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宝桢受责(1 / 1)
慈禧老佛爷自那天做了那个怪梦后,心情一直不爽,她想不会有啥不祥的征兆吧。这怪梦牵涉到慈禧心目中的隐私,也不好张口对别人诉说,心中只是不悦。用饭的时候,一道道美味佳肴上来,她只用筷子沾着汤汁点点,就叫下人端走。小安子见太后这副模样,知道她有心事,就说:“老佛爷,咱好长时间没到清漪园去了吧,听说清漪园的芍药开了,煞是好看,到那儿散散心吧。离了宫,杂事少一些,心里就顺了。”慈禧一听,也觉得小安子说得有道理,于是,她就叫小安子作安排,给东边的慈安打了招呼,又下懿旨通知恭亲王奕訢,太后因身有不爽,到清漪园清静二日,没有太大的事情,不要搅扰。
自英法联军火烧园明园后,皇家园林在京城附近的,也只有清漪园了。清漪园虽说也经中法联军破坏,但它的大部分园林依然完好。此时,正是五月天气,清漪园内果然如小李子所说,芍药怒放,牡丹飘香,绿柳吐絮,百鸟鸣唱。慈禧与一班宫从,围着昆明湖转了一圈,身子渐渐发热,气通心爽,梦里不愉快的事也飞之精光。此时,也到了午时用饭之时,慈禧这才感到饿了,让御厨备饭。不一会儿,太监将慈禧最喜欢吃的八珍汤端了上来,慈禧很是高兴,就一口气喝下一小碗。接着,又上来百味名菜,慈禧一改往日见菜戚眉的样子,尽吃尽喝,这也让小安子高兴异常。主子能吃饭了,百病全无,也就不会逮住谁就发脾气了。
正高兴着,忽听园子外传来马蹄声,就有小太监禀报:“恭亲王求见。”
慈禧正在兴头上,被这一声禀报弄得心里又不爽了:“这个小六子,不是说好的不要来干扰我吗?怎么又来了?我就过不了一天的清静的日子。”话虽是这么说,但恭亲王已经来了,总要招见。
恭亲王一见慈禧,便摇了摇了头,扑通一跪:“太后,不好了,僧王爷被捻贼杀了,僧军全军覆没。”
一听这话,慈禧眼睛一闭,险些晕了过去。
僧王爷的灵柩运到僧王府的时候,皇城早已沉浸在一片哀嚎之中。为悼念这位大清的功臣,皇廷决定“朝廷震悼,辍朝三日”。宫内宫外,哀鸿遍野,如丧考妣。清王朝的顶梁柱子倒了,清廷此时一片混乱。两宫太后带着年龄尚小的同治小皇帝及文武百官,亲为僧格林沁吊唁。慈禧与慈安抱头痛哭:“这可怎么办啊,就这么一个信得过的统帅死了,大清国还靠谁来支撑啊!”
僧格林沁的妻儿老小,更是哭得昏天黑地,僧夫人身着重孝,鼻涕一把泪一把,口口声声骂着“捻贼”,却又话外有音,慈禧、慈安相互交递了一下眼神,准备离开了吊唁大厅。
就在这时,僧夫人失去了理智,大哭大喊:“自古忠臣没有好下场啊,我夫杀贼,贼恨我夫,可手足同僚也嫉恨我夫啊,我夫他死得惨哟,我夫是为皇上而死的,皇上你要为我夫报仇啊!”眼见得起说越不象话,子女们才强行将她拖走。
吊唁回来,慈禧对慈安说:“看看,叫板了吧。僧王爷的后事处置不好,朝廷里可要出乱子哩。”慈安明白慈禧的意思,说:“乱什么乱?是捻贼杀的他,又不是皇上杀的他。”慈禧说:“姐你说的是。皇上对僧王爷恩宠有加,没的说的。可大臣们对僧王爷是什么样可就不好说了。”“你说的是两省巡府和湘淮两军?”慈禧笑了:“虽说不全是,但他们都有杀贼之责,僧王爷冲杀在前,谁去帮他一把了?”慈安说:“太后说的是,可他们都有一大堆理由,咋个处置?太后你的办法多,你说说看。”慈禧说:“哪里,我还是得听你正宫的,作主的是你,我只是替你解忧排烦罢了。你想想,咱如果这么就算了,上朝时大臣们问:那么多吃皇粱的朝廷命官都干什么去了?山东巡府、河南巡府咋就没死一个?剿杀捻贼本是皇命在天,各地命官都有责任。看到贼来了,不追不剿,让僧王爷一个人上,一圈人围着看笑话,这叫什么?这是陷王啊。”慈安说:“出了那么大的事,处置是肯定要处置的,但如何处置得好,让大臣们都服气才行。如今皇上年幼,你我又是妇道人家,大臣们又都有实力在身,万一处置不当,皇廷闹腾起来,反给洋毛子和捻贼有可乘之机,你说是不?”慈禧笑着说:“姐你说得太对了,还是姐你有办法,我听姐的,呆会儿与六王爷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处置妥当,人家都叫板了,咱不把这事处置好,不光眼前不好交待,也对不住死去的僧亲王啊。”
