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1 / 1)
越野车的后备厢空间足够大,大大小小的行李可以全部放入。
宁夏想,他开这车过来还真有点帮忙搬家的味道。
叶难寻?
宁夏坐进后排座位,迷茫地翻起大脑字典,不知不觉车子已经掉头上路。
熟悉的校园景致一点点后退,宁夏侧头面对窗外,轻抿唇,安安静静地保持沉默。
驾驶室里一时间只回荡着晓凡一个人的叽里呱啦——
“好饿啊,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一口没吃,哥,你请我们吃大餐。”
“想吃什么?”叶南浔看着路况,问。
得到他的应允,晓凡立刻从驾驶座之间伸长脖子:“小夏,我们去吃韩国料理吧,好怀念海鲜年糕的味道。”
宁夏属于蹭饭,自然不会有异议,无所谓地说:“可以啊,你决定吧。”
然后,继续看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
从前总想着尽快毕业,以为毕业后心境开阔自由,能一飞冲天。眨眼梦想成真,却几多滋味在心头难以言喻。
嗯……再也不是学生了。
出校门,太阳直晒。
晓凡用手搭起凉棚遮挡强烈的光线,她开始后悔坐在前排,不停嚷嚷要下车换座。
车子平稳通畅地驶在高架,叶南浔没理会,只斜睨她一眼:“你和宁小姐住一起四年,怎么连人家半点稳重都没学会?”
宁夏被点名,微怔。
……宁小姐?
这称呼虽难得听见,但也不至于叫她意外。可从他口中出来,她便立刻寻出味来。
先前晓凡介绍自己时刻意强调“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显然,这话对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因为自己之于他只是个间接认识的陌生人,所以,他连称谓都公事公办,不需要询问修正。
宁夏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反倒因此松了口气,他应该不记得她。
太好了!
反观晓凡却是不大情愿的。
那天两人谈心,她问宁夏为什么排斥恋爱排斥结婚,宁夏给的答案是:我喜欢自由,不愿被约束。
不管这个破理由她信还是不信,反正这个红娘她是当定了。
晓凡不高兴地纠正:“什么宁小姐,你叫她小夏就行了。”她还不忘扭头也叮嘱宁夏,“小夏,跟我一起叫大哥。”
宁夏从不扭捏,这回也一样,眉眼弯弯地喊道:“大哥。”
嗓音清亮甜糯,带着一股亲昵劲儿。
叶南浔抬眸看一眼车内的后视镜,胸口不设防地一磕。
又是这个笑容。干净、熟悉、刺眼。
他艰涩地移开目光,无声笑了笑,没作声。
宁夏无可无不可地撇撇嘴,重新看窗外。
只有晓凡有些尴尬。她频频察看叶南浔脸色,自觉有点下不来台,既生气又无奈。
***
午餐地点选在晓凡最钟爱的一家韩式料理店。
相处四年,晓凡十分了解宁夏的口味,也不问她,独自做主,稀里哗啦点了一堆。
数量虽多,可却不重复。
餐点陆续上桌,晓凡享受其中,格外满足。
宁夏撇头看她,知道她是借食物安抚情绪。
不经意地眼睫一掀,注意到对面的叶南浔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妹妹,左掌心贴着右手背,轻搭在下颌,拄起的手臂弯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见过他西装革履的贵胄模样,再见他现在简单休闲的生活格调,特别是从他眼底流露出的对妹妹的心疼,他对她的冷淡态度更加无足轻重。
在宁夏眼里,他变得生动了一点。
他忽然瞥过来,宁夏一惊,手里的铁勺敲在碗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顿时有点窘促,好像自己刚刚偷看他一样。
好在她够镇定,佯装两人碰巧眼神相碰,灿烂地回了一个笑脸。
可对方似乎不太领情,眉头轻拧,倏地低下眼帘。
……这是被嫌弃了?
宁夏哭笑不得,看来,晓凡的堂哥貌似不太喜欢她。
一顿饭下来,宁夏和叶南浔都吃得不多。
宁夏是受离校影响,情绪低落,食欲不振;而叶南浔,宁夏不得而知,也许……他也没什么胃口?
会不会是因为有她这个外人在场?
