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十九、苏二问政(1 / 1)
萧婉回到府中,将阿琇之事与谢琅说了,谢琅沉默半晌方道:“一时要她忘了苏衡另嫁怕是不能。她既然想等,就让她等吧。待苏衡娶了妻,她便死心了。”萧婉唏嘘不已。
建宁七年二月,谢循周岁,苏衡亲往到贺。谢琅与之密谈半日,阿琇听闻,想了想,来到谢琅书房外,朗声道:“大哥在否?”
谢琅应声开门,阿琇偏头见苏衡坐在案前,见她看过来,冲她一笑。阿琇忙收回目光,望着谢琅道:“大哥在与主公议事?”谢琅岂会不知她的用意,轻轻“哼”了一声,便想将她赶走。却见她看着自己,隐隐似有哀求之意,不由得心软,暗暗叹了口气,心念一转,侧身让开道:“进来吧。”阿琇笑着进了房中。
苏衡早已起身相迎,碍于谢琅在场,不能一诉相思之苦。谢琅见二人深情对视,轻咳一声道:“阿琇你素来聪慧,如今诸多老将不服主公统领,你可有良策?”
阿琇闻言回过神,面色微红,定下心想了想道:“主公当立威。”苏衡与谢琅对视一眼,问道:“如何立威?”阿琇道:“主公少年英才,年方十七便已主政一方。然多年来长政务而轻军事,是以诸将不服。如今主公只需向世人展示,您也是苏家子弟,不仅能主政,更擅用兵,如此方可令其臣服。”
苏衡笑道:“阿琇此言正合我意!我已与子瑜商定,豫章、庐陵山越时有反叛,我欲亲自领兵前往征剿。”阿琇闻言看着他道:“山越肘腋之患,是当早除,只是却不用主公亲征。便是主公平定了叛逆,也会有人说乌合之众,不足挂齿,无以彰显主公之能。”
苏衡看了眼谢琅,问阿琇道:“依你之见,当往何处用兵?”阿琇见谢琅微微点头,这才说道:“江东诸将最恨何人?何人是先主公欲诛而未能如愿的?”苏衡正色道:“你是要我攻打荆州?”阿琇摇头道:“非也!乃是吕宗。”谢琅笑道:“我明白了。”
苏衡皱眉看着二人,谢琅道:“听闻吕宗与公孙景生隙,自领江夏太守。”阿琇道:“主公可先派使前往荆州,只说当年之事乃吕宗所为,今要为父报仇攻打之,对荆州定当秋毫不犯。公孙景素来坐观天下争斗以求自保,定不会为了一个叛将与我为敌。若他还有犹疑,主公便说江东只为报仇,待杀了吕宗,便将江夏奉还,如此定能事成。”
苏衡道:“将江夏还给公孙景?”阿琇点头道:“如今庐陵、豫章叛乱不断,若是再拿江夏,只怕难以平定,不若将其交给公孙景。以他自保之心,定不会侵扰边境,此时主公便可安心剿贼。”
苏衡不语,阿琇又道:“主公切莫要过于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人乃万物根本,得人心者才可得天下。”苏衡闻言,神情肃然。
片刻后,苏衡对阿琇深深一辑道:“多谢阿琇教我!”阿琇慌忙对他还礼。他又问道:“阿琇认为何人可为将?”阿琇沉吟道:“主公此次出征不可太过倚重老将,一是他们本就不服主公,恐到时军令不畅;二则主公此战是要立威,仍用老将们,威从何来?军中人才济济,江东世家中亦有许多年轻子弟,主公何不从中选取得力之人。”
苏衡深深看住阿琇,说道:“阿琇若为男儿,必是我江东柱石!”阿琇脸色微红,低下了头不说话。谢琅忙道:“主公谬赞!”
阿琇见他二人已开始商谈出兵事宜,便要轻轻出去。苏衡侧头看了她一眼,口中对谢琅说道:“子瑜,我已立誓为大哥守孝三年,三年之内不谈婚嫁之事。不能如期践约,请子瑜兄见谅!”
阿琇手已放在门上,生生止住,心中一阵起伏。谢琅也吃了一惊,旋即明白他是以此为由拖延时日,为他与阿琇谋划出路。回头看了看妹妹,见她虽未回头,却僵立在门边,只觉一阵心酸,当下说道:“主公重诺,琅自当守信!”阿琇眼眶微红,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苏衡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
午后,谢琅送走苏衡,来到阿琇房中,挥手让竹青退下后说道:“今日一番话极有见地,想必他心中也对你刮目相看了。”阿琇一怔,道:“恐与礼不合。”谢琅道:“这些都是小节,无妨。”阿琇又道:“如此大哥……是同意我们的事儿了?”谢琅叹道:“大哥总是愿你好的,便是有一线希望,也要替你争上一争!”
