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我所有注意力都被她最后一句话炸醒,我看向沈彻,他清冷站在原地,头略微低着,仿佛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都没和我说过,我后知后觉的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和他已不像之前那般无话不谈互相唾弃了。
我叹了口气,将这事晾在一边,只吩咐了容后再议。
退朝之际,我将沈彻留了下来。
他站在我面前,我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打破这些尴尬。
尽管我始终觉得沈彻与寻常男子不同,主要是我就没把他当成男子过,所以说话从来没顾忌他,今日尴尬之下才发现,他确实是男儿,也会闹别扭耍脾气,我只好先放低姿态,日后再谋报复,我朝他笑了笑,:“沈大人,几日不见,消瘦不少,朕实心疼。”
他冷冷瞧着我,唇微抿,是个拒绝沟通的姿态。
我叹了口气,想想走到他面前。
他刻意拉开与我的距离,头低着,又退了两步。
我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末了,我拉住了他的官袖,道:“朕常会惹你生气,但你总得告诉朕究竟是朕哪里做错了,朕才能改不是?”
他似乎愣了下,丹凤眼狭长殊丽,美得让人心中一动。
他的手顿在我的肩上三分处,末了叹了口气放了下来,又是我初登基时那般,双手平举过头,大大揖了身:“君臣有别,微臣万不敢犯上。”
虽是这般说,但他犯上已不是一两回了,哪一回我又真的治过他的罪,那时他拿茶壶在我在我头上磕了个窟窿出来我也没有同他计较过。
他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晶莹剔透的像块细细打磨过的宝石,有着一丝丝的喜怒哀乐,绝大部分是玉石般的冷静执着。
他刻意与我疏远,不太想同我交流,我看他半晌,他任我看着,默不作声的站得笔直。
直到端着绿头牌的小宫女端着木盘进来唤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来。
他仍是不动声色,站了那么许久,都不累的。
我看着盘子里的翠石牌子,心里突生出一股烦躁,心思未动,手已经下了,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些牌子全都稀稀落落的碎了地,发出极好听的声音,小宫女诧异着跪了下来,边磕头边哭泣着求饶,我喘息未定的看着地上的碎屑,再猛地回头盯着沈彻。
他的目光与我正对上,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又极快的低了头,维持住方才的姿势。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将他的头抬了起来,我似乎听到了自己有些尖锐的刺耳的声音:“沈彻!朕要你!”
他的眼眸蓦然睁大,过了许久,他猛地跪到我面前,那应该是他决不能接受的事情,他皱着眉抬起头来,末了,只说道:“陛下,三思。”
我拽着他的官袖,冰冷的绸缎握在手心里没有半点温度,寂冷的宫殿里就能听到我狼狈的喘着气。
未几,我疲惫的按了下眉心,循着小步走回到御案后面,吩咐还在嗑着头的小宫女:“去给朕斟杯茶来。”
沈彻还在跪着,背脊紧紧绷着,生怕一碰之下就会断,我不再看他,望向门口地上月光照到的一小块地方。以前小的时候,我和他一起蹲在那儿写字,他的功课比我好的太多,太傅就总罚我,那些诗词下了堂总要抄上百八十遍,我抄不过来了就拉上他与我一起写,先帝每次出门都要绕过我摆在那儿的书案,就连斟茶的宫女过往时也不方便。
那时候我总以为,我不快活别人也都得不快活才能愉悦自我,达到有难同当的共享境界。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如果逼沈彻做他不想做的事来让他感知到我现在的痛苦,比如侍寝,沈彻会恨我,那种滋味于我来说,比杀了我还难受。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挥了挥袖子,“罢了,你退下吧。”
沈彻走了许久,我坐在龙椅上,剧烈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一阵寒风吹过,宫殿里的烛光微弱下来,纱帐被风吹动,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我开始明白,为何以前我的母亲宁愿一个人待着也不想去后宫招惹那些侍君了。
运河道检修,沈彻自请调任监工,我翻了翻奏折,头都未抬:“沈大人越俎了,这是工部的事。”
工部侍郎在我与沈彻之间望了数眼,于我狠狠瞪了她一眼之后勇敢的站了出来:“臣以为术业有专攻,此事还是交还工部比较好……”
她越说气势越弱,战战兢兢说完了又退了回去。走前胳膊顶了下沈彻,看着口型,是在求沈彻放她一马。
沈彻手持芴板干脆重重地跪了下来,两手平举着,眉目中带了些许刚毅之色,在他开口之前,我淡淡打发了他:“沈大人,你若执意如此,退朝之后便留下来,将昨夜朕与你未继续的做完。”
他脸色白了一白,手紧紧攥着芴板,我扫了他一眼,问道:“如何?”
