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补刀的哥哥(1 / 1)
我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度日。
太阳神车再一次越过了天之中点,沿着急转直下的道路俯冲下去。我没有一日不祈祷让他从天空掉入万丈海底。
可每次都如今天一样,太阳帽拖曳着万丈光芒划过天际,四匹暴躁的火马撒着欢儿,在陡峻的路上奔跑前行,山峦河流上空薄薄的雾气消散,草木果实在金色的阳光下自由生长。阿波罗在今天还是能平安地到达俄刻阿诺斯彼岸,在乘坐神钵悠闲地返回奥林匹斯。
我已经不想再看下去。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勒托所生的孽种神力日益壮大,操控桀骜不驯的太阳神车完全不在话下,早已不输阿瑞斯,而且他还是宙斯的长子!
他的孪生姐姐,阿尔忒弥斯,在福柏和宙斯的支持下,早就成为奥林匹斯新生代女神中的第一人,这让我的女儿往哪儿搁?!
宙斯与正义女神忒弥斯生下时序三女神和命运三女神,又跟海洋女神欧律诺墨生下美惠三女神,他甚至连记忆女神摩涅莫绪涅都不肯放过,一口气生下九缪斯。照这样下去,他还会和越来越多的女神生下更多强大的子嗣,这让我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最糟糕的是我的反抗如今已然失败了,对他们的地位只怕更是雪上加霜。宙斯无耻的背叛,让我和儿女们,都沦落到了悲惨的境界。我满怀怨恨,忧心忡忡却无计可施,我几乎是一刻一刻计算时光的流转,等待着与阿瑞斯的会面,多多获得外界讯息,总比在此处独自胡思乱想要好得多。
终于,橘色的光辉飞出奥林匹斯圣山,那是黄昏女神赫斯珀瑞斯,她手握缰绳,驾驶着青铜战车,驰向西方环世之河的岸边,长长的金发在风中飘扬,拂上过往的云朵,瑰丽的色彩立刻在天际渲染开来,于是这世上,便有了晚霞。
我的目光转向东方,阿尔忒弥斯已经驾驶月亮神车去往极东之地,银白色的月辉在东方山谷中闪耀。太阳已经落下,月亮还未升起,白昼正在消逝,夜幕还未降临。只有四位神明交接之时,天空的防守才是最薄弱的,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的阿瑞斯才能骑着疾驰的骏马来探望他可怜的母亲。
我殷切地盼望阿瑞斯的到来,一边警惕地打量四周。虽说没有神明敢靠近附近,但是总得以防万一。我焦心不已,一团稠匝浓密的黑雾终于飘荡在我眼前。
我欣喜地叫道:“阿瑞斯!”
阿瑞斯默不作声。与往日不同,即便是到了我的眼前,深沉的黑暗依然将他紧紧包裹。难道是受伤了?我有些着急,正打算追问。
他突然开口了,发出一声格外夸张的叹息:“我的妹妹,你做了怎样的错事,竟使你受到这样残酷的惩罚?”
不是阿瑞斯的声音!我瞳孔微缩,身躯立刻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我仔细打量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浓重的墨色遮蔽了我探索的炯炯目光,究竟是谁?
我冷声冷气地开口道:“既然冒着风险来看我,至少应让我知晓谁是我该感激的对象。”
“呵,亲爱的妹妹,真没想到,如此境遇下,你还能竖起满身的刺来。”
冰冷的雾气逐渐散去,露出了这位冒失访客的真面目。是他——哈迪斯!
强大的众客之主手持权杖,坐在阴郁骏马所拉着的金色战车里,长期住在塔耳塔罗斯幽深处的他,有着异常白皙的面颊,衬着他的黑发如夜。与其他男神不同,他的气质格外沉静,正如他的圣花水仙,宁谧而又安详。
此刻,他正用那双宁静无波的眼睛打量我,感叹道:“赫拉,你又做了什么,怎么会沦落这般地步?”
我又做了什么?真是明知故问,虚情假意!我一时很生气,但想起发火是不行的,何况冥王远道而来,怎么会是想激怒我那么简单?他一定有别的目的。或许,那件事真是他主使的!
