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一百二十九章(1 / 1)
三月十九,夜。
已是暮春的草原北还纷纷扬扬的飘着雪,溧梦关城楼以及南来北往数里之远,整个都被焚毁,只余着焦黑的石基和坍圮一片的砖瓦,守关的是镇北军副将箫策,“卫”字军旗在夜空中猎猎飞扬。
战事频繁,溧梦关根本来不及重建,箫策点了数百将士站在轮廓还算完好的城楼石基上,日夜轮休,换人不换岗,就怕再出什么意外。初十那日范流泊同叶家五公子列阵献策,镇北、破狼、幽州三军齐出,气势恢弘震惊草原,弢岚于长河关外大败,已经不成气候,他们防的是那来历诡谲的黑衣术师。
刚入夜,就有将士匆匆来报说南边有一队人马来得急,天色昏暗看不清来者何人,亦不清楚具体人数。箫策心中诧异,一边着人在关上加派人手,一边拎起兵器就往前方去,那队人马着实来得迅速,箫策这才站在城墙上,竟已能听到马蹄声阵阵。
“箫将军,会不会是草原异族来犯?”将士的嗓音有些许紧张,溧梦关的城墙被大漠寨烧成这样,攻击、防御都不占地理优势;且长河关扼制西北,溧梦关辖下西南,前些日子长河关一役震惊漠西,眼下大军还驻守在那里,驻守溧梦关的人并不多。
箫策皱了皱眉,“眼下风雪天气,草原异族大多在休养生息,有几支不安分的,看看那弢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应当不会如此想不开。”
话虽然这样说,心还是提了起来。箫策从军也有六、七年之久了,最是清楚漠西异族的彪悍,若真是被这段时间以来草原异常的气候逼得急了,就是有弢岚战败在前,他们也是说打就打没一点道理可讲的。
说话间,就见夜色中有一道暗色的流光飞快的逼近关门,守关的将士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骤然点亮了溧梦关上的灯笼。借着灯光才看清,那一道狭长的暗光竟是一队骑兵,正是马匹身上挂的甲胄反射了雪光,骑兵来得飞快,顷刻间就逼近溧梦关几里外。
城楼上的将士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马蹄声阵阵,并无人回应。
箫策紧紧盯着那队来势汹汹的骑兵,骤然拔剑喝道:“镇北军箫策在此——何人敢犯我溧梦关!?”清亮的剑光撕破风雪和夜空,在溧梦关下白雪覆盖的土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像是被那道剑光所震慑,迎面而来的骑兵齐齐勒马站定,刚刚好是个城楼上最长攻击距离之外的临界点,数百马匹、骑兵竟是半分嘈杂声儿也没有。箫策心中震惊,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已经在暗自猜测漠西什么时候又出了这样军容齐整的凛冽之师?
须臾,骑兵从中分立开来,有几个影子策马上前,为首的青年掀开头上的斗篷扬声道:
“破狼军温简,问箫将军好——”说着往后打了个手势,军中很快升起了破狼军旗,也不等那边问询便道:“箫将军,我等接军中范军师消息,从大漠中来,欲往白城去,靖王爷亦在军中,望箫将军速开城门!”
箫策闻言吃了一惊,那军中打出的确实是靖王的破狼军旗,细细看去,温简身后的几个人中确实是有人身形极似靖王;再一抬头,就见那队骑兵身后黑压压一大片人马逼近,人数众多却分毫不乱,行进中隐成战阵。是了,这漠西荒寒之地,除了靖王爷的破狼军还有谁人能训出这样气势凛冽的兵戈之师。
箫策精神为之一振,连忙道:“王爷稍待——,开城门!”
索塔格广袤无垠,即便是靖王接到步青峦消息后便即刻动身,从索梅绿洲赶到这草原北的溧梦关,破狼军日夜兼程也足足走了五天五夜。
靖王端坐在马背上,抬眸看着那焦黑遍布、千疮百孔的城楼,寒声道:“火焚溧梦关的,是池之慕?”