他大约不信我会说到做到,朗声道:“陛下登基以来文治武功,百姓安居乐业……”
我将奏折扔到一边,打断了他的歌功颂德,坐直了道:“朕现在给你宣旨,就你了……柳相,朕问你,这个月还有什么好日子?”
柳相紧忙出列,将沈彻拽了起来,他极缓的起身,眉紧紧皱着,拒绝了柳无庸的扶持,站回原位,却没有再同我辩驳。
我望着他,口吻平淡的问道:“众大臣还有无异议?”
她们平素惯会见风使舵,这会儿寂静一片,我冷冷一笑,把沈彻的折子放到一边,“沈大人尽快将运河道检修工事归还工部,越俎代庖罚俸半月。”
早朝散后,我独自在假山处走了会,自从容熙出嫁以后我很少来这儿,这会儿一个人待着总觉得安静的太过。正打算离开,正听到两个宫女路过嚼舌根,大约是太闲了,一个个叽叽喳喳的。
“……沈彻昨天在太和殿夜深才出来,也不知是同陛下做了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什么?”
“你们没发现?专房之宠的容侧君与沈大人长得真像!”
“细算起来,后宫里仅有的几个侍君,或是品行或是容貌都和沈大人很像。”
她们说的有鼻子有眼,我都险些信了。
“这么说来陛下是喜欢沈大人咯?可是也……不大……我还记得那时容熙没嫁出去,有日在宫门口刺了沈彻一匕首,那口子哗啦啦流了许多血,有个晕血的宫女当场就晕死过去了,那一下没致命容熙又要刺,被沈彻给推了开,结果伤了他自己,沈大人捂着伤口,眉都没皱一下,倒一直关心容熙怎么样。”宫女补充一句,“一众女婢扑上去只护着容熙,却没几个管沈彻的死活的,沈彻捂着伤去太医院,我后来听御医说他的左手差点就废了。”
“那会儿容熙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后来陛下不也没去瞧沈彻嘛,倒是在容熙身边待了一宿。”
“容熙自己也晓得闹大了对他没好处,自然不会让陛下去看沈彻。”
过了会儿,她们各自散了,我依旧站在原地,落叶散了满地,我恍然发现,明明并非多远以前的事情,可回忆起来,心竟阵阵的疼起来。
可是比起他不理我,这些难过又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只是他瞒了我许多事情,我竟都不知道。若是当初知道容熙险些废了他的手,我定不会袒护容熙……这样想,原来是他不信我。
我去过留墨轩,见过沈彻在那家书斋里题过一页诗。
暖华应流照,杂揉次第开。酒旗何洒洒,极目是秦淮。
他是洒脱的人,所以写出的诗不沾染风尘却又道尽风尘,我知道他原先应是喜欢过什么人,而那个人也应是很爱他。
我去看了眼刘芩那不争气的姐姐,她家是没落贵族,到了这一代本没有什么大动静的,所以他那姐姐打小就跟个地痞无赖似的,后来刘芩和我说情想我给她派个差事,我只好把她安到了正午门外看大门,后来不晓得她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看上了沈彻,听顾斐然说,她成日里去纠缠沈彻。
我关了她一段时间,又转告了她娘亲让她好好管束女儿,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后又有流言甚嚣尘上,说我让沈彻夜宿太和殿,君不君臣不臣落了人口实,溪清也委婉的跟我提了:“陛下,沈大人毕竟未出阁,男子的清白比他们的性命还要重要,你这样做,有损他的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