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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第三十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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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草原另一边的长恪城正是歌舞升平。

镇北军常年驻守漠西,每年倒是有一部分人能回中土去探亲过年,只是名额很少,破狼军参照了这一做法。这一年,漠西暗潮汹涌,镇北军将军陈歌于长恪城摆年夜宴,偕同镇北军各部将宴请靖王爷以及破狼军中将领,一同列席的还有抵达漠西后却被破狼军压住无法作为的幽州军。

破狼军中只有步青峦因为两年没有回家,被其姐——当朝敏贵妃不远千里马不停蹄的几封书信召了回去。范流泊孤家寡人,夙沙异族遗孤,自然是不会离开破狼军;而京都早已成叶习的禁地,并没有回去的必要;孟归倒是有机会回家过年,只是家里小妹来了漠西非要感受草原年节气息,他只好留下来陪着。

至于靖王爷,他早已跟京都的那位打过招呼,今年就不回去了。景帝劝了两次也不强求,着人置办了丰盛年货送过来。

长恪城是漠西十八城最奢华大气的城池。两百年前的珠赛之乱祸及漠西各城,长恪城毁于战火,后来云重人仿照京都样式整修重建这座城,长街大道,高台阁楼,成为漠西十八城的象征。长恪城的城主府衙亦是恢弘,此时,府邸里宽敞的宴客厅里灯火通明,杯盏交错。

靖王自然是上座,下手是朝廷来的幽州军都统谢宥,镇北军将领陈歌,以及范流泊;再下去依次坐着的是谢宥的两个副将,镇北军的三个将领,叶习和孟归,以及其他一些将士。

酒过数巡,场面正酣,陈歌放下杯子笑道:“王爷,边关寥寥,无以为娱,年年都是这府里的歌姬,想必王爷也看腻了,不如换换?”

陈歌出身于子音城武官世家,幼时浸淫出来的官家做派如今用起来依然非常顺畅。

上首的男人微垂着眸,冷冷淡淡,“嗯?”

“末将前些日子得了个异族女子,歌舞俱佳,”陈歌说着,眼光往谢宥座上看去,笑意诚恳,“难得今日谢都统也在,也领略一番异域风情?”

席上坐着的谢宥是个年近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典型的云重人面貌,面色因为从军多年而略黑,又因为心中有气,脸色简直比漠西的夜晚还难看,此时听闻陈歌这一句,酒杯往几上一贯,冷声道:“陈将军真是好兴致!莫不是忘了弢阑一事正是因为异族女子所起?”

这话说得有些不合适了。

闻言,陈歌的面上立刻就露出点恰到好处的惴惴不安来,“王爷,这,此女只是寻常异族女子,绝不会似弢岚族女那般生出事端来。”

谢宥哼了一声,“你又知道了!”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九月的弢阑围城一事,在镇北军史上都算得上极为耻辱的一笔。堂堂云重正规军竟然被两万弢阑骑兵困在了长恪城这个大本营里,最后不得不向破狼军求援,稍微有点血性的镇北军人事后想一想都觉得颜面无光,如今谢宥这样半分面子不给,席上的镇北军将领脸色各异,气氛立刻就尴尬起来。

但这其实也是必然。

卫疆其实天资卓绝,领兵作战的才能举国少见,不然当年的杜昱柏也不会压着镇北军数人反对让年纪轻轻的青年上位。然而多年之后的卫疆在索塔格草原上几无敌手,渐渐沉醉于声色,又染上专权敛财的毛病,后来还与异族勾结贩卖战马……没有了外敌施压,镇北军中傲慢自大的风气逐渐蔓延,训练散漫,懈怠战事——这也是破狼与镇北军分歧由来已久的原因之一。

镇北军如此松懈,漠西最大的异族弢阑族又是有备而来,长恪城一役镇北军不败才怪了。

而谢宥,此人出身幽州军,原本是前去京都述职,恰逢宋贺一事传到子音城,谢家与贺家的关系一直很好,闻讯悲愤滔天,几乎是没接到旨意就带着人赶赴漠西。不料才到漠西几天就被靖王察觉,幽州军所有动作被悉数压下,什么都不能做,简直被憋死。

眼看镇北军跟幽州军气氛僵冷,范流泊笑着扇子晃了晃,“多大点儿事啊。这样,过年过节呢就应该有点年节的气氛,歌舞还是要有的,陈将军既然说了,不妨请出来看看。要实在入不了眼,谢都统再论罪也不迟不是?”

这话说的,倒像是谢宥有意挑衅镇北军似的。论罪?论什么罪,就算陈歌再有什么不妥也轮不到他谢宥来指摘。

虽然谢都统确实是看不起镇北军近来行事,但冷嘲暗讽几句也就罢了,镇北军驰骋漠西多年,这又是人家地盘上,范流泊这话说得,他要是敢接话就势必得罪镇北军了。谢宥的脸色又黑了一层,阴测测看着席上蓝衫翩翩笑意朗朗的青年,几案上的雕花都快被他抠了下来。

范流泊视若无睹,笑吟吟,“嗯,既然谢都统没什么异议,那就这样吧。陈将军?”

