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张珏忙上前问道:“如意,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睡觉?”张如意道:“我不想回房去。”忽见到兄长身后的刘霖,登时坐直了身子,随即站了起来,眼睛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彩,神情也变得忸怩起来。
张珏本来还只是怀疑妹妹心中爱慕刘霖,待见到目下情形,心下已然全明白了。
刘霖却丝毫没有觉得异样,问道:“白秀才人呢?”张如意道:“不晓得,一晚上都没有见到他,不知道他又跑去了哪里。”
刘霖“嗯”了一声,抬脚便往后走。张如意道:“喂,他人也不在家,你们去后院做什么?”张珏道:“我们只是随便看看。如意,你累了的话,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张如意见刘霖不曾正眼看自己一眼,心中有火,赌气道:“我不累。”
坐了下来。张珏因为还有正事,只得道:“那随你。”
众人进来后院。兵士手中各举火把,将院子照得通亮。
刘霖道:“张兄请看,这院子中光秃秃的,只有墙角一处柴垛可以藏身,可白秀才说他是出来查看后回屋时才被打晕的。”
张珏一扫院中情形,便登时明白了刘霖所称的症结所在——如果他自己是歹人,一定会抢在白秀才开门出来前,蹲守在大门旁边,等白秀才跨出门槛后,从旁侧袭击,这也是突袭的最佳时机和最有利的位置。这处院子空空荡荡,只在南墙下停有几辆供店里伙计运送货物的鸡公车,唯一可藏身的地方就是柴垛及茅厕,然这两处距离堂屋太远,除非白秀才走近,藏在那里的歹人才可能袭击到他。但按照白秀才的叙述,他是将要进屋时被人打晕。这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因为那样的话,歹人必须埋伏在屋门附近,但屋前光溜溜一片,无处藏身,若有人蹲在门边,白秀才回身进屋前便能一眼看到。
刘霖道:“张兄现在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吧?”张珏点点头,道:“白秀才的证词有问题。”
梅应春“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我就知道白秀才有问题。刚才说到薰香内应一节时,我本来就想要怀疑他的。结果被刘兄打断了。”又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这白秀才根本就跟小敏是同伙!他,白秀才,能极容易地弄到薰香,他也知道薰香药性,对不对?昨天晚上,他先用薰香迷晕了如意娘子,再接应那些打扮成送货山农的歹人进来,助他们翻墙进入药师殿,救出小敏。至于大理高言大将军遇害,不过是因为他运气不好,恰好撞见歹人来救小敏。不过也幸好他先打晕了若冰娘子,不然她也有可能被歹人杀了灭口。歹人救出小敏后,又重新回来白秀才的院子,白秀才料想早晚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所以就让那些歹人打晕他,将他绑起来扔在了柴垛后。如此,就再也没有人怀疑他跟这件事有关系,若不是那薰香,若不是刘兄发现了他供词的漏洞,简直堪称天衣无缝的掩饰。”
刘霖道:“这推测虽然匪夷所思,但却与现场物证符合。仔细想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梅应春愈发得意起来,又大笑了几声,道:“就是白秀才!就是他!”
张珏道:“梅秀才这一番推测有头有尾,顺理成章,但我认为白秀才不可能是小敏的同党或内应。”
梅应春收敛了笑容,生生转为愕然的表情,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张珏道:“小敏并不认得白秀才。”
梅应春道:“那可未必。之前小敏曾主动要求小张将军带她来琴泉茶肆,对不对?也许她是有意为之,目的是想要跟白秀才接头。”张珏道:“小敏肯定不认识白秀才,我带她离开茶肆时正好与白秀才撞上,她还问我白秀才的来历,分析了他性情乖张的原因。”
刘霖对此颇感兴趣,问道:“噢,我倒想听听,小敏是怎么分析白秀才的?”张珏道:“她说白秀才应该是想来钓鱼山隐居,但又要谋生,所以不得已在护国寺旁开了一家茶肆。结果后来由于要打仗,钓鱼山被选中筑城,茶肆成了热闹所在,他的宁静生活被打破,所以他从心底深处嫌弃茶客,变得古古怪怪。”
刘霖道:“呀,你别说,还真有几分道理。”张珏道:“所以我能肯定小敏并不认得白秀才。”
梅应春道:“小敏小小年纪就能混上守卫森严的上天梯,足见其人精灵古怪。她或许是有意那么说,好误导旁人。”顿了顿,又道:“而且白秀才的叙述与现场情形不符,表明他在撒谎。什么人才会撒谎?当然是心里有鬼的人。”
刘霖沉吟道:“会不会是白秀才脑后挨了一记重击,又被绑了大半夜,受了惊吓,记不大清楚了?这种例子,宋慈宋相公就遇到过好几起。”
梅应春道:“他这样精明的商人,怎么会记不清楚。大家伙儿也亲眼看到了,他手足一能动弹,就直接去厨下找他的金钱,这表明他当时的记忆力完好无损。还有那迷香来自药师殿的药房,这又怎么解释?”
