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三十四、初次见面(1 / 1)
他见阿琇笑而不答,便又问道:“令兄是主战还是主降?”阿琇垂下眼帘道:“此等军政大事,家兄从不与我说起。”崔锴闻言一笑,也不再逼问。
二人又随意说了些别后见闻,阿琇忽问道:“公孙玄如何?”崔锴正色道:“当世之明主!”阿琇笑道:“如此正好,得遇明主,你便能得偿夙愿了。”崔锴含笑看着她道:“阿琇实乃吾知己也!”
隔壁又是一阵桌椅倒地之声,阿琇侧头道:“这人想来是喝醉了。”崔锴并未在意,想了许久,才斟酌着开口道:“阿琇为何至今仍未婚配?”阿琇一愣,苦笑道:“江东无人可嫁,无人敢娶。”崔锴已大致猜到缘由,不再多问。
阿琇也笑道:“你又为何至今不娶?”崔锴笑道:“幼时叔父曾代我定下荆州蔡氏之女,我弱冠之年前去求娶,蔡家以女儿年幼为由推脱,我便不再去了。这么多年,想是那蔡姑娘也已另嫁他人了。”阿琇道:“这蔡姑娘很小吗?”崔锴道:“应比你年长。”阿琇皱眉道:“那便是有意悔婚了。既如此,你为何至今不另娶呢?”崔锴轻笑道:“一则家贫,二则总想寻一志趣相投之人,效仿那梁鸿孟光故事,举案齐眉。”阿琇不禁抚掌笑道:“那你须娶一丑妇方可。”崔锴只望着她笑。
忽听有人扣门,谢凌将门打开,却见店家陪着笑在门外道:“客官,小店要打佯了……”阿琇奇道:“听闻你这酒舍时常开至亥时,今日怎么这样早?”那店家苦笑道:“今日家中有事。”崔锴已起身道:“不早了,你是当回去了。”
阿琇将崔锴送回驿馆便回了家,在府门外正遇到苏衡,阿琇见了一礼,苏衡道:“这么晚了才回来吗?”阿琇不答,暗自猜测他应是为与江夏结盟而来。苏衡见她低着头,想到她适才与崔锴谈笑风声的模样,只觉一口浊气涌上心头,又道:“你是女子,怎可深夜在外游荡!”阿琇抬头冷笑道:“小女何时回家,不劳主公费心!”苏衡见她如此,不由气结。
二人僵持在门口,早有人报与谢琅,谢琅匆匆而来,将苏衡请至书房,谈至子时方散。
第二日,阿琇仍要去找崔锴,却被谢琅拦下说道:“此时莫要再去了,免得被有心人看到,说我谢家私通公孙玄。待结盟事定,再去不迟。”阿琇只得应下。
次日一早,齐松便来请崔锴面见苏衡。二人来到苏府,但见大堂内江东诸臣俱在列,最上首站在一文一武两人,文臣约五十余岁,应是长史张昭;武将高大俊美,与阿琇十分相像,想来就是大都督谢琅。
崔锴收回目光,望向堂上。一二十余岁青年男子也在看着他,他心中一动,拱手道:“崔锴见过苏将军!”苏衡微微一笑,起身走过去将他扶起,说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终于得见!”说罢令人设座请其坐下。
宾主坐定,寒喧客套几句后,江东文臣纷纷发难,一说魏德兵强势大,实难抵挡;一说公孙玄连连败逃,如丧家之犬,竟也敢妄言结盟抗魏;更有人说崔锴一介村夫,也敢效苏秦张仪,游说江东……
谢琅微皱眉头,看了苏衡一眼,见他笑而不语,只望着崔锴。崔锴忽站起身,走到苏衡案前,恭身拜下道:“请苏将军速令将士弃兵卸甲,携江东六郡北面称臣!”苏衡微敛了笑,问道:“此话何意?”崔锴道:“江东已是一片降声,如何战得?不如早降,以免生灵涂炭!”苏衡冷笑道:“你主公孙玄为何不降?”崔锴正色道:“我主乃大楚宗室,陛下族叔,早已立下誓言,与魏德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缓缓环视了众人道:“况我主麾下皆是忠心为主之人,文武均不畏死,岂会为了保全一己之利,而陷主公于不忠不义之地!必会死战到底!”又看着苏衡道:“苏将军只管降魏,想来也能像公孙信一般,到许都与天子为伴。”
世人皆知,大楚皇帝名存实亡,乃是魏德掌中傀儡。公孙信投降后竟被送到了许都,想是凶多吉少。谢琅暗暗点头,心道这人不与诸儒生逞一时口舌之快,直接点出苏衡降后下场,竟与阿琇想法如出一辙,难怪两人能成挚友,心中对他不由兴起几分赞赏之意。
堂中一片寂静,诸文臣俱不敢言。崔锴寥寥数语已将他们私心道破,一时均面带惭色。苏衡扫视一眼,正待说话,忽见阿琇穿着男装隐身于人群中,正笑吟吟地看着崔锴。