这天早朝,午门外好不热闹,湘军统帅曾国藩,淮军统领李鸿章、河南巡府张之万、山东布政使丁宝桢,还有僧王爷手下逃出的几位部将,他们早早地就来到午门外,听候皇上传旨。文武大臣们见面施礼,相互问候,只是不提僧王爷之死的事情,因为皇廷为此恼怒的就是他们这帮文武大臣。你也不想想,你们这帮文武重臣,将军将领,皇上待你们不薄呀,你们却如此不听话,相互不团结不配合,私藏实力,惹下僧王爷毙命的大祸,这还不得让皇上修理修理?时至如今,他们该走动的也都走动过了,各位王爷啦、两宫太后啦,能找的都找了,能说合的都说合了,程序都过了,只剩下这最后一步了,躲过三箭头子逃不过一鳖杈,该死身上还是仨窟窿,听天由命吧。
就在这时,只听宫内总管安德海尖着娘子腔喊道:“文武百官上朝。”于是,这些官员们便依次朝太和殿走去。
丁宝桢夹在人群里,冷着脸儿想事儿。不能不想啊,僧王爷死在了他的地盘里,主子死了,你却安然无恙,不受责罚是不可能的。昨日,他已见过慈安太后,被慈安训斥了一番,说皇上那么看重你,你怎么就不知道为皇上争脸呢,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叫我怎么替你说话,等着皇上发落吧。
丁宝桢又去找六王爷,六王爷也是慈安一样的口气,将他骂了一通:“不要忘了,你是咸丰年三年的进士,是先皇把你培养起来的,不然的话,你还是贵州的一位庶民。当今皇上委你重任,把山东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你,你去了也两年了,平乱不见政绩,却将皇上钦差大臣给日弄死了,这罪过谁能给你挡呀?”
丁宝桢来找慈禧的时候,却被安德海给把住了。此时的安德海已不是当初的小安子了,他已升为总管,虽说总管也是一介奴才,但却在宫中有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实权,想找慈禧说话,不通过安德海是绝对不行的,而要通过安德海,没有几张银票也是绝对不行的。可丁宝桢却又是一位性情高傲的人,读书赶考,中进士,入翰林,下派山东任要职,忠心为朝廷办事,却不善于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但今日不得不求安德海,也只好强装笑脸。来到养心殿,还未见到安德海,就被小太监给拦住了,说安总管安排了,天色已晚,宫内谁都不再召见。好说歹说,那小太监就是不肯通报,无奈之下,丁宝桢发了火。就在这时,安德海出来了,看到是丁宝桢,嘴里就油起来:“哎哟,我当是谁来了呢?是丁大人呀?咱做奴才的可不能得罪了丁大人,丁大人是当今皇上的重臣啊!”丁宝桢听他讽刺挖苦,憋着心中的气,却又没有银票递上去,只说:“安大人,罪臣有要事想见见慈禧老太后,烦你通报一声,丁某日后会报答你的。”安德海知道,这位丁大人自视清高,压根儿是看不起他这做奴才的,现在用着自己了才说了“报答”二字,心中早有不悦,但却又满脸开花:“哎哟,丁大人,一声禀报,可就是奴才的本份,哪里谈得上报答,只不过呢?太后她已累了,歇着呢,传下口喻,不见任何人。奴才也想给你通报来着,可懿旨不能抗啊,丁大人,你还是明儿再来吧。”丁宝桢眼一瞪:“安德海,你就不能通融通融?”见丁宝桢发了火,安德海也不示弱:“丁宝桢,懿旨是可以通融的吗?要通融你去通融吧,奴才没这个本事,更没这个胆量,送客!”