众人已经简单的见过礼了,听闻靖王问话,箫策回道:“是池之慕。”
月初时,得到黑衣术师相助的弢岚大军突然一反之前的且战且退,集结了周边几支异族反扑回来,并且一路打到了长河关,随即连破长河、溧梦两关,直逼白城。三月十一那日,黑衣术师奇袭白城,城中将士不敌对方诡谲术数,大军回防不及,白城几欲破城;日中,溧梦关却突发大火,正在冲白城行进的弢岚军被大火拦腰截断,前后无法瞻顾,退守长河关,溧梦关这场火堪堪解了白城之劫。
“当日池之慕一行十余人突然出现在关外,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来的许多火油,顺着城楼南北足足浇了有十里地,一把火下来,整个溧梦关城楼就成了这副样子。”箫策叹了口气道。虽然那一场火间接的救了白城,但箫策是见过溧梦关修筑时的人马劳苦,眼睁睁看着被烧成这样子,心里多少不好受。
靖王没说话,目光沉沉看着那残缺的城墙,眼底氤氲的风雪几可冻骨。
箫策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这个云重国唯一的王爷,看上去还年纪轻轻,其实已经戍守漠西十余年,论年纪,箫策比靖王还要大上几岁的,但他面对着对方的时候却是心服口服的俯首行礼,不仅仅是因为对方那六王爷的身份,还有那十余年如一日的戍军生涯。
“靖”之一字,定也,匡也,国之晏。
温简低声道:“王爷?”
靖王应了一声,道:“人在哪?”
“在白城,池之慕一行人烧完溧梦关便打算南去,范军师说服他多留几日,便去了白城。”步青峦的消息里并没有说明范流泊用什么说服了池之慕,可能是池之慕有什么事想要当面跟靖王说。
靖王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面上浮现了一抹冷笑。
一众将领大气不敢出。
溧梦关距白城不过几十里路,箫策看着破狼军人马都有些疲累了,问道:“王爷可要稍作休憩再往白城去?”
“不必。”靖王再一次抬眸看着狭长的城楼,沉声道:“本王留一队人马与你,将警戒往南北各延长二十里,箫将军,且为我云重守好溧梦关。”
“定不辱命!”
“其余将士,随本王去白城。”
“是!”
白城是漠西十八城最为靠北的城郭之一,因临近岐江,气候较为温润,东边靠近枚城、浮安城,南边近云城、琅城,白城之主是云重人,却不是朝堂中人。白城上任城主年前离世,未留子嗣,唯有一个收养了数年的少年,便成了白城的新任城主。
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朴素的袍子,身材瘦削,面目清冷,带着几个人站在城门下,看着破狼黑色军旗近前来,便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白城新主无姓,单名一个洵字。不能言。
漠西十八城与云重戍边军的关系比较微妙,除了少数几个城市是云重官吏管辖外,其他的城郭都比较独立,不过大多数时候,大家还是互相关照、互行便利的。戍边军希望十八城安分守己,不添乱子;十八城也指望着戍边军抵御不时东侵的游牧民族。
破狼军常年驻守草原南端,北边这几个城郭相对来说不怎么熟,至少徐盛等人看着眼前这个消瘦的少年就怎么也想不通这怎么会是一城之主?
除了白城城主,城门下范流泊等人、谢宥等人、镇北军都有人在,范流泊一见靖王,单膝下跪就行了个极其正式的军礼,他这一跪,身后破狼军齐齐跟着跪;镇北军正是个群龙无首的状态,不知哪个副将带了头,随即也是齐刷刷跪了一片,谢宥眼角一跳,当机立断跟上——于是城门口黑压压跪了一片。
范流泊这领头一跪,把迎面而来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的温简等人吓了一跳,连忙翻身下马,往两侧避让。
靖王微微眯了下眼。
“月初以来,长河关失守、溧梦关被毁、白城之围,军中将士伤亡折陨,是末将失职,请王爷责罚。”身姿挺拔,单膝跪地的青年沉声道。
靖王默了片刻,“起来说话。”嗓音沉稳依旧,听不出什么来。
“是。”范流泊起身后也没当即就禀报军情,而是往旁边一站,让出了路。
靖王扫了一眼,转头看站在人群里毫不起眼的少年,问道:“洵城主,池之慕人呢?”
虽然很奇怪靖王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白城城主顿了片刻,抬手打了个手势。
——在城里。
靖王于是点了点头:“很好。”
三月十九夜,靖王率破狼至白城,结三军。
二十,雪晴,北天苍云舞凤。草原十一支异族联盟岐江畔,兵临长河关。
二十三,两军交战于长河原,时有黑衣术师出手,濯山亦亲临战场,长河原兵戈震天,风雨如注,史称长河之战。
二十七,云重逼退异族,草原退兵支虞湾,以地势奇险反袭,史称支虞湾之战。
二十九,战乱祸及平江落,数千无辜强渡岐江,死伤者众,史称平江落之祸。
四月初四,漠西青神祀,索塔格大雨千里,草原哀泣,大漠呜咽,云天九万里,其间有黑色锋芒撕裂天际,状如神怒,史称——青神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