陈歌又看了一眼上首那位,靖王不置可否,淡淡转着手中杯子。

陈歌于是笑着,轻轻拍了拍手。

“啪!”

掌声方落,厅内灯火倏然暗下去,众人一惊,就听到一声清越的弦动之声,只见昏暗的灯光之下,有隐隐绰绰的人影鱼贯漫步而入。

弦声未落,接着又是一声鼓响,短促低沉的鼓声像是敲在心口上,在座的都是军中之人,乍闻鼓声响起,后背齐齐一紧。

接下来又是弦声。清越绵长。

一声弦动,一声鼓响,两相交错,弦声越来越清,鼓声越来越急;及至后来,慷慨激昂竟像是战场之上战鼓雷动。

再看场上,整个厅堂只几个角落里点了灯,昏黄的光线原本暧昧浮盈,却生生被这乐声染出了战场的铿锵之意。漫步而来的人影分立两侧,细细看去,她们手中抱着的不是乐器而是一张张长弓,那清越的弦音竟是她们拨动弓弦而成。而鼓声,——场中位置不知何时已经安放了一面大鼓,跟战鼓差不多大小的尺寸愈发显得站在鼓面前的女子纤细柔弱。

一身红装的女子垂首背对着众人,双手握着鼓槌,精巧的手腕让人禁不住怀疑当鼓槌撞击鼓面的时候它们是否会折断?

弦声和鼓点越来越快,女子却静默站立,只手腕一举一落,兀自击鼓。极致的动与静给人心底极致的震颤,连上首那个面色冷淡的男人都抬眼看过来。

鼓点弦声宛如两军对战,气氛绷得紧迫,——蓦地,鼓点连成一片将弦声压制住,抱着长弓的舞女们倏然动起来,人鱼入水一般滑开,色泽浓烈的宽大衣袖挥舞开来,似锦绣江山泼墨铺陈!

人群眼中满是惊艳之色。

红衣女子蓦地折腰回身,红色的裙摆飞快划开,露出一点白玉似的踝,惊鸿一瞥间教人心潮剧烈起伏。鼓点再起,女子倏然抬脸,面上沉郁之色竟然将那张绝艳的脸庞衬得愈发庄重肃穆,几乎泛着神圣之色。

红衣女子果然是异族,一双翡翠似的碧色眸子,猫瞳一样神秘。

红衣舞女自始至终绕着那面大鼓起舞,鼓点从未间断,衬着振奋人心的鼓乐,女子旋身辗转间隙隐约露出的小片嫩白肌肤,说不出的惑人。

舞曲很显然是改编过的,夹杂了异族舞蹈直率大胆的舞姿,也掺入了云重宫廷绵长的乐韵;但不可否认,这支舞非常成功。

及至结束,场面竟一时静默百般寂静,无人言语的厅堂之上只听得到舞女细细的呼吸,边上的侍从也没想起来去点灯。

大鼓前面的红衣舞女稍稍平复了呼吸,双手挽着衣裙盈盈施了一记礼,仰脸看着上首那人,嗓音奇特婉转:“王爷。”

舞蹈中女子面容一直静默,此时突然展颜一笑,端的是惊鸿照影,倾国倾城。

人群顿时回神,有侍从跑去点灯不小心碰翻了几案上的杯盏,酒水横流,又惊醒了呆立的宾客,场面有一时竟有些慌乱。

陈歌回过神来,皱着眉扫了一眼暗处,那边的人微微示意,又遥指红衣女子做了个手势。陈歌的眉头皱得愈发紧,转头看去,只见舞女们皆恭恭敬敬垂眸敛眉的跪着,唯有那红衣女子毫不顾忌抬眼看着靖王,而靖王——

坐在上位的靖王也垂眸看着她,面上冷淡无衷,眼底却似有什么浮动。

陈歌只斟酌片刻,很快拱手道:“王爷,这鼓乐……还请王爷恕罪。”

其实鼓并不是战鼓,只是舞乐取了战场之意,多少有些用战事作靡音之嫌。陈歌这样说也不是真的请罪,反正大家都看得满尽兴的,不过是一句场面话,也不愧是子音城武官世家出来的后辈,场面的姿态向来不会落人话柄。

果然,靖王只摆摆手。

陈歌又转头看了一眼谢宥,笑吟吟的,也没说什么。

谢宥刚从惊艳中回神,一看到他的眼神,面上神色还收不回来,一时有些不上不下的,亦是无话可说。

陈歌隐晦地看了眼红衣舞女,才对靖王道:“王爷,逢此新年佳节,末将敬您一杯。”说着恭敬举起手边杯盏。

红衣舞女识趣地起身过去,跪在几案上边上给靖王倒酒,纤手轻抬,唇边浮着浅浅笑意,娇媚天成,却并不显得刻意,异族女子特有的风情,灼灼惑人。

“王爷。”

靖王看了她一眼,手指搭在杯盏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微微一动,似乎是笑了笑。

“你的名字。”

红衣女子轻轻将酒壶放在案上,身姿卓然跪着,眉眼惊艳,嗓音奇特:

“萨瓦。我叫萨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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