丁宝桢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而去。
文武百官跪了一地,个个心中打鼓。宫廷内空气格外紧张,同治小皇上位立其中,两宫太后紧坐其身后,奕訢和七王爷奕譞分立两端。
议政王兼军机大臣奕訢首先通报了僧王爷战死的经过,紧着,就由皇上宣召,对各有关人员进行处置。成保因护王失职,关键时刻只顾自己,被捉拿逮问;陈国瑞虽然也有罪责,但他拼力死战,战到天亮未见到僧王,发现僧王死在贼阵,便冒死将僧王尸首抢夺过来,免罪。河南巡府张之万调兵迟缓,屡次纵贼逃逸,犯陷王之罪,革职查办。
就在这时,恭亲王奕訢忽然喊道:“山东布政使丁宝桢。”
“臣在。”丁宝桢上前一步,跪在了众大臣的前头,等着皇上问话。
这时候,小皇上同治发话了:“噢,你就是丁宝桢,僧王爷死在你的境内,你作何解释?”
丁宝桢磕头说:“臣未保护好僧王爷,臣知罪,请皇上发落。”
一说请皇上发落,小皇上却不知下面该如何发落了,一时间没了词,回头看两位太后,此时,慈安发话了:“丁大人,你可真有意思,在这儿难为起皇上来了。皇上只是让你解释一下,没有说发落你,你倒说起发落来了。别管怎样,你是山东的头儿吧,朝廷命官吧,虽然你只有四十多岁,可也经过两朝了,算是两朝元老了吧,叫俺孤儿寡母的怎么发落你?僧王爷死在你管辖的地方,皇上连问一声都不行吗?”
丁宝桢听慈安太后这么一说,心里一阵轻松,慈安哪里是质问,实则是让自己陈词说理呀。于是,连忙磕头:“谢皇太后,罪臣知罪,罪臣一定如实向皇上太后奏报,太后皇上请问。”
慈安说:“罪不罪的,且放在一边。出了事,总要弄明白不是?僧王爷一死,皇上一天能接八个奏折,各个说法都不相同,皇上听谁的?你们口口声声效忠皇上,可从这奏折里看,你们也有人在糊弄皇上。丁大人你是个明白人,你把实情说出来吧。”
“谢皇上和太后,”丁宝桢便向皇廷作禀报,“僧王爷倾力剿捻,精神极为可佳,是我等不可比拟的。可僧王爷却有一个毛病,就是性格极为急躁。而皇命在身,他更是有加。剿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更不能感情用事。如今的捻首张宗禹、赖文光、任化帮之流,已不是当初的捻贼,他们都是太平军、捻军的余党,如今拧成了一股绳子,又身经百战,装备精良,拥兵数十万,非一人能敌。可僧王爷呢?总是想一举将捻贼全部斩尽杀绝,好让皇上放心。于是,他就对捻贼采取穷追猛打的办法。俗话说,一口吃不了胖子,欲速则不达。狡猾的捻贼早已看透了僧王爷的心思,他们利用僧王爷的急躁心理,牵着僧王爷的鼻子走。僧王爷穷追猛打,他们偏偏不与僧王爷见面,拖着僧王爷南跑北奔。人家以逸待劳,咱们却追无宁日,人困马乏,不能自制。如此打法,莫说僧王爷在曹州要遇难,就是放到其他省也不能说不会遇难。”
见丁宝桢说得处处在理,慈禧太后听不下去了,说:“丁大人,看来曹州一战战败是自然的事,僧王爷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既然你知道僧王爷用兵方法不对,为什么不进行劝谏呢?”
