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Booked(1 / 1)
青空坐在靠背椅上,稍微往后仰,退开点距离细细看纱织的脸。两个月前受创的地方好像痊愈了,没留下什麽痕迹。头发略剪短了些,额上覆着刘海,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些。当时可怕的青紫红肿消退下去,肤色恢复了原来的白皙,于是那脸孔眉眼又是精细雅致的模样,如今上头还温润着什麽,像浸在水中的细白瓷,有种柔和的美好。
纱织在青空打量自己的同时也静静地看着她,像失而复得的心爱之物,眼光手一般仔细抚摸去,审阅着细节处的完好或残缺。
小羽则偏着头,看看纱织,再看看青空。一时间书屋里沉寂下来,三人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
「这位小朋友是?」终于纱织转过头来,打破了沉寂。
「张天羽。」小羽表情严肃,像在说明黑星手.枪使用方法似的。「不是小朋友哦。刚满十八了,可以喝酒,也早超过法定的性行为年龄。」
「确实。」纱织半拢下眼,几乎是戏谑地横了眼青空,眸光接着又流转回来。「你好,张天羽。」
「你好,这位姐姐。」小羽露出一贯的坦诚笑容。
「像之前说的,青空已经被预订了。」纱织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只是被『预订』了而已呀。」小羽的笑容一点都没消减。「仅仅盖上『Booked』的印章,也就是说尚未真正被占有。何况,青空姐是人哦,不是物品。人的话总会有自己的意愿,这意愿还会随着时间改变,不是吗?」
「是呢。所以说起时间,恐怕还是先预订的人比较有优势。」纱织抬起手自然而然地搭在青空前臂上,转过头去柔声问:「一起晚餐?」
从刚刚起就默不作声的青空这时低下头来,看着纱织的手。纤长的,简直像雕刻家费尽心思琢磨出来的艺术品一样,温润柔腻,手指尖尖,指甲圆润。青空像陷入巨大的矛盾那样僵硬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般点点头,站起身来。
「先送你回去。」青空对小羽说着开始整理柜台上的琐碎物,拉开抽屉放入眼镜,再取出手机钱包,这么做的时候一直放在抽屉里的纸条像潮退时的石子般露了出来,青空不动声色地将它往深处送去,然后合上抽屉。
今天周五,学校为方便有些住宿生回家,向来不用晚自习。小羽在学校旁边租住一套公寓,以往有时呆到书屋关门,青空也会顺路送她。
锁好收款机,再一一关上计算机和店里的灯,青空穿上羽绒服,锁了门跟等在一旁的纱织、小羽一起走出巷子。大巷口对着马路,路对面便是中学门口,小羽的公寓就在校门右侧不远处。
冬日里天黑得早,走到公寓楼下,夜色便浓烈地包裹住了街。
小羽刚刚见青空接受了纱织的邀请,原有些沉闷下来,走了这点路,又想开了似地恢复了明朗。
「那,后天见咯。」小羽一手提着单肩书包,左手一扬,转身上楼去了。
青空的书屋由周日营业至周五,逢周六休息,像小羽这种常客都很清楚。
目送小羽上楼,两人才转身往下走。并着肩,穿高跟鞋的纱织倒显得比青空略高些。
「我的车就停在前面。」纱织见青空被冻得打哆嗦,很自然地拖过她的左手,牵着放入自己风衣口袋。没见过这么畏寒的人,别人穿秋衣,她要穿冬装,等别人穿冬装,她已经包成了北极熊。
青空将围巾拉高圈住脸庞,皱着眉,被纱织牵往街对面的水果店。店旁是一家关了门的文具店,纱织的车就停在店前的空地上。小地方本没有什麽正经停车场,大家的车都只能胡乱停放。
青空不会开车,也对四个轮的轿车全无兴趣,早年倒是正儿八经地考了摩托车驾照,可惜在这个交通混乱的镇上全无用武之地。但纱织的座驾是门外汉都看得出来好处的车——外形挺拔,线条流畅,跟她的风衣一样的米白色。青空匆匆盱了一眼,心里闪过不知道这车是不是她丈夫所赠的念头,紧接着心神便被隔壁的水果摊牵引了去。一堆堆缤纷的颜色,橘黄隐没在最后头。青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又松开,毕竟也快到桔子下市的时间了。
「想什麽呢?」纱织将车里暖气开大些,然后半转过身来,左手扶着方向盘。
青空低着头扣安全带,又顺了顺带子。坐椅跟想象中一样非常舒适,座位也宽敞。手动档。车厢内非常简洁没什麽多余的装饰,也看不出来有男性用品,倒是一进来便能闻到属于纱织身上淡淡的香气。青空就这么陷在椅子里沉默了一会,期间纱织像等待相片慢慢显影的摄影者一般耐心地看着她。
「可能,会问很多问题。」昏黄的街灯透过车窗映在青空脸上,投下高耸的鼻梁的影子。「可以吗?」
纱织知道,她这么说,是上次见面请她什麽都不问的缘故。
「可以。」纱织看住青空的侧脸,有什麽类似痛苦又喜悦的复杂情绪在眼底辗转流动。好一会她探出右手,捏住青空的下巴让她转过脸来。「请你,」她的声音简直有些颤抖,「请你尽情探问。」
说完她闭了闭眼睛,很快松开手发动汽车。
「饿吗?」她问,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青空摇摇头,六点多些,还没到她吃饭的点。
「那好。」纱织熟练地换档倒车,车子鱼一样滑入疏落的车流,沿下坡往前。「我改变主意了,先去你家。」
车子开到青空住所不过两分钟的事,找车位却足足花了二十分钟。等到纱织拉着青空爬上五楼,开门,纱织喘口气,像久渴的人遇到甘泉一样,迫不及待地吻上青空的唇。
她将她压在门上,一手勾着她脖颈,一手掌住了她的后脑勺。低下头压上去。唇舌间都是彼此的气息,甜的、蜜的,呼出的空气重得如同有了实体,吐出,马上被另一个吞入。青空只觉得烫。纱织的唇、纱织的指尖,一连串地往下烧。围巾早被扯开委顿在地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纱织的嘴唇停留在喉间,双手却往下探入毛衣和衬衣,贴着背脊后腰小腹胸前游走。烫。带得她的身体也跟着升温。
「等……等下。」青空喘着气,仰起头,一手按住纱织挤入牛仔裤的手。
「抱歉。」纱织的手停住了,唇往上滑,落在她耳根上。像在抑制着,按压着,声音暗哑。「那些问题,我们晚些说,好吗?」说着,简直有些哀求的意味了。
「不,不是这个。」青空咽下唾沫,有点艰难地凑近纱织的耳廓。「工作了一天……先洗澡?」
「好。」纱织偏过头来,迎上她的眼。屋里昏沉沉的,她的脸孔暧昧不明,纱织突然没那么急切了。急什麽呢?往后,还那么长。她抬起手去抚那双浓眉。岁月悠长。她想着,牵起青空的手,熟门熟路地往浴室走去。