刘霖想了想,道:“薰香这一点上,梅兄说的不错,白秀才极是可疑。”梅应春道:“不是可疑,而是他根本就是小敏同党。”
张珏连连摇头道:“不可能。钓鱼城还没有建成之前,白秀才便在这里开茶肆了,他就是个失意秀才,不可能是谁的同党或内应。”
梅应春道:“那就是有人收买了他,他最爱钱是不是?小张将军一力为他辩护,是因为你们是邻居吗?”忽有所警觉,转过头去,白秀才正站在院门口,森然望着众人。
梅应春出其不意,被吓了一跳,一时颇为尴尬,便道:“我实在太困了,得回去睡觉了。”
张珏见他确实呵欠连天,便叫一名兵士提灯送他回去州学。
梅应春忙摆手道:“不必了,就两步路的事。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人送,旁人知道了会笑话的。”忙不迭地去了。
张珏道:“刘兄,我私下有话,要对白秀才说。你可以帮我去前面看看如意在做什么吗?”
刘霖也时常来琴泉茶肆饮茶,颇欣赏白秀才的茶艺,料想适才那番话已尽为对方听见,大家伙儿都是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也甚觉难堪,听了张珏的交代,忙顺势离开。
白秀才进门点灯,招呼道:“小张将军,请进来坐。”张珏便让兵士留在院子里,独自进来坐下。
白秀才道:“刚才你们三位的话,我都听见了,多谢小张将军没有相信那二位的信口雌黄,还力证我的清白无辜。钓鱼城人人都说你是个好将军,果不其然。来,我为将军沏壶好茶。”
张珏道:“别忙!我不懂喝茶,别浪费了好茶。白秀才,我是个直爽性子,就直说了。我怀疑你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没有交代清楚,可否麻烦你再讲一遍?”白秀才道:“当然可以。”便又将白日说过的话重新叙述了一番。
张珏道:“那么你可知道你这番话的破绽在哪里?”白秀才道:“知道啊,刚才我听到了,刘教授说,我不可能是在回屋时遇袭。可我记得的经过就是这样的啊。也许我回转身时,就有歹人跟在我后面,我没发现。”
张珏道:“果真如此的话,歹人打晕了你,明明离堂屋更近,为何不将你拖进屋内,绑在椅子上,而要走远道拖到柴垛后,却又重新回屋吹灯关门后才离开呢?”白秀才笑道:“这我哪里知道?这些问题,小张将军该去问歹人才对啊。”
张珏道:“你肯定那打晕你的歹人,跟翻墙入药师殿的是同一伙人吗?”
白秀才道:“当然是同一伙人。不是他们,还能有谁?”面色渐渐不豫起来,恼道:“小张将军既然怀疑我,适才梅秀才、刘教授二人极力诋毁我,你为何还要为我辩护呢?”张珏道:“那是你没有听清楚,我只是说你肯定不是小敏同党,并没有说你没有卷入其中。”
白秀才茫然道:“这话怎么说?”张珏道:“如意窗下的迷香是你点的,对不对?”
白秀才大为愕然,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跟如意朝夕相处近十年,见面怕是比你这个当兄长的多上数倍不止,我为何要害她?”
张珏道:“你不是要害我妹妹,你只是怕她听到你做坏事。”
白秀才“哈哈”一声,道:“我做坏事?做坏事的是你妹妹如意吧。
昨晚她房中有男人,以为我不知道吗?”张珏道:“嗯,我想你也暗中看到如意用梯子送高睿翻过墙去,这倒给了你提示。”白秀才道:“那男子原来叫高睿?哈哈哈。”
张珏料想不举出事实,白秀才必然要继续装傻下去,便道:“我听说你一向很关心若冰娘子,你昨晚听到隔壁药师殿起了争执,便想要过去看看。你先拿出薰香,从窗缝下塞进如意房间,等到药力发作后,便去了墙下。墙上没有留下脚印,你也不像那些歹人人多势众,所以你一定是用了梯子。我白天看到梯首横木上系有一条绳子,曾问过如意,她说不是她系的,一定是歹人系的。当时我就起了疑心,歹人应该是靠自带绳索垂吊进出,还往梯子上多系一条绳索做什么?况且歹人用的是皮索。但这绳子既然平白无故多了出来,肯定是有用处。直到不久前我对你起了疑心,才明白绳子是你系的,因为梯子不及院墙高,你要借助绳子将梯子拉到墙头,放在墙的另一边,借助梯子下去,这样就不会留下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