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日记的首页已经发黄,看得出诚泱记载它用了些时日。
第一篇的日期是在2000年的10月。
他这样写道:这次的论文写得很糟糕,被导师严厉地批了一顿。晚饭后Lisa约我出去喝酒,我拒绝了,心情很坏。
2000年11月。如果把艺术与商业结合起来,目前的文艺发展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窘境。我想要创立这样一种体系,把我心里真正的美用画笔的方式呈现出来。以后我的作品会在全世界进行展览。我发誓。
2000年12月。冬至了。柏林的冬天很冷。周末我们开车一起去爬山,我发现我爱上了攀登这个项目,尤其喜欢攀登那种险峻的山峰。每次登顶后,我都有一种成就感。Lisa向我提出分手,我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她看我的眼神很受伤,其实我知道自己一直不爱她。但我又无法拒绝她的热情,可能我一直在等那样的一个人,能够让我倾其所有的和她在一起,可是很可惜,现在我没有这种感觉。一个月后我会去向莫高窟,西藏,还有国境边界的任何一处,当作朝圣路。
诚泱的日记很短,时间且不连续。
2000年12月后他的日记暂停了三年。2003年1月又有了续篇。
2003年1月。现在我在苏黎世艺术大学当客座讲师,我发现这儿是个有趣的城市,我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并且决定于此处长居。
2003年6月。她是个有趣的孩子。年轻漂亮,富有生机与活力,又那么的坚韧与乖张。我对她有些好奇。我带着班级的孩子们去攀登,很多女生觉得受不了要下山,只有她一言不发地继续朝前走,不喊累也不娇气,我发现她脚后跟磨出了血泡,我给她包扎伤口,夸赞了她几句,她忽然就哭了。
2003年7月。她一直来听我的课,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交作业的时候我发现她夹在书里的纸条,心里好笑。她在纸条上写:诚泱,跟你说一句实话,其实你的课和你的外表一点都不像,课堂呆板无聊,我睡了两次才熬过来。
2003年8月。山上遇险,我和她被困在了一处山洞里,俩人都饿得不行,我以为她会很害怕,但她却饶有兴味地嘻嘻笑起来,她说,老师,我们俩会不会就在这儿死了?我告诉她她还很年轻,很多事情都还没经历过,这样就死了不值。她想了一下,忽然欺过来吻我,软软的身体躲在我的怀里,身上有一股栀子的香气。我亦吻住了她,俩人最后一点儿热乎气儿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延存下来,我们亲吻了很久,彼此都带着对方的气味。她气喘吁吁:“老师,这算是经历过了吗?”我看着她微红的双颊,像是一颗可爱的红苹果。我说,我们会得救的,相信我。后来我们果真得救了。走下山的那一刻太阳初升,红光照在眼皮上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2003年9月。我们一起爬了很多山。她的体力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她说她爱极了这个运动,并且说希望我能陪她爬完所有的高山。
2003年10月。舞会上她递给我一杯红酒,我颇有兴致的喝掉了。醒来后就看到她躺在我身边,□□着身体,发丝绕在我的手上,栀子香越发浓烈。我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了大错。待她醒来后,我面色严肃地看着她。她满不在乎的样子让我很恼火,她不让我负责,更说这不过是世间男女最平常不过的游戏了,还嘲笑我保守。我摇头,走的时候没有回顾,她让我觉得自己很卑鄙,也对她很失望。那天我对她说:“卫尔尔,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段日子我们像朋友一样相处得那么愉快,为什么你要打破这种和谐的关系呢?”
她用枕头扔向我:“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吻我?”
我没有躲:“对不起。”
2004年1月。客座讲师工作结束的那天,很多同学都来为我送行。但我没有看到她,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见过她了,我十分担心,自觉那天自己的话说得过重。但国内的工作又催的很紧,我不得不赶快回国去处理。
2004年5月。一个名叫许无恙的年轻小伙子给我发了一封邮件。他说他是卫尔尔的男朋友,一个月前卫尔尔已经死了,并怀着我的孩子。她在珠穆朗玛峰上遭遇雪崩,尸骨未存。我顿时如同五雷轰顶。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黑,在医院醒来,医生说我辛苦过度。
2004年6月。我回到苏黎世,直接开车来到墓地。黑白照片上她笑得羞涩,那张照片是我们第一次去爬山时我给她照的,尔尔不喜欢照相。但这张照片她却很喜欢。许无恙重重朝我脸上招呼了一拳,他是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儿,看得出很开朗的样子,但而今却颓废异常,他红了眼眶:“你不该来的!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她!你还有什么脸再来。”
那晚我吃了很多的安眠药才得以睡过去,并且希望永远不要再醒来。朋友送我到医院洗胃才抢救回来,我睁着双眼看着医院洁白的天花板,是啊,我欠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儿一条人命,如果不是我,她也许就不会死,也许就能够一直平安喜乐的和许无恙这种干净善良的男孩一起生儿育女,过上幸福的生活。深夜里我埋头在被子里痛哭,脑海里一直回响着无恙对我的诘问。
看到这儿我已经承受不住,头痛欲裂。拿着手机,手指不听使唤地抖动不已。无恙的号码明明触手就可以打通,但我却不敢。合上日记时已经夜里一点,我红着眼睡过去,半夜又吐得天昏地暗,凌晨的时候下身不停地流血,照顾我的阿姨都吓坏了,连忙去叫了医生。从急救室出来后,我让助理一定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给无恙。医生告诉我,现在怀孕初期,我的胎象已经很不稳定了,如果我还一直这样心神不宁,这个孩子绝对是留不住的,并且诚实地告诉了我一个事实,要做好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决定,并且如果这个孩子没能留下来,我的身体素质可能今后也很难再次怀孕。
我整整休养了一个星期。都不敢再次翻开那本日记。也不敢再去想后面发生的事。我从没想过无恙和诚泱有过这样的渊源,天性的敏感让我始终无法心绪安宁。我在无恙的面前从未提起过诚泱的名字,但诚泱知道,我爱的人,是许无恙。
三天后我敲开了诚泱的病房大门。他被检查出早期胃癌,如果接受治疗,很有可能康复,但薇薇说他现在意志涣散,情绪低落拒绝治疗。
我提着水果和鲜花,站在门口,却已经红了双眼。
诚泱的头发已经剃掉了,人瘦了很多,他睡着了,静阖着双眼,睫毛浓密纤长。脸色苍白唇上暗哑,和我当初认识的那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判若两人。
我坐在那儿一直等到他醒来。他睡觉的样子很宁静,也很好看,只是一副满怀愁绪的表情,连在梦里也舒展不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