崔锴一直在观察苏衡,见他突然色变,心中一惊,顺着他目光望去,却见阿琇在人群中对着自己笑,一时也有些恍惚。
谢琅见苏衡发现了阿琇,忙轻咳一声道:“崔先生好口才!在下佩服!”崔锴看向他道:“这位想必就是谢大都督,崔锴久闻大都督风采,果然名不虚传。”深深一拜,竟执后辈之礼。谢琅一愣,忙还礼道:“崔先生客气!不知先生可有退敌良策?”崔锴笑道:“有!但还需苏将军定夺!”谢琅正要说话,却听苏衡淡淡说道:“今日就议到这吧!永年,送崔先生回驿馆!”起身拂袖而去。
众人皆莫名其妙,谢琅料想他是看到阿琇心生不快。崔锴却并无异色,笑着与齐松离去。行至阿琇身旁,对她眨眨眼,阿琇莞尔。
苏衡离开前堂,沉声对孙伶吩咐了几句,便来到书房,闭紧房门,此后再无动静。直到晚间孙伶回来,轻敲房门,才听到他说一声“进来”。
孙伶推门而入,见苏衡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三张男装阿琇的画像,一张上墨迹还未干,想是刚刚画得的。苏衡头也不抬问道:“可打听到了?”孙伶忙上前道:“打听到了!那崔锴久居襄阳,两年前与谢姑娘在襄阳认识,经常与谢姑娘坐而论道,颇为熟稔。”
苏衡心中想着阿琇的笑容,她有多久未曾在他面前这样真心地笑过了?他只觉心中一痛,是了,自他当了这江东之主时起,她就难有这样的笑容了。苏衡痴痴地望着纸上笑逐颜开的阿琇良久,方极轻地说道:“我若杀了他,你还会这般笑么?”语气竟是说不出的温柔缠绵。
孙伶就站在案前,闻言头皮一阵发麻,忙将头低得更低。片刻后又听苏衡道:“去告诉齐永年,明日引崔锴来见我。”孙伶大惊道:“主公,若真杀了崔锴,谢姑娘定会大怒,只怕……”他不敢再说下去,伏地跪在案前。
苏衡静默良久,轻声道:“孙伶,此人留不得!无论是为我自己,还是为江东。”孙伶听他语气平静中透着一股诡异,冷汗不自觉汩汩而出,再不敢多说一句。苏衡忽又笑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暂且留他一时,免得阿琇知道又和我闹。”
第二日,苏衡召崔锴,文武中仅传谢琅、王晖、齐松三人,诸人闭门一日,终是定下了盟约,共抗魏德。两部联军均由谢琅指挥。
阿琇听闻后十分欢喜,料想崔锴必要与谢琅商量发兵之事,便不再去找他。
这日晚间,阿琇正在灯下看书,忽听有人敲门,忙问道:“何人?”
门外有人应了声,正是谢琅。阿琇上前将门打开,谢琅进来后坐在桌边,笑道:“这么晚了还不睡?”阿琇也笑道:“日间睡得多了。大哥有事儿?”谢琅敛了笑道:“崔锴与你很熟?”阿琇点点头道:“很熟!”谢琅道:“你……你……”他斟酌几遍,仍是不知如何开口。阿琇笑道:“大哥有何话,但说无妨!”
谢琅皱眉道:“这话本不应大哥来说……你对那崔锴……可是有意?”阿琇一愣,问道:“何意?”忽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又羞又急,忙道:“大哥想到哪里去了!我与崔子固乃是至交好友,并无儿女私情!”
谢琅道:“莫急!莫急!大哥只是随便一问。”他虽如是说,心中想的却是午间崔锴与他说的话。今日,他与崔锴商量好出兵一事,崔锴忽起身拜道:“锴尚有一事求大都督。”他忙将崔锴扶起道:“子固无需客气,但说无妨!”崔锴正色道:“锴今日特向大都督求娶令妹!”
谢琅当时便愣住了,半晌方道:“舍妹才疏顽劣,恐非良配。”崔锴道:“大都督不必自谦,我与阿琇早便认识,相知甚深,心中已将阿琇引为此生知己,岂有不配之说!若真论起来,也是在下高攀了!”
谢琅不说话,崔锴接着说道:“锴知道谢家的规矩,此生定只娶阿琇一人!”谢琅这才说道:“子固抬爱。实不相瞒,阿琇的婚事确实是我心头一桩大事,她若不是被耽误了,也不必拖到现在。”他本就对崔锴十分欣赏,当下将苏谢两家的纠葛说了个大概。至于阿琇,只说与苏衡曾有婚约,奈何苏家悔婚,对两人的爱恨纠缠自是略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