宁夏暗自腹诽,她胡思乱想什么呢,说不定人家只是因为不合口味。
晓凡硬是把自己撑到食物快到嗓子眼,抚着圆滚滚的肚子嗷嗷直叫。
叶南浔笑看着她,拿了张纸巾给她擦去嘴角的酱汁。
“多大的人了。”
晓凡接过纸巾自己擦,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比你年轻。”眼睛一眨,忽然想到什么,一惊一乍问,“哥,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他端起石榴水,小酌一口:“日子早过了。”
晓凡“啊”了一声,他却口吻平常:“都而立了,要什么礼物。”
宁夏心想,她到了而立,不,即便到了耄耋,她也要伸手要礼物。
这不是幼稚,也不是贪心,如果人生连一点惊喜都没有,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这样想着,她瞥见晓凡神态轻松,嬉皮笑脸地说:“那我不送了,刚好没钱。”末了,又补充一句,“谢谢大哥,大哥生日快乐。”
叶南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宁夏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眉宇俊朗,鼻梁高挺,唇的厚度也是刚刚好,安静的侧脸略显深沉,有着让人说不出的味道。
餐厅内正播放轻快舒雅的背景音乐,宁夏却莫名感到孤独,她想,大概是他眼神里似有若无的凉薄感染了她。
***
重新坐回车里,吃饱喝足的晓凡彻底恢复元气。
她怕晒,不愿再坐副驾驶。手扒在主驾驶座,身体前倾,不断制造话题,撺掇宁夏和叶南浔互相交流。
宁夏不笨,警告地瞪她一眼。她假装没看见,再接再厉。
在她的引导下,宁夏敷衍地简单说了几句,好在叶南浔淡淡地一一作出回应,气氛尚佳。
车开进小区,停在路边。
叶南浔先于她们下车,取出宁夏的行李箱和手提包。
宁夏伸手去接,正要道谢,却见他一手拉箱一手提包,脚步迈开。
“我送你。”
“不用了吧。”宁夏摇头婉拒,“谢谢大哥,我自己可以。”
宁夏当然不会认为他态度突然转变是存有什么猫腻,离单元楼还有一段距离,他只是出于绅士风度罢了,毕竟她好歹顶着他妹妹“好朋友”的身份。
可也正是因为隔着这样一层薄薄的关系,两人又才刚刚认识,她厚脸皮喊大哥是一回事,有劳这位便宜大哥当劳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不愿麻烦人家,晓凡却是千般愿意,晓凡搂她胳膊拦住,说:“让我哥送吧,自家人别见外。”
好一个自家人……
若不是顾忌她哥在场,宁夏很想踹她一脚。
晓凡说了这番话,她再拒绝就有点过了,只好扬起笑脸,说:“那就麻烦大哥了。”
“不客气。”叶南浔微微别过脸。
宁夏嘴上的笑容就这样僵住。
她想不通,这个男人为什么接二连三对她表现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她长得有那么抱歉吗?
还记得酒店大堂里他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两相对比,宁夏不由再次腹诽——
奇怪的人!
这时,晓凡装模作样地呻.吟:“啊,肯定是吃太多了,我胃疼!小夏,我就不去送你了,代我向你舅问好。”
“……”真的很想胖揍她一顿啊!
***
宁夏在这个小区居住将近八年,一草一木早已熟识。
两人一左一右,一路无言,但这毕竟不是她的风格,想了想,她主动寻找话题。
“呀,广玉兰开花了。”她抬头看满树枝桠,歪头微笑说,“很漂亮呢。”
叶南浔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眼:“花期到了。”
“……”
也许是受他先前态度的影响,宁夏觉得,这完全是一句敷衍她的废话。开花了,当然是花期到了。
压下一丝说不清楚的情绪,头扭回来,她看着他,没话找话:“大哥,你知道广玉兰的花语吗?”
一声声“大哥”叫得格外亲切,也格外刺耳。
从设有健身器材的小广场拾阶而上,叶南浔把目光从广玉兰白玉盏似的花瓣上收回,结果却不偏不倚地与宁夏含笑的眼睛不期而遇。
她眼波清亮,直直望过来,坦率又天真。
再次撇开视线,叶南浔几不可闻地深吸一口气。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屡次看着她的眼睛想起大洋彼岸的另一个人。
又被嫌弃了……
宁夏心底一阵烦闷,这种被好友哥哥无端厌恶的感觉,讲真的,有点糟糕。
顿了顿,也不管对方是否在听,她兀自往下说:“广玉兰的花瓣凋谢后,残留的花蕊会长成两寸长的圆茎,圆茎上长满紫红色的种子。这些种子抱成一团,看上去就像几世同堂的大家庭。所以,广玉兰的花语是生生不息、世代相传。不过也可以是冰清玉洁,因为它看起来很高贵纯洁。”
经过一个又一个花坛,叶南浔目不斜视,始终没有吭声。
宁夏也不期望,眼见单元楼越来越近,她终于可以摆脱今天的尴尬境遇。
谁知,走了两步,竟意外听见他出声,并且还不是仅仅针对她的那番花语解释作回应,而是引申到别处。
“有没有看过《植物学》?是一本园林学专用书。”
宁夏愣住:“……没有。”
“如果你对植物感兴趣的话,不妨看一看。”
他依然专注地目视前方,那笔直刚正的模样,让宁夏以为是故意避开不看她。
宁夏说:“哦,谢谢推荐,可惜我对植物不感兴趣。”
她的语气干巴巴,态度一下子就变疏离。
叶南浔转头看她一眼,宁夏低着头没发现。
她倔强的小脸隐在暗处,叶南浔微微抬了抬下颌,若有所思。
刚好到单元楼下,宁夏故意不去瞅他脸,主动抢过行李箱和手提包,口气一般般地说:“谢谢你,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晓凡还在车里等你,你回去吧。”
一番话一吐而尽,都不带停歇。
叶南浔眉一挑,他看一眼楼的层高,超过七层都会设有电梯,的确没必要一路送到家。他没说别的,道了声再见,然后按原路返回。
等他走了两步,宁夏才抬起头目送。
深蓝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茂密的乔木之间,她想,最好再也不见。
进入电梯,按下楼层,宁夏指尖飞速敲字,发送一条短信给晓凡:
【说实话,你不适合做媒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我牙口特别不好,你哥那样的人真心咬不动。】
电梯门开,她带着大包小包走到家门外,掏出钥匙开门。
手机响起短促的回复音,她没理。
钥匙拧动一圈半,门开了。
可,入眼的情景却令她瞪圆眼睛。
谁来告诉她,只不过一个月没回家,房子怎么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