我强压下火气,试探道:“哈迪斯,别做出这幅虚伪的样子,不朽的诸神中唯有你清楚一切真相。”
他似乎惊讶于我的回答,满面错愕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无辜的好似纯洁羔羊:“亲爱的妹妹,我长期停留在幽浑、黑暗的冥府,怎会知晓你的不幸遭遇,你的回应实在太没有道理。”
呵,不知道?不知道你来看我作甚,别告诉我,你是刚好路过的。
我冷笑一声:“提及冥府,慷慨的兄长,感谢你赠与,不知睡神幽深洞穴前的罂粟是否还有剩余?”
要知道,迷晕宙斯的魔药并非是我自己求得,而是无意间在阿尔戈斯附近的树林里发现。兴奋之余我一度以为是命运的馈赠,可当我失败之后遭受惩罚时,我才开始意识到这件礼物来的太未免过蹊跷。
谁能制造这强力的魔药?谁又熟悉我经常散步的路径?还有谁能无声无息将魔药放在路边?最重要的是,究竟是谁,利用我同宙斯的矛盾,如此胆大包天又不怀好意?能满足这一切条件的,只会是内鬼,还是强大的内鬼!
我一直怀疑是波塞冬,可现今来找我的却并不是他。只有主谋者才会来了解计策失败的原因,不是吗?
果然,听到我的质问,冥王面色如常,只是黑眸闪过异色,嘴唇微微颤动。
不过他又迅速淡定了下来。神色变换之快,差点让我以为刚刚都是幻觉。
重新戴上完美面具的他,迷茫地反问:“什么罂粟?美丽的赫拉,我实在难以理解你的心意,你对兄长的关怀充满怀疑与敌意,为何要因为宙斯的不忠,而对一切失去信任呢?”
该死的哈迪斯,他这是打定主意不肯承认,做出伪善的姿态,还来刺激我的痛处!
我疾言怒色,直接了当戳破他虚伪的面具:“我正要寻找制服宙斯的办法,就轻易得到无比珍贵的魔药,你说,是谁这么善解人意呢?”
哈迪斯耸耸肩:“是啊,是谁呢?”
我斜了他一眼:“珀耳塞斯之女具有高超的魔药制作技术,睡神幽深的洞穴旁生长着大量的原料,日日在丰腴的大地上收割生命的死神则可以将魔药轻易的送到我的手里。你拙劣的谎言在事实面前不堪一击,坦率的吐露你的意图吧,你究竟想做什么,哈迪斯?”
这一下,我心机深沉的兄长终于无法保持镇定了,他的脸色不断变换,最终却定格于一个古怪的笑容,说道:“亲爱的赫拉,我本以为你的脑袋只剩下嫉妒,没想到,居然还有一点残留的智慧之光,这可真让我惊讶。”
“既然你还有些聪明,那么,我们不妨来谈谈合作如何?”
“合作?”我撇了撇嘴,“哈迪斯,收起你的花言巧语吧。才刚刚将泰坦关进深渊,你就按捺不住野心。奥林匹斯的王座才是你的目的吧。作为你的姊妹,我给予你最后的忠告:不要贪念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等待你的只会是灭亡的命运!”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喃喃重复到,语气堪比最凛冽的寒风。
“什么叫做不属于我的东西?!”他像受到刺激一样,毫无征兆地拔高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你似乎忘了,我才是长子!在与克洛诺斯的战斗中,是我戴着隐身头盔冲锋陷阵,若不是我提前重创了他,宙斯会一击成功?!”
他益发恼怒了起来:“宙斯得到了光辉的天宇,波塞冬获得了广阔的大海。只有我!作为克洛诺斯最年长的儿子,本应获得最好的战利品,却被迫沉入幽暗的地府,与狰狞的怪物和幽灵为伍!奥林匹斯的王座本就是我的,我只是拿回本应归属我的荣耀!”
我这一番怨恨和不甘的话语吓了一跳。哈迪斯,我沉默寡言的兄长,居然一开始就图谋王座。当初获得冥府那副高高兴兴的模样,真是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那么,他几百年前就在谋划叛乱?真像一条潜藏的毒蛇,等待着时机给予整个奥林匹斯沉重的一击。
赠与我魔药,只是为了凭借我的双手制服宙斯。若我侥幸成功,那么浩浩荡荡的冥府大军就会立刻开拔,踏平圣山。此时,他到这里,只怕也是为了打探宙斯的真实实力,然后再酝酿一个更加完备的阴谋,将我们全部拉入灭亡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