箭是从西面而来,对吧?”
若冰情知自己言行不慎泄了底,然料想刘霖曾随法医名家宋慈学习勘验,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再遮掩弥补也是徒然,便道:“我不能确定。
天色太黑,虽然树上挂了灯笼,但我人在亮处,看不见周遭情形。”
刘霖道:“不,我没有问你看没看见什么,我是问你听见的破空声音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黑夜时,听觉远比视觉敏锐。”若冰道:“这个……我实在不能确定。”
阮思聪见她甚为惊惶,脸上尚未完全洗净,残留有血迹,猜想是受了巨大惊吓,便让王立派人护送她去护国寺僧房歇息,又道:“娘子暂时不要再住在药师殿,先去僧房将就几日,等过一阵子再说。”若冰道:“是,多谢。”
阮思聪见刘霖不断朝四面张望,显然是在判断射手最可能站在哪个方向,便道:“南面是大殿,再后面则是峭壁。东面是厢房,厢房外则是护国寺庙宇。西面又太远。依我看,羽箭该从北面射来,距离合适,又没有遮挡物,视野开阔。”
刘霖道:“阮先生说得不错,北面是唯一可能的位置。但那个方向,却与若冰的描述及吴尊师倒地姿势不符。”又道:“吴尊师中箭后没有立即死去,而是挣扎了好大一会儿,她临死前的姿态可以不予采证。但有一处物证,却足以证明羽箭不是从北面射来。”
阮思聪道:“什么物证?”刘霖道:“阮先生请站过来,你扮作若冰,我扮作吴尊师,我背对着西北方向。我们两个正面对面在说话,忽有羽箭从北面射来……”举手捂住后颈,做了一个中箭的姿势,续道:“那么我应该是右后颈中箭,羽箭随即穿透了我的喉咙,箭头自左前颈穿出。
我受了致命伤,却一时不得死去,又说不出话来,极为痛苦……呀……”
阮思聪吓了一跳,问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