丁宝桢见慈禧发了话,知道她的用意何在。自己与慈安的关系不一般,慈禧心中是有数的。刚才慈安言词里坦护着丁宝桢,她心里如明镜一般,她这次也准备成全慈安,因为慈安必竟是正宫,但她也不能就让慈安那么顺当地达到自己的目的,她要叫慈安也明白,我慈禧并不傻。
丁宝桢奏报说:“罪臣受僧王爷节制,对僧王爷绝对是惟命是从,但王决策有误,臣直言相谏,他根本不听。臣就诿托王爷部将全顺劝谏,哪知王爷一听此言,就火冒三丈,骂吾等贪生怕死,对皇上不忠。我等劝不进僧王爷也就算了,可皇上不也劝他来着吗?皇上曾下谕令:择平原地休养士马,且戎勿轻临前敌。可他听吗?根本不听。”
慈禧将眼一瞪:“这么说,你丁大人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了?我问你,曹州大战,僧王几万兵马被困,你的鲁军都到哪里去了?”
这一声发问,丁宝桢才感觉到慈禧这老娘们的厉害,心中暗暗叫苦。
原来,鲁军多年来以军纪败坏留有恶名,打起仗来又以熊包、豆腐渣而出名。丁宝桢出任山东布政使后,曾进行大力整肃,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并未见效。僧王爷统领山东河南军务后,那种草莽英雄的作派令谁服气呢?就说这曹州大战,丁宝桢也答应从东面调军围堵,但动作极为迟缓,实是保存实力,他们知道,上前也是送死,所以,他们直至僧王爷被杀之后第三天,才赶到曹州,而捻军早已转移了,他和河南巡府张之万犯的是同一个错误。
“罪臣该死。“丁宝桢灵机一动,辩解道:“罪臣也知道,张宗禹、赖文光、任化帮三贼想拖垮僧王爷的目的,当僧王爷向曹州开发挺进的时候,臣就命鲁军挥师西进,配合僧王爷剿灭捻贼。可是,捻贼也算到了这一步,张宗禹组织两万兵马进行拦截。宁阳一战,鲁军大败,不仅死伤我数千兵马,还杀我总兵赵正坦,守备张俊之。臣虽败,但并不气馁。臣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在溪水、临城,臣又同捻贼多次交手,不料捻贼多如牛毛,我军每进一步就遭万藤缠身,万虫叮咬,寸步难移。臣虽知僧王爷危在旦夕,也想一步跨到去救僧王爷,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僧王爷遇害,是臣极不愿看到的事情,呜呜呜、、、、、”说到这儿,丁宝桢动了情,竟哭了起来。
看到丁宝桢作戏,慈禧心中好笑,猫哭老鼠假慈悲,想躲过惩除,做梦去吧。慈禧正了脸色,说道:“现在哭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你打不能打,谏不能谏,你还能干什么?只会哭吗?我问你,僧王爷是怎么么被杀死的?”
“是被张宗禹杀死的。”
“僧王爷没有直接与张宗禹对阵,怎么会被张宗禹亲手所杀?”
“是在乱军中被杀。”
“凶手是谁?”
“这个、、、、?”
“僧王爷死在你的境内,连僧王爷是怎么死的你都没有搞清楚,你是不是也有陷王之罪?”
“臣领罪。”
这时候,慈安又对慈禧耳语了一番,接着就让六王爷宣布朝廷圣旨。
六王爷宣布道:“丁氏宝桢,身为朝廷命官,本应配合僧格林沁王爷倾力剿捻,但却用兵懈怠,保存实力,解围无效。在僧王被困之危急关头,行动迟缓,援助无方,致使僧军孤军深入,腹背受敌,惨死沙场。桢虽有陷王之嫌,但尚有劝谏之功,为此,免于罪罚,予以严责。桢须倾力协助湘淮二军,速灭张赖等各贼,将功补过。与此同时,丁要查办杀害僧王真凶,以告慰僧王在天之灵。钦此。”
宣诏之后,丁宝桢大拜,急忙接旨:
“谢皇上免罪之恩,臣接旨。”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