一时又听管家来报,苏衡令孙伶送来礼物,以谢阿琇献策。谢琅看了看,都是些普通玩物,便令阿琇收下。阿琇上前接过,却见孙伶冲她眨眼,尚未反应便觉手中被他塞入一物。她慌忙握拳掩饰,口中轻声道谢,孙伶告辞离去。
谢琅又与她说了几句,见她心不在焉,未曾多想,也起身走了。阿琇忙将竹青支使了出去,关上门,打开手心一看,是一张叠得小小的笺纸。她轻轻展开,竟是苏衡以无得力谋士为由,邀她一同出征。
阿琇读完书信沉思良久。苏衡所言非虚,他如今备受质疑,身边确实无得力之人。只是随他出征谢琅定不会同意。若要助他,只有偷偷溜出府才行。竹青好说,谢凌却不易打发。
阿琇想了半晌,命竹青将谢凌唤来,关上房门对他一礼后说道:“求凌大哥助我!”
谢凌一惊,忙回礼道:“何出此言?”阿琇将苏衡所求说了一遍,谢凌沉声道:“此事万万不可!”阿琇道:“有何不可?当年我也曾随大哥出征。”谢凌正色道:“当日你年幼,且将军是你兄长,自是无碍。如今你也大了,怎可与外男混迹不清。况主公此战胜负未知,焉知没有危险。”
阿琇急道:“正是有危险我才要随他同去!若他有何不测……我……我岂能独生!”谢凌闻言似颇为震惊,默了会儿才道:“你……当真喜欢主公?”阿琇不答,只看着他道:“当日在皖城,你输我三件事,今日我便要你践约。”谢凌低下头,见她双目似有泪光,心中隐隐一痛,黯然想道:“罢了,何苦让她如此伤心。”当下点头道:“我要与你同去!你需答应我,莫要与主公太过接近,让人看出破绽,平日里便在季蒙帐中。”阿琇哪有不答应的。
他二人密谈,谢琅自然不知。晚间萧婉问谢琅道:“你怎会让妹妹在主公面前妄议政事?”谢琅道:“我本欲拒绝,转念一想,阿琇原就有大才,比一般男子要强上百倍,今日主公也亲眼所见,当知她与普通闺阁女子不同。我便是要他知道,谢家一个女子都有如此见识。若他真能谨记誓约,便可得我谢家鼎力相助。”
二月末,讨虏将军苏衡以为父报仇为由举兵八万,水陆并进攻打江夏。谢琅率兵五万驻守石城,以作后援。苏衡亲为主帅,麾下俱是年轻的世家子弟,或新近提拔的中下级将领。刘通、鲁直等原江东诸将,或留守吴郡,或随谢琅驻扎石城。
阿琇在谢凌的帮助下早已混入季蒙军中,因军中新人较多,阿琇在内虽稍显貌美,却也并不十分突兀,加之平时深居简出,是以众人均未发现她的身份。苏衡不时召季蒙议事,季蒙心知他的用意,自是将阿琇带着,二人见面机会竟比在吴郡之时要多。
阿琇平日仅与谢凌待在季蒙帐中,众人也只当他二人是季蒙亲卫。即便是苏衡召唤,她也将谢凌带着,绝不与苏衡多说一句话。苏衡亲近不得,颇为无奈。
苏氏屯兵鄂县,事先派使与公孙景密谈,公孙景思忖多日,果然如阿琇所料一般按兵不动,苏衡对阿琇越发信服。
三月中,苏衡令破贼校尉林孟为先锋,别部司马季蒙为侧应,自水路进攻吕宗。双方战船在江夏境内鏖战多日,未分胜负。
这日晚间,阿琇已睡下,忽闻主公有请。她揉揉眼坐起身,便听幔帐外谢凌冷冷对那令官说道:“请回禀主公,谢公子已就寝。”阿琇一怔,那令官已应声退去,想来也是得了苏衡示意,不得对她无礼。
待那人走远,谢凌才道:“姑娘快睡吧。”阿琇道:“他定是有难事才会深夜相请。”谢凌“哼”了一声道:“堂堂江东,竟要一女子出谋划策不成!莫要多虑,只管睡去,天大的事明日再说。”
阿琇知多说无益,摇摇头复又躺下,心中猜测苏衡遇到了何难事。迷迷糊糊才睡去,忽听外间有人低语,她睁开眼,只听季蒙悄声说道:“……我劝了,他不听。”谢凌道:“深更半夜唤她过去,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是不要。”似是极为生气。季蒙又道:“这倒无妨,当时帐中并无旁人,且军中无人知阿琇身份。”谢凌睨他一眼道:“她视你如兄长,你却帮着别人来诓她。”季蒙一滞,半晌才道:“确实是有要事商量。吕宗今日以蒙冲战舰封锁江面,每只战舰上均有百余弓箭手,我方船只实难靠近。攻了半日,死伤无数。”
谢凌冷笑道:“你们为帅为将都无法,要她去做什么?”季蒙道:“阿琇自幼聪慧异于常人,岂能与普通女子相提并论。”谢凌尤自冷笑,正要再说,便听身后阿琇道:“主公可睡下了?阿